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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生命的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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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的出現,帶來了一段令人眩暈的時光。

這個男人,五官深邃,眼神灼人。但我還是認出了他。

他也是。

他也是怪物。

——摘自《怪物的愛情》

————————————————————————————————————(以上為每章節的題記,應為楷體)

“當我在飛機上看到哭泣的喃喃時,我突然明白,自閉症患者對疼痛的麻木是一種常見現象。”餘鋒眼前浮現出嬌嬌對疼痛麻木無感的面孔。

“嬌嬌和喃喃這樣的自閉症患者存在疼痛感知方面的問題,不等於文夫也有啊?”

“不!文夫也有!”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

“他其實也是一個自閉症患者,那才是他最大的隱疾。”

“啊!”朝顏瞬間瞪大了眼睛,“你有什麼證據?”

“證據就是嬌嬌。”

“哦!”朝顏瞬間明白了,“你指的是遺傳學的證據。但是,自閉症遺傳的機率大概是四分之一,不是百分之百啊。”

“證據是在文夫的書桌上,我發現了陀螺。自閉症患者都酷愛這種玩具。”

“這算什麼證據?”朝顏撇撇嘴,不以為然:“那文夫到底是有痛覺,還是沒有?”

“應該是有的,吳醫生說過,沒有痛覺的人很難長大成人。而且,如果沒有痛覺,他為什麼要不露痕跡地用顛茄作為鎮痛劑?文夫學醫,當然知道顛茄的麻醉作用。他不敢直接服用麻醉鎮痛的藥物,怕被懷疑是自殺。用野生顛茄就不露痕跡,可以解釋為不小心誤食。”

天空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飄起星星點點的小雨。

“案件中,還有很多耐人尋味的細節,也可以佐證是自殺。”

“什麼細節?”

“在致命傷的上下有三處平行的淺傷口。這叫猶豫傷,在自殺者遺體上是經常存在的。由於自殺時的疼痛和畏懼,自殺行為難以透過一刀迅速完成。往往會進行多次試探。”

“我還是無法相信這是自殺!”朝顏搖搖頭,“還有其它的證據嗎?”

“還有一個佐證:發現屍體的時候,近視鏡被丟在水裡。”

“這算哪門子佐證?”

“摘掉眼鏡,是自殺者的特徵之一。就像跳樓自殺的人都會摘下近視鏡一樣,任何人都沒有勇氣眼睜睜看著自己走向死亡,當時我誤以為他是在河邊洗臉,可現場沒有發現毛巾和其它洗漱用品。所以,眼鏡他在自殺的時候專門摘下的。就像醫生無法給自己動手術,誰也無法面對自己開膛破肚的腹部,即使痛覺可以忍受,那種心理恐懼,也讓他不得不摘下眼鏡……”

“難道就不能是被兇手打掉的嗎?”

“如果是被暴力打掉的話,鏡片會碎裂。”

餘鋒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所有這些細節都是精心設計的,卻又不露痕跡,讓人難以察覺。比方說:表面上看,驅蛇粉在野外露營很常見,似乎合情合理。實際上,那些驅蛇粉,是文夫故意撒在現場的,嚴重干擾警犬的嗅覺,目的是讓我們找不到那塊肝臟。同時,他又處心積慮地把‘兇器’和手機,丟到受驅蛇粉影響範圍之外的地方,目的是讓警犬順利找到這個關鍵物證。”

說到這裡,餘鋒從石頭上站起來,感到眼前一陣陣發黑:“文夫利用延遲的痛覺,配合一點草藥,完成了自我解剖,用智慧和生命創造了一個最完美的詭計。這是他一生中創作的最優秀的作品。他為我們準備了完美的證據鏈,這個設計的現場,簡直就是一件藝術品——作案時機、作案過程、現場痕跡、作案工具、作案動機……形成一套完整的證據鏈條和邏輯閉環,騙過了所有的偵查技術,也騙過了整個警隊!”

