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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鳶沒想到徒弟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氣的拍案而起，沉聲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他確實是想讓徒弟回去，可從未有過一刻覺得徒弟是累贅，剛才在村中見到的那些人情況，他上一世在青霄門也見過一次。
那還是他被誣陷破壞了萬魔窟結界後發生的事。
當時青霄門正在選新弟子，他被人故意引到了幽崖邊，剛到那裡，附近正在參加入門考核的人忽然全都圍了過來。
當時大約有二十多個人，個個面色蒼白，沒有生氣，手中持著長劍。
他立即就察覺到了可能是陷阱，於是想盡快逃離，可還沒來得及走，那些人就像不要命了一樣撲過來，拖住他。
他無奈，只能使出招數擺開撲上來的人，可他剛一出手，那些人忽然不動，隨手集體往身後懸崖倒去，在半空中被燒成了一具黑炭。
好巧不巧，那時的青霄門一眾長老也發現了不對，剛剛趕到就看見了那一幕，立即就有一個人撲上來指著說他是殺人兇手。
眾目睽睽，縱使知道自己是被誣陷，賀鳶也有口難辯。
他為證清白被關在了青霄門的地牢中，事情很快傳了出去，各個門派中的長老都到了青霄門，商議下決定要讓重刑逼他就範。
訊息被青霄門弟子傳入了地牢。
那一夜在幽暗的牢中，楚楓禹曾來看過他一次，卻是滿臉的愧疚和悔恨，一直在跟他道歉。
賀鳶還記得那時他離開地牢時，跟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賀鳶，你放心，你不會有事的。”
他說完就走，隨後一天夜裡，牢房突然開了，外面的弟子進來跟他說事情查清楚了，讓他可以離開了。
當時賀鳶覺得奇怪，但後來出來時，周圍人看他的神色都沒什麼，可後面才知道，那果然都是楚楓禹在騙他的，是他使計謀騙了一眾弟子。
後來再聽到楚楓禹的訊息就是他已經受刑，被廢除了青霄門長老之位，逐出了門派。
他想去找楚楓禹的，但最後自己卻先被姚閔山算計殺了。
想到這些，賀鳶的心還在怦怦直跳，那些畫面就像在昨天。
這件事背後定然有一個大秘密，知道這件事的人註定會被捲入前世那事的紛爭中。
賀鳶不想看到沈弈捲入這場計謀中，也不想他受牽連而遭受到一些本不該受的傷害。
所以才讓他回去。
但沒想到徒弟竟然會這麼想，真的讓他心中傷心至極。
賀鳶看著面前的人，怒道：“你敢不敢再多說一句？”
沈弈站在他面前，雖然看著比他高了一大截，可低著頭，明顯氣勢不足。
其實在他剛把那些話說出口時，就後悔知錯了，可是他卻不想現在就認錯。
今日必須在這裡將所有的話都說明白了，不然以後再遇到相同的事，師父永遠還會趕他走。
就像上一世一樣……
他耷拉個腦袋，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開口。
“師父，我能想清楚這事情背後的複雜性，也知道其中的危害，師父不就是想讓我回去避開這些，不想讓我捲進去，對嗎？”
賀鳶火氣微微消了些，覺得面前的人也不是那麼的“孺子不可教也”。
可誇獎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面前的人繼續道：“可師父，你為什麼就不能想清楚，從你決定收我為徒的時候，我們之間就有了千絲萬縷，數不清的牽連，師父又如何能讓徒兒保持獨善其身的姿態？”
沈弈頓了頓，沒去看面前人的表情，也沒聽見一個字，下定了決心般的繼續道：
“師父，你我之間是無論如何都分不開的，你真以為讓我回去就能避免我牽扯進去嗎？與其想著怎麼將徒兒勸回去，還不如讓徒兒就跟在你身邊。”
