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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一節上課，沈念才知道，原來剛才那個男生就是顧北晞。
在班主任的示意下和班裡女生的興奮聲中，他坐到了沈念後排單獨的空位上。
儘管那個時候已經是開學的第三天。
只是顧北晞在坐到座位之前經過自己的時候，沈念明顯感到他停頓了下，讓她覺得自己像是看戲被抓了個現行。
但那之後對他的印象就僅限於：好像不怎麼來上課，來了也是在睡覺。
沈唸的同桌叫程池，是個非常熱情開朗的女孩子，下午課間的時候側過身來和她聊天。
目光不自覺地就落在後排正側趴著睡覺的人身上，她指了指，小聲感嘆道：“顧北晞是怎麼做到長得這麼好看，還擁有冷白皮的啊。”
沈念正在草稿紙上算一道難解的數學題，聞言停下來，用筆頭那端抵住下巴，似乎是經過了思考，然後說：“大概睡得多就能白一些吧。”
她這句話說得太認真，以至於完全聽不出諷刺意味。
沒看到後排閡眼假寐的人，聽到這話時從鼻腔裡微不可察地哼笑了一聲。
上課鈴聲響起，顧北晞不緊不慢地起身，用單隻手臂支著下巴。
女孩子瘦削的後背立刻闖入視野範圍，剛才還在一本正經搞笑的人現在坐得挺直，柔順的馬尾下露出纖細白皙的後頸。
他很快移開了視線。
七班的班主任蔣興和是個微胖又和善的老頭，胳膊彎夾著兩本書進了教室。又慢悠悠地站到講臺上，推了推眼鏡，宣佈了件炸鍋的事。
南川一中今年決定實行教改，每個班都要發揮創意進行革新。蔣興和可能是用盡了自己的畢生才智，想出了個一對一互幫互助的主意，讓班上的同學兩兩分組，實行責任制，爭取共同進步。
所謂責任制，就是對對方的功課和成績也要負責，目的在於相互監督。
聽到這，講臺下立刻嚷成一片。
這主意得多天才才能想出來，聽起來比火箭發射是靠燒柴的還不靠譜。
蔣興和手掌用力拍拍黑板，眾人才悠悠地安靜下來。
“這件事暫時就這麼定了，以後有什麼要調整的我們後續再討論。我已經排好了分組，你們傳閱一下。”
說完，他把書裡夾著的一張紙抽出來，遞給了前排的人，看完的人再傳給下一個。
很快，教室裡四處響起了討論聲：
“我跟xxx分到了一組誒，你呢？”
“啊…我跟xx到現在連一句話都沒說過，為什麼會被分到一組啊。”
“保佑我跟顧北晞分到一組，信女願意天天葷素搭配，努力學習。”
“你在想peach。”
……
等那張單薄的A4紙傳到沈念手上的時候，已經變得有點皺皺巴巴的了。
她飛快地掃了一眼，在第一欄倒數第二格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旁邊列著同組另一個人的名字——顧北晞。
她倒是無所謂跟誰一組，只是那張紙從同桌那裡再傳到後座時，不太意外的聽到身後的人嗤笑了聲，緩緩地吐出了兩個字：
無聊。
蔣興和在大家都看完後，還特意說明了他的分組創意，尤其是為什麼會把沈念和顧北晞分到一組。
作為總成績第一考進來的沈念，唯獨理科幾門課的成績排在了第二，而理科門門滿分的顧北晞，文史類全部交了白卷。
蔣興和深以為然地覺得，如果能讓這倆人取長補短，肯定能把七班發揚光大。
雖然顧北晞不是每天都來上課，為了完成任務，沈念還是盡職盡責地按時把各科老師佈置的作業放在他的桌子上。
當發現最後的結果都是被無視後，她決定還是乾脆當沒有這回事好了，多出來的時間不如自己做幾道題。
在其他女生都恨不得和沈念身份互換的時候，只有路綰綰能理解她，並對此深表同情。
畢竟在此之前她已經聽過有女生去送禮物，但結局都很一言難盡的故事了。
宇宙定律，帥哥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可擺爛沒兩天，英語老師就斬斷了沈唸的想法。
化淡妝踩著高跟鞋的年輕女老師，手裡捧著一沓作業進了教室，表情嚴肅得像是下一刻就要判誰死刑。
教室裡靜得只能聽到空調低聲運轉的聲音。
“誰沒交作業，主動站起來。”
經過一段漫長的鴉雀無聲後，終於有兩個男生垂著頭，慢吞吞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還有誰？非要我一個一個點名字嗎！”
又有幾個人站了起來。
英語老師掃了一眼，點點頭。
“很好。今天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後一次。你們班不是在搞什麼小組互助嗎，以後誰再不交作業，兩個人一起請家長！”
這招雖然變態，但確實奏效了。
下課鈴響起，老師腳剛邁出門檻，教室裡立刻幾哇亂叫一片，眾人紛紛開始隔空督促自己組的成員。
沈念回頭看了眼後桌空蕩蕩的座位，桌上擺著剛發下來的試卷，輕輕嘆了口氣，然後認命地把它疊好收了起來。