餘鋒環顧四周,目光所及只有朝顏。但他彷彿在向整個專案組陳述著——“一起命案出現後,警方到現場勘查,根據現場遺留的資訊、資料,能夠分析得出什麼結論,他了如指掌。他對勘查會採集到的資料資訊、採集的步驟、分析的過程一清二楚。他熟悉所有的偵查手段和反偵查手段,什麼樣的現場能得出什麼樣的結論,還有人比他更瞭解嗎?我們所有人,都是他的提線木偶,按照他設計的軌道在執行著,根據他給出的證據和動機,做出他希望的推論!警方在這一連環命案得到的所有勘查結果,都是他希望我們得到的。所發生的一切,都在他龐大精密的計劃表中……”

“他這個龐大的計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強姦案發生的那個罪惡的夜晚開始。仇甲丁認出了當年仇人的女兒,在吸毒狀態的狂亂狀態下強姦了燕美綢。匆匆趕來的文夫蒐集了強姦證據,但是因為自己尷尬的身份,也因為燕陽天在仇甲丁手上,最終只好作罷。但是,如果仇甲丁不死,美綢將永遠生活在恐懼的深淵。如果仇甲丁不死,寄廬肯定難逃被拆毀的命運。仇甲丁對美綢、對寄廬的暴行,讓文夫下定決心:臨死之前,一定要除掉這個人!我曾經對他說過生物檢材可以偽造現場,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腦子裡漸漸成型。從那個寒冷而罪惡的夜晚開始,他開始行動了。

“首先,他要切斷與燕美綢的任何牽連。他瞞著美綢,用狗屍替換了嬰兒屍體。美綢一直被矇在鼓裡,直到我們挖出狗屍,她才知道孩子的屍體被替換了。他銷燬了與燕美綢交往的任何證據。他以打掃為名,用吸塵器,換了所有衣物被褥,我能想象,寄廬的上上下下、裡裡外外,他一定清理了不知多少遍:從地漏裡的毛髮到廁所裡的鬍鬚,從門把手上的指紋到臥室的被褥,從廁所的牙刷水杯到客廳的菸灰缸,從床下的角落到沖涼房的下水道,從牆上他的畫作到書架上他的贈書……可能存在的任何蛛絲馬跡,他都塗抹得乾乾淨淨——那是絕望中迸發的唯一一線希望,他沒有理由不死死抓住!周德純那種懶漢,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

“可是,那件藍色風衣,他不是留下了嗎?”

“也許,因為被我注意到了,反而不能處置掉,任由它掛在家裡的書房。”

“他與燕美綢交往用的手機記錄,也能消除嗎?”

“通話和微信記錄,我們始終查不到,這也是怪事一樁。”餘鋒說。

“接著,他混入賭場,故意當眾拍照,勒索黑社會,為仇甲丁‘行兇殺人’製造‘作案動機’。為了搞清楚鞋子和尺碼,他甚至不惜向那個黑社會下跪!另外一面,文夫的家庭已經瀕臨破產,為了嬌嬌母子能繼續有勇氣活下去,他想到了那些唯利是圖的保險公司。我猜想,為了嬌嬌買保險的事,文夫生前對那些百般刁難的嘴臉一定非常痛恨。在舉報信中,文夫解釋自己舉報的動機是為女兒籌錢治療,的確,父親從心㡳深深愛著這個身患同樣疾病的女兒。不過,他才看不上區區50萬,他想要的是三千萬!有了這筆鉅款,孤苦伶仃的嬌嬌母子在他死後,生活仍可以繼續……日益逼進的死神讓這個父親鋌而走險,為自己購買意外險,意外險不需要體檢證明。即便有的保險公司不要求體檢,一般都會有90天的等待期。而老天留給文夫的時間,沒有那麼多了……在大限來臨的最後的日子,他清理了電腦,把書稿交付給美綢,然後……”

“然後,與她分手,讓她傷心欲絕?”朝顏諷刺地撇撇嘴。

“那是因為他擔心,擔心胸無城府的美綢能否經受住警察的盤問,儘量讓她遠離這個案件。寧願被美綢誤解,他也要這麼做。”