賀鳶沉聲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沈弈小心望向他，試探道：“徒兒就想讓師父別在趕我走了，讓我和你並肩作戰吧，我早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瘦弱的小孩兒了。”
這麼一通話，聽的賀鳶心頭大震，竟然一時不知是先回答他，還是先反思自己。
只是萬分感慨道：眼前的人是真的長大了，哪裡還是當初那個自己沒事就逗逗的不愛說話的小孩？簡直變得太多了，不僅人長高了，說起話來更是頭頭是道，處處在理了。
他心裡在想著事，薄唇緊抿，臉上沒有表情。
被沈弈看了去卻以為他是生氣了，不想再理自己。
他心中生起一陣慌亂，忽然有些害怕，也不等賀鳶回話了。
恰好也聽見了外面有人走了進來。
於是說道：“師父，你們商量事情吧，徒兒先出去了。”
說完就轉身離開。
走到門口的楚楓禹一下就看出了迎面走來的人神色不對。
對方客客氣氣的喚了他一聲楚前輩，就走了，楚楓禹好奇之餘也回以他了一個習慣性的笑。
待走進門看到賀鳶後，他才凝視著賀鳶道：“這一個兩個的……發生什麼事了？吵架了？”
偏偏賀鳶暫時不想說剛才件事，於是岔開話題道：“你不是還要回一趟山門打扮一番嗎？怎麼這麼快就趕來了？”
楚楓禹笑道：“你猜猜看吶？”
“……”
見賀鳶臉上沒一點笑意，楚楓禹也正色道：“其實是我等不及，太想早點到了，於是乾脆在一家店裡買了身好看的衣服，又打扮了一番就過來了。”
兩人坐在凳子上，閉口不再說話。
楚楓禹悄悄瞥了眼賀鳶，心想：這麼重的心事，想必這兩天心情肯定不好，大概不會來打擾我了，那正好！就可以和汐羽都相處相處了。
就這麼想著，他忽然又聽旁邊人問道：“你徒弟沒和你一起來嗎？”
怎麼突然提起我徒弟了？
楚楓禹不解，但沒問，只是回道：“哦，你說莜月啊，她去找他父親去了，畢竟也難得回來一次。”
他剛說完，這時汐羽到了。
眉目如畫，風姿綽約，一身紫色羅裙更顯襯托了她膚色潔白，氣質素雅。
楚楓禹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神色有些激動。
“汐羽，好久不見啊。”
汐羽看向他，笑道：“是啊，上次見面好像還是兩年前了吧。”
跟楚楓禹說完，他又看向賀鳶：“跟你就更久沒見過了，賀鳶。”
賀鳶笑了笑：“確實。”
簡短的一陣問候後，汐羽開始跟他們講正事了。
“二位此次能來的這份恩情，汐羽沒齒難忘，他日若汐月能幫上二位的忙，也定當在所不辭，先在此先代表玄月巔拜謝二位了。”
賀鳶和楚楓禹趕緊攔住她，連道：“我們三人之間何須再談這些虛禮，到底是何事直說便是。”
眼下情況緊急，汐羽也不再跟他們繞彎子，眉頭微皺：“想必你們來的時候也應該見到了吧，玄月巔附近的五個村子都出現了同樣的現象，但此事還請兩位不要跟外人提及……”
賀鳶心跳慢慢加速，汐羽叫楚楓禹來果然是因為這件事。
他視線慢慢移到楚楓禹臉上。
心中的猜測又升起：那這一世是不是就能知道楚楓禹到底是怕說些什麼了？
當將事情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後，屋內變得安靜了下來，楚楓禹來時的輕鬆之色也不見了。
汐羽也知道他們兩人的難處，又道：“其實我和掌門已經商量過了一些對策，倒時候只需要二位協助一下就好了，不用太過擔心，二位要不先去客房休息吧。”
賀鳶抬頭對汐羽說：“光知道了現下的線索還不太夠，我覺得還需再去那些村子看看，可能還會發現些蛛絲馬跡。”
楚楓禹也點點頭，說道：“我也同意賀，明日我同你一起去吧。”
“既然這樣，明日汐羽帶路，也去再看看。”
他們在屋中商量事情，而屋外的沈弈還一人坐在石階上，望著面前晾曬的草藥。
天快黑了，在山林中採集藥材的弟子也走了回來，路過沈弈時都好奇的打量他一眼。
這時之前在山門前接待賀鳶的那男子走過來看見了他。
問道：“欸，你是和賀道友一起來的那個吧，為何一人坐在這裡？”