聽路綰綰說，經常有很多女生會去校外的檯球室看顧北晞，或許在那兒能找到他。
沈念決定去看看，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晚上放學時分，開始能感覺到絲絲微風了。
夕陽在天際閃爍著落日餘暉，把半個校園都染上了緋紅，像沉浸在橘子罐頭裡。
沈念因為做值日，揹著書包往學校外面走的時候，路上已經不見什麼人。
穿過馬路，經過一條巷子，她站在臺球室門口，猶豫了半分鐘，還是拉開了面前的玻璃門。
室內明黃的光有些刺眼，不大的空間有人在抽菸，煙味嗆到她不自覺地咳嗽。
環視了一圈後，才在靠後方的位置看到了要找的人。
她穿過幾個男生走過去，看到背對著自己的人正拿著球杆俯身向下，上衣的袖子拉了起來，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十指修長。
顧北晞一桿進洞後，起身才看到了站在身後的人。
少女穿著寬鬆的校服顯得更加單薄，頭髮梳成馬尾，杏眸清澈，和四周的環境格格不入。
他眉毛一揚，長腿懶散地倚著球桌，環住雙臂問：“有事？”
還沒等沈念開口，旁邊有兩個男生已經開始了起鬨——
“你這魅力無法擋啊阿晞。小姑娘都追到這兒了。”
“可這個看起來頂多是初中生吧。”
“你瞎啊，這不穿著南川一中校服的麼。”
……
顧北晞懶散地往後掃了一眼，指節輕叩桌面，幾個人又立刻安靜了下來。
沈念正好站在室內空調的旁邊，風吹過時耳邊的碎髮輕拂，白皙的臉上帶著無措。
她雙手攥著書包的帶子，眉頭微蹙說：“顧北晞，英語老師說以後都必須按時完成作業。”
“所以呢？”他似笑非笑，聲線帶著些漫不經心。
“所以你明天得交作業。”
少女語氣堅定到聽起來有些莫名的執著。
像是突然起了玩心，顧北晞人高腿長地幾步坐回沙發上，一副恣意不羈的模樣，扯了扯唇角問：“如果我不呢？”
沈念聞言頓了頓，然後很快從肩膀上把書包取下來，掏出了那張試卷，上前兩步拍在了球桌上，轉身立刻跑出了檯球室，動作一氣呵成到像是提前想好的。
在關上門的瞬間她才長舒了一口氣。
不論如何，自己的任務完成了，剩下的愛誰誰。
但她不知道的是，此時裡面的幾個男生終於忍不住，笑作一團。
孟澤羽邊拍著顧北晞的肩膀邊問：“這姑娘跟你一個班的啊，我靠也太可愛了吧。”
後者抬手推開了他，起身拿起球杆。過了一會兒淡淡道：“可愛在哪了。”
第二天，顧北晞果然依舊沒寫作業，沈念想了想，還是去找英語老師說明了情況。
可能是知道她成績很好，又或者是因為顧北晞的家庭背景不太敢管他，英語老師出乎意料的沒有為難，只無奈地搖搖頭，表示讓她以後做好自己的就行了。
從辦公室出來，沈念頓時覺得心裡一塊大石放下。
終於可以不用跟這個人有什麼交集了。
沈居安的案子審理結果出來的那天，南川市剛下完一場雨，幾乎已經暑意消盡。
早晨開始有了初秋的微涼。臥室裡，熹微的日光從窗簾縫隙中鑽進來。
沈念揉揉眼看向外面，起身光著腳下床去把窗子開啟，老舊居民樓的朱牆外，繁盛的桂花樹散發著濃郁花香。
她順手開啟了電視，邊煮牛奶邊聽早間新聞。
中插廣告過去後是每日要聞：
我市A建築公司高層，為掩蓋其內部經濟問題和重大質量問題，此前曾將罪名栽贓陷害給總工程師沈某。該案經過漫長的取證和裁定，日前已判處相關人員罪名。
此外，據悉知名律師事務所——盈天律所負責人作為A方代理律師，曾全力主張所有責任在於沈某。
灶上的牛奶煮沸後滋滋外溢，飛濺到沈唸的手背上。
因為猛然疼了一下，她才回過神來，然後伸手旋上了開關。
沈念轉身直直地看向電視，覺得大腦一片空白，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全身都是冰涼的。
她扶著桌子慢慢蹲了下來，指節用力到發白，眼淚開始簌簌地往下掉。
所以，爸爸終於洗脫罪名了是嗎？
雖然從始至終都相信他沒有犯罪，沈居安也一直沒有認罪，但當這個結果真的出來的時候，她還是覺得憤怒又震驚，渾身都在微微顫抖。
新聞裡證實沈居安是被陷害的。
可沒人知道他在獄中生病直至因此喪命，也沒人知道沈念為此失去了唯一的親人。
遲來的真相，一條人命，到底哪個更重要？
電視裡畫面不斷變換，從A建築公司的辦公大樓，到審判日法院外的現場圖，最後定格在採訪A方代理律師的場景，穿職業套裝的女人被一群記者圍著追問。
雖然鏡頭上只有一個側臉，但沈念卻莫名覺得有些熟悉。
腦子裡快速閃過某個片段，又猛然想起去看分班結果的那天路綰綰說的話。
客廳裡光影斑駁，她有些慌亂地開啟調低了亮度的手機，在螢幕上點開搜尋框。
盈天律師事務所，負責人葉可盈。她的相關介紹下面赫然列著：配偶——顧景鑠，海盛風投公司總裁。
而公式圖上那張精緻漂亮的臉，和那天在學校外看到的女人，在眼前完全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