“做完這些準備後,他去‘敲詐’仇甲丁。仇甲丁案發當晚到野鶴島與文夫私了,成為動機強烈的嫌疑人。期間,靜中芳曾來到現場意圖捉姦,意外發現仇甲丁不是兇手,但是她聽從丈夫的要求,一直守口如瓶。靜中芳離開後,褚文福利用自己不為人知的隱疾,割掉肝臟並讓它讓按計劃消失……這樣,他身患絕症的事就不會有人發現,保險公司也找不到拒賠的理由。就這樣,褚文福除掉了這個惡貫滿盈的黑社會頭目,而不必張揚強姦,保全了美綢的名聲。退一步講,萬一仇甲丁團伙沒有被扳倒,美綢還可以用那本小說的收入償還賭債,保住這幢珍貴的歷史文化遺產……”

餘鋒從口袋裡掏出那本《怪物的愛情》,放在膝頭。

“從他為寄廬畫的墨竹圖中,我能感覺到他非常喜愛這棟民國老宅。袁莨多次不出警不作為,這肯定也激起了文夫的憤怒。所以他把自殺點選擇在海岸派出所的轄區,就是要把他捲進來。即使沒有發生仇甲丁遭到槍擊失憶這樣的小機率事件,仇甲丁黑惡團伙也會因這個案子,進入媒體公眾視野。他的斑斑劣跡根本經不住查,只要沾染這個剖屍大案,在輿論的壓力下也必定會被政府剷除。文夫把自殺時間恰好選擇在建市四十週年的前夕,也是為了增加警方的辦案壓力。”

餘鋒長舒一口氣,抹去臉上的雨滴:“他完美地燃盡了生命最後一縷火焰,那具必死之軀,獻給了自己深愛的人們。只要跨過他的屍體,他所愛的人們都可以迎來生命的破曉,他才會那麼坦然,那樣安詳離世……”

“好吧,好吧!就算是自殺,”朝顏做了一個舉手投降的姿勢,“為什麼非要用割掉肝臟這麼慘烈的方式?”

“首先,自殺是拿不到保險金的。割掉肝臟,才能讓警方堅信這是他殺案件!其次,如果屍體被發現滿是晚期腫瘤,那難免染上自殺騙保的嫌疑。而保險公司的苛刻冷酷文夫是深有體會的。割掉肝臟之後,再挑剔的保險公司也找不到破綻了。”

“整個計劃難道一點瑕疵都沒有?”

“有!”餘鋒嘆息一聲:“就是那具狗屍:如果把後院的狗屍也毀掉,我恐怕就很難發現用來栽贓的‘兇器’從哪裡獲得的……”

“那他為什麼不處理?比方說,把狗屍扔到海里去?”

“因為,那條狗,曾經救過美綢的命,他不忍心……”

“哦!”

“愛,是最大的羈絆,讓他難以安心離開……他不想掏空這個家庭,所以決定棄療。回到國內後,他抓住自己殘存一息的生命,夜以繼日地創作自己最後的小說,他寫了小說,又實施了小說的詭計,這些都是迫不得已的,時日無多,他不得不就地取材,把身邊的例項當做題材寫進小說,為了不被對號入座,他模仿燕美綢,使用了女性視角,並把時代設定在年代較遠的民國。

“我一直很厭惡文夫這一點:他為什麼要出軌美綢?”

“因為,他們都是怪物……”餘鋒拍拍膝頭的書名,那上面已經滴滿了雨水,“那也許是兩個自閉症隱形患者的互相撫慰吧。”

“那他為什麼在臨死之前還要與美綢分手,這多傷害美綢啊!””朝顏抖動了一下身體,長長的菸灰掉落進溪水。

“他必須完全切斷自己與寄廬和美綢的關係,才能讓那些從寄廬移過來的偽證不被發現,這樣才能保證栽贓成功。而且,如果她知道真相,當面對警察時,就可能透露出不該知道的資訊,那樣將無法保證計劃成功。”

“為什麼他還要親手殺死自己剛剛出生的的孩子?就是因為是私生子?而不是嬌嬌這樣的合法孩子?孩子無辜的啊。我一直不明白……”

“別忘了,文夫和美綢都有這種病。那個無名的孩子與嬌嬌出生時的狀況一模一樣。而且,那還是一個男孩,比女孩更容易患自閉症。文夫那樣做,是因為恐懼,極端的恐懼,對那個百分之百機率的恐懼!這個恐懼讓他一度想切除女兒的子.宮。”

