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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懸長空，皎潔的白光從窗戶照進了漆黑的屋子。
賀鳶側躺在床上，看著窗邊被月光照亮的木板地面，院外的咕咕蟲鳴不斷傳入耳中。
腦中那一段段落滿灰塵的記憶，被一點點擦淨，浮現在眼前。
那一年賀鳶正好二十歲，也是在那一年因為他的自負和衝動，他的師父為了救他死於了魔主手中。
從魔界逃回來後他無時無刻沉浸在師父離世的巨大悲痛和悔恨中，自覺犯了門派森規，也不配冠孤山派之名，一身傲氣盡失，整日渾渾噩噩，漫無目的的四處遊蕩。
幾個月後，他走到了一片人煙稀少的荒涼之地，但那裡卻有一個很大的鎮子。
鎮子上的客棧很貴，他住不起，心中又積鬱已久，於是乾脆打了一壺酒，身上灰色大氅一裹，躺在一戶人家房頂看月亮，醉的睡了過去，結果半夜被耳邊的哀嚎聲吵醒了。
他睜開眼，偏頭一看，瞬間被驚的一點睡意沒有了。
此刻通天的紫色火焰已將旁邊那一大片院子吞噬，樑柱倒塌，周圍景物都被刺眼的紫光照亮，院中那些關在籠子裡的鳥獸被燒的嘶鳴哀嚎，在撞著籠子，剛從屋子中大叫著爬出來的人很快也被燒的肢體扭曲，沒有了動靜。
那火不是普通的火，是魔焰！用水根本滅不了，周圍還有人家，賀鳶當機立斷，起身開始施法佈置結界，不斷往上面輸送靈力壓制著蔓延的火焰。
就在這時，從門裡滾出來了一個渾身黑乎乎的火球，他低頭一看，那火球蜷縮成了一團，這才知道那是個小孩！
賀鳶立刻施法將他身上的魔焰壓滅，人躺著一動不動，本來以為已經死了，結果他走近時那小孩卻睜開了眼。
紫色火光對映下，那雙烏黑的雙眼就那樣靜靜的看著他，一動不動，不哭也不說話。
魔焰漸漸熄滅，周圍也圍了一大圈人，看著賀鳶和他身後那一片景象低聲交談著，言語中帶著驚恐之色。
賀鳶從聽到的隻言片語中知道這是個雜耍班子住的院子，老班主在三個月前收來一批魔族的妖獸進了班子，於是他心中對這場火大致有了個猜想，卻還有一事不明。
地上抱成一團的小孩已經站了起來，除了渾身上下的衣服褲子等燒的不成樣子外，人倒是沒受多大的傷。
賀鳶清冷的聲音對著他厲聲問道：“你為何沒事？”
那半大孩子看著他也不說話，只是渾身在不住的發抖。
“手裡拿的是什麼？”
這次問他，那小孩倒是有了反應。
小孩低下頭盯著自己手裡的東西看來片刻後，伸出手臂，攤開掌心，朝著賀鳶走去，但沒走兩步就跌倒在了地上，可眼睛還一眨不眨盯著賀鳶。
黢黑的小手上躺著一個紅色的錦囊。
賀鳶走上前去開啟一看，裡面是一張硃砂畫的護身符，護身符上被下了很大的功夫，不過已經有了毀壞的跡象了。
看到了這個後，賀鳶冰冷的目光才有所緩和，將東西還給了地上這個看著有些呆傻的小孩。
他轉身要走，結果身後黑乎乎的小孩卻站起來去追著他，然後又再次摔倒，倒在了賀鳶腳下。
賀鳶轉過身，這一次黑乎乎的小孩掙扎著半天沒爬起來，最後直接昏死了過去。
賀鳶看著腳邊黢黑的一團，終於是嘆了口氣，將身上大氅脫下，裹在了小孩身上，抱起來去周圍找大夫了。
結果找到了大夫，小孩倒也沒事，就是結賬的時候賀鳶才發現自己沒錢了，然後被大夫扣下，做了一個月的苦力，之後就被那小孩，也就是他現在的徒弟纏上了……
照上一世算的話，一轉眼徒弟跟著自己已經有八年時光了。
躺在床上的賀鳶腦中想到那些事還是忍不住勾了勾唇。