“殺死另一條無辜生命,無論如何都是不可原諒的。”朝顏毫不留情地說,“而且,別忘了,那天晚上正是文夫自己親手把美綢推上了罪惡的賓士車。”

“所以,那對自己的一刀,是他在用生命,完成對自己罪孽的救贖。一個人需要多深的絕望,才能讓他親手割下自己的內臟?他的人生,沒有血濃於水的親情,沒有天長地久的愛情,只剩下一個冰冷絕望的詭計……”

說完,像是完成了一件艱難的任務,餘鋒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有時候我想,我真的是他的摯友嗎?我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帶我去參加那個所謂的雅集?那時候他的病情已經非常嚴重。自己的朋友痛苦不堪,我卻毫無察覺。直到今天,我才意識到:他只是想借著這種場合,不露痕跡地與朋友們作最後的告別。而我,卻一直在為一件風衣喋喋不休,給他增加心理負擔。那向我投來的最後告別的眼神,直到現在,我才讀懂……面對即將奪去生命的死神,他恐懼;面對囂張的黑社會,他害怕;所愛的人被侮辱被損害,他痛心又無能為力!而我,卻對他的困境絲毫沒有察覺,任由他一個人在死亡之路上踽踽獨行,完成自己孤獨的告別……”

海面上的汽笛淒涼地長嘯一聲。餘鋒仰望零星的雨點,臉上浮現出寂寥的神情。

“這麼多年來,我真的瞭解他嗎?我其實對他一無所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他從小是個孤兒,又有那種怪病,不但沒有正常孩子幸福的童年,而且肯定會經常被人當做怪物。成年後,他乖巧地把自己的缺陷深深隱藏起來,憑著敏感的心靈,勤奮地創作著,卻在事業鼎盛期,為了嬌嬌而放棄寫作。這個世界對他並不溫柔,但他依然對世界充滿了善意,即便是知道自己的生命開始倒計時,他還是連車輪下的一隻流浪貓也不願意傷害。他放棄昂貴的治療,讓所愛的人在絕境中逃出生天。他撤銷了器官捐獻,不想那枚‘腐爛的蘋果’牽連別人。他處理了所有的細節,但就因為嬌嬌的戀物行為,他擔心加重孩子病情,不忍心把那塊地毯從孩子身旁拿走……

“甚至,他還考慮到了我,他沒有把自殺時間放在週六,而是選擇了週日,這樣週一屍體才會被發現,因為,他不願讓我週末加班。直到赴死之際,還是在為別人著想……

“而我,從看到屍體那一刻起,就陷入了一個怪圈,我越是想為他沉冤昭雪,就越是在違拗他的遺願。對真相一無所知,才是最好的吧。我的努力,就是一個悖論。從穿上警服那天開始,我腦子裡只有緝兇,還原真相,伸張正義——是我作為刑警的精神支柱,可是,這一次……”

“這些話,你在大會上說過……”

“是的,沒有人聽得懂。大家都以為我在為庇護袁莨的事道歉。”餘鋒聲音低沉下去,“他說過,要給我出一道大難題,這就是那道難題。”

“如果把這個案子變成一道選擇題,也許就更明瞭一些。”

“選擇題?”

“要麼仇甲丁死,要麼燕美綢和嬌嬌母女死。你選哪一個?”

“我已經做了選擇。還有比真相更重要的東西。我所做的,只是想讓一個善良人的放心瞑目。”

“你的選擇很正確!我支援你!”朝顏向餘鋒豎起大拇指。

“可是,我不甘心!”

“不甘心?”

“那些獲救的人,理解他嗎?她們有的誤解他,有的詛咒他……他不能作任何解釋,不能有任何臺詞,文夫知道,他的犧牲,註定不會被看見。甚至,連麻醉藥都不敢痛痛快快地吃,只能用山上的草藥。只能懷抱著那些秘密,沉默地死去,沒人知道那些犧牲……可怕的是,他根本不在乎……原來一個人竟能奉獻到如此地步!”

餘鋒感到,頭頂鳳凰木是陰影越來越沉重:“文夫的那一刀,劃開了我身上的…傷疤,其實,我一直都是一個自私的……”

他的聲音越發低沉下去,混雜在各種夜蟲的鳴叫聲中。

“不對啊!好像少了什麼?”餘鋒的自責忽然被打斷了。朝顏像有了什麼重大發現似的大叫著,“如果是自殺,那割下來的肝臟去哪兒了?”

“是的,還差一塊拼圖。”餘鋒抹去下巴聚集的雨滴,“好在還差一塊拼圖!”

“為什麼是好在?”

“那樣的話,就算我想說出自殺的真相,如果找不到最後一塊拼圖,沒有哪個智力中等精神正常的警察會相信我。”

“除了自殺,還有沒有其他的可能?”

“其實,我還想到了一種可能:燕美綢與文夫合夥,燕美綢殺死文夫。為了他們共同的復仇目標,文夫心甘情願被燕殺死,既是因為身患絕症,也是為了以命贖罪,抵償他殺死他們的孩子。即使美綢在現場,可以幫忙帶走肝臟,文夫也不想讓她捲進來,而是用詭計讓肝臟隱藏在現場,待我發現。文夫知道,只有這樣,我這個邏輯推理狂才會堅信那是一場自殺。”

朝顏腦袋耷拉下來,苦思冥想:“如果相愛,為什麼忍心殺死對方?如果文夫自己能完成一切,美綢還幹嘛冒險去現場?”

“所以,我只能說,這是我們無法理解的怪物們之間的愛情吧!”

“如果燕美綢參與這個計劃,她應該知道那具死嬰的下落。”

“也許這是他們之間唯一的分歧,於是,文夫為了計劃的周全,偷偷瞞著她處理了屍體。”

“我現在頭好亂。”朝顏雙手緊緊住腦袋:“我要求的承諾是一個真相,現在一下子來了7個……”

“7個……”餘鋒喃喃道:“這7個答案。都有證據,有動機,有可行性,都可以順利結案。”

“那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相?”朝顏抬起頭,滿臉的迷茫神色。

“親友關係、仕途升遷、錢色慾望、生存壓力,都會影響真相的選擇。誰是兇手?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答案,因為我們都在那個故事之中。你選哪一個?”

朝顏直起身來,腳丫溼淋淋滴著水。她丟下雨傘,輕輕伸了個懶腰,茫然望著喜怒無常的天色:“我?我肯定選文夫為了美綢而自殺的那個!”

“也許,每個人認為的真相,只是一個自己願意相信的真相。”餘鋒意味深長地環視了四周一圈,“如果選了這個,那麼肝臟就藏在這片河床上!”

“被動物吃掉了?他帶來一隻狗?比如,那條叫夫子的……”

“那條狗比文夫還要早死一個月!”餘鋒有點哭笑不得,“而且,即使動物吃掉,也不可避免地留下殘渣,地面也會有拖拽的痕跡。”

“或者,他把肝臟切碎,藏到某個地方?”

“那樣反而更容易發現!一旦剖去肝臟,就算他能走動,噴湧的血液也會暴露行動軌跡,把我們帶到隱藏肝臟的地點。”

“被硫酸腐蝕了?”

“勘查已經排除這種可能性。”

“那——他養了一隻聽話的大鳥,神鵰俠侶……”

餘鋒求饒般地仰望天空:“你為什麼不說用無人機走運走肝臟?”

“對啊!用無人機嘛!”