口中喃喃道：“那時候的小徒弟真可愛啊……”
雖然不喜說話，也沒笑過，可是卻是十分的懂事，乖順的。
而且決心跟著自己修煉後，也事事都是極其刻苦和認真的。
已是深更半夜，可賀鳶想著這些事卻一點也睡不著。
他半睜著眼眸，不知不覺腦中又回憶起徒弟剛築基不久，開始修習術法時的一些點點滴滴。
那一次，徒弟在練習一個凝冰術，接連練了幾天最後甚至到了不吃不休的地步，可也沒學會。
為此那半大的少年很是受挫，關在屋裡一天都沒出門。
賀鳶不善於安慰人，他當時站在門外敲了敲門，對著裡面道：“乖徒兒啊，出來吃口飯吧……
這個法術也不是很難，師父再多教你幾遍再試試，肯定會學會的，不過比師父肯定會差點，畢竟你師父自幼天賦異稟哈哈～”
乾笑了兩聲，結果裡面的人不知是不是被他的話激到了，推開門出來，吃了一碗飯又開始練。
一夜沒睡，第二日清晨練會了。
當時半大的少年跑到賀鳶面前，看著他信誓旦旦道：“師父，我要成為和你一樣厲害的人，將來殺妖除魔，為九泉之下的父母報仇！”
往事彷彿還歷歷在目。
躺在床上的賀鳶記起那個滿懷鬥志的少年，心中依舊是一片欣慰。
“哎～”
黑暗中再次響起一聲重重的嘆息。
賀鳶睜著眼，從懷中摸出那白色的小瓷瓶在手中捏著，心中漸漸有了些反思。
徒弟自幼便是那樣認真刻苦，剛才是不是自己錯怪他了？
思來想去，賀鳶決定明天去問清楚，真錯怪了徒弟的話，得好好道個歉。
手指掀開了瓶口，一顆藥丸落入了賀鳶手中。
“這藥丸味道怎麼怪怪的？”
聞到了藥丸的氣味後，賀鳶眉毛微皺，但沒猶豫多久還是一口嚥了下去。
藥效果然是不錯。
沒過多久，賀鳶就感覺筋脈中隱隱的刺痛感消失，身體舒服了不少。
不久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次日清晨，天剛矇矇亮。
連牧天宗晨練的弟子們才剛起床，一個男人便從客房走了出來，輕輕關上了門。
他手中捏了一個黑色盒子，開啟後放在了地上。
裡面一個圓形的小蟲爬了出來，觸角左探探右探探，隨後往一個方向爬去。
男人勾勾手指，那小蟲就停下，發出紅色的光。
隨後男人就向著小蟲帶的方向走，到一個房間外時停了停，偏頭望了望緊閉的房門，然後更加快步的離開了。
……
天光大亮，賀鳶站在徒弟緊閉的房門前，舉起手又放下。
他有些猶豫，到底敲不敲門。
本來清早一起來就打算去徒弟找徒弟的，結果連人影都沒見到一個。
剛才用早膳也沒見到人，現在房間門還關著，也不知道人是在裡面幹什麼。
哎，小弈應該還在生我的氣吧。
可生氣也不能不吃飯啊。
是我的錯，不應該不問清楚事情就開始怪他的。
賀鳶拳頭一握，決定還是敲門，等會兒好好跟徒弟談談。
咚、咚咚
“賀仙君！”
身後一個聲音忽然喊住了他。
賀鳶轉身一看，是個身穿金色紋路弟子服的牧天宗弟子。
小弟子對著他恭敬的抬手鞠了個躬，恭敬道：“賀仙君，掌門邀你在長蕭閣一見。”
賀鳶目光一沉，心中開始警覺起來。
這一世與姚閔山單獨相處的頭一次機會，得謹慎對待，不能漏過一絲一毫細微之處。
“行，那煩請小兄弟帶路了。”
“賀仙君請隨我來。”
說著小弟子轉身走去，賀鳶轉身又看了看那依舊緊閉的大門，然後和小弟子一起走了。
牧天宗面積大，且院落錯綜複雜，兩人走了很久，到了一處安靜的庭院中，裡面琴聲悠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