“對不起!現場沒有發現遙控裝置。”

朝顏雙腳拍打著水花,嘴裡發出誇張的哀嘆。

她想了想又說:“還有,如果是自殺,兇器一定在屍體附近。可是,那把刀為什麼會出現在三百米之外的山腳下?再有臂力的人也扔不了那麼遠。標槍世界紀錄也不過一百米多一點,那還是在助跑的情況下。”

“要把自殺偽裝成他殺,第一條原則是:必須把兇器帶離屍體,越遠越好。在本案中,文夫不僅讓兇器遠離自己,還更進一步,讓肝臟憑空消失。”餘鋒說著,往溪流裡丟了一塊石子,“我感覺選擇在水邊剖屍,也是他精心策劃的。”

朝顏臉色變得煞白,嘩的一聲從溪流裡抽出腳來。

“別緊張,案發時,這條山溪處於枯水期,成年人的肝臟重達3斤,讓水沖走的可能性為零。所以,水裡沒有肝臟。我的意思是,選擇在水邊剖屍,是為了讓水流乾擾警犬的搜尋……”他補充道:“肝臟上應該裹滿了驅蛇粉,讓警犬聞不到氣味,而且應該裝在一個草綠色塑膠袋裡……”

“草綠色?”朝顏盯著著地上深深淺淺的一叢叢雜草,“這說明,肝臟就在……”

“的確。”餘鋒點點頭:“綠色是最好的隱蔽色。”

“那我們還不趕緊找找看!”朝顏跳起來,穿上涼鞋,目光停留在遠處纏繞著牽牛花的綠色灌木叢。

“別看了,不可能!這怎能瞞過八條警犬?而且,我已經翻遍了這裡的每一塊兒石頭,幾乎要掘地三尺了。”

“三斤重的肝臟就這麼像肥皂泡一般憑空消失了?”

“物質不可能憑空消失,但是,等到今年第一場山洪一來,那個時候,這個三斤重的證據,就永遠消失了!”餘鋒抬頭,風聲勁疾,空氣中嗅得出大雨將至的水腥味。“天氣都考慮到了!真是機關算盡!”

“天氣也是詭計的一部分嗎?”朝顏難以置信地晃晃腦袋。

餘鋒沒有回答,看著忽然放晴的天空,太陽光正從西面的雲層縫隙射出來。黃昏的蒼涼光線裡,風揉碎了光影,躁動不安的竹林被夕陽拖出長長的影子,遠遠地從對岸投射過來,斑駁的竹影恰好落在朝顏的臉上,讓她的神情顯得更加迷離。

餘鋒盯著這一幕,忽然想到了一個詞。

湘妃竹。

他感到心中似乎被什麼東西觸動了一下,死死盯著朝顏的臉,試圖在腦海裡抓住某個一閃而過的鏡頭。

朝顏迅速感受到了男人目光的異常,狐疑地問:

“你總盯著我的臉幹什麼?”

耳環上的反光彷彿釘子一樣直刺進餘鋒的眼睛,餘鋒感到頭腦一陣恍惚,腦海中一晃而過的念頭像海浪的泡沫一樣破碎漂遠了。緊接著,一聲粗糙銳利的汽笛徹底劃斷了這個神秘的念頭。

“可惡……”男人晃動一下腦袋,粗魯地戳著眉心。

走下海誓橋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港口擠滿了歸港的漁船,颱風“瑪莉亞”那凌厲的長髮呼嘯著掃過這個城市的面頰。

雨勢變大了,餘鋒不得不鑽進唯一的一把花傘裡。

風一瞬間鼓起了朝顏的裙襬,露出連衣裙下渾圓的膝蓋。

“糟糕!我好像又被蚊子叮了。”朝顏彎腰撓著膝蓋,“會不會又再被傳染一次?”

“要傳染,也是你再傳染給我吧。”

兩人不禁相視一笑。

海灘上,孩子們在父母的陪伴下,舉著五顏六色的風箏,迎著大風奔跑,海灘上傳來孩童的歡笑聲。餘鋒忽然想起那個放煙花的夜晚,他至今都不知道人潮中看到的到底是不是女兒?上次跟女兒勉強算是交談的時刻是在什麼時候?袁莨無法和自閉症的兒子溝通。他和霏霏就可以嗎?餘鋒突然迫切地想見見女兒。

朝顏忽然抱緊雙臂,在風中打了個寒顫:“我怎麼覺得,有人在跟蹤我們呢?”

餘鋒神經質地猛然回頭,左右張望著。

一隻驚起的白鳥倏地躍出,傾斜的尾翼碰到水面,劃出一條長長的漣漪,沒入縈繞著迷茫霧氣的海面。

他隱隱感到,那種被窺視的感覺陰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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