沈弈抬眸瞥了他一眼。
原來是來時遇到的那個讓他看不順眼的男人。
於是垂下眸子，語氣愛搭不理道：“我在等我師父。”
“你師父？是賀道友嗎？”
沈弈點頭。
那男子又繼續道：“他和楚長老在大堂跟師姐議事，要不我先帶你去休息吧。”
要是在往日，沈弈肯定不會理他的，可現下他心有逃避，還不敢見賀鳶，只好跟著他一起走了。
等到賀鳶他們商議完出來時，院中早已無人影了。
汐羽帶著他們兩人去住處，楚楓禹走著走著卻發現身邊的人不見了。
他轉過身，看見了遠處那個四處張望的人。
“賀鳶，你幹什麼呢？”
賀鳶看了看他，猶豫了片刻道：“我……就四處看看，你們先走吧。”
楚楓禹瞬間明白過來。
哦～又是在找他徒弟吧。
然後就走上前，對著汐羽笑道：“汐羽，我許久沒來，你們這裡風景看著越來越美了，不如你先帶著我去後亭敘敘舊吧。”
汐羽看著他道：“你趕來一天路應該累了吧，要不改天？”
楚楓禹拍拍胸脯：“我是誰啊，精力好得很，你就陪我去聊聊吧，怎麼樣？”
汐羽眸子帶了絲笑意：“好。”
他們走了後，賀鳶也往大門邊走去。
不知道徒弟是不是回去了，一路走來都沒看到人，還是得問問門邊看守的弟子才能確定了。
但走到半路，他剛好遇到了送沈弈休息後返回了那褐色衣服的男子。
“賀道友，你這是去哪兒啊？”
賀鳶對著他笑了笑，有些慚愧：“我去找我……今日和我一起來的那人，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那男子有些驚訝，看著他道：“賀道友，你都不記得我了嗎？我是陸英啊！”
賀鳶這才想起來，沒想到當時那個怯弱膽小的少年如今成了這樣。
“實在抱歉，你變化太大了，我太久，一時沒來認出來。”
陸英笑了笑：“無事，那個藍色衣服的公子是你徒弟吧，我剛才帶他去休息了，要不我也帶你去休息吧。”
賀鳶垂下眸子，神色複雜不知在想什麼。
“好，那有勞陸道友了。”
兩人一起往客房走去，陸英時不時的指著周圍的閣樓跟賀鳶說著那是什麼地方。
倒像是在招呼客人一般。
“此處就是賀道友的住處了。”
賀鳶又向他道謝後抬腳走去，正要關門，那陸英卻還站在門外，突然抬手擋住了門。
“那個……先等等。”
賀鳶抬眸看向他，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陸英與他對視一刻，忽的垂下眸子，目光躲閃。
“哦……沒，就是我想……你我也認識十幾年了，互以道友相稱太過生疏了……你乾脆直接叫我名字吧，我喚你賀兄，如何？”
他說完，有些緊張的看著面前的賀鳶。
賀鳶笑了笑，沒想到他原來是說這事。
直接道：“我不過長你兩歲，你直接喚我名字就好。”
見他點點頭，賀鳶便關上了門。
房裡昏黃的燭燈點起，賀鳶獨自坐在桌前，腦中一直想著今日沈弈跟他說的話。
就算重活了一世，他對徒兒的印象都是那個不善言辭，但心地善良，思慮很重的人。
但現在看來，好像他一直都沒看懂過徒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麼，不知道他喜歡什麼。
其實剛才徒弟說的一句話真的刺進了他的心臟。
一直以來，他都將沈弈當成一個孩子，就算是他已經二十歲了，也不是那樣法術不精，可遇到危險自己還總是將他往身後推。
其實徒弟說的好像真的沒說錯，他不就是一直不相信徒弟實力嗎？
可將人一直護在身後，又怎麼讓人有進步呢？
賀鳶想著想著，手掌一下子拍到了自己腦門上。
懊惱道：“哎～……我可真是個不稱職的師父。”
他哀嘆了一聲，然後打算去找沈弈，把話說清楚，順便也承認是自己錯了。
結果一開門就遇見外面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外面。
舉著一隻手，門突然開了，他神色有些意外，慢慢的又變得侷促的看著自己。
末了，低聲喊了聲：“師父……”
賀鳶看了面前的徒弟一眼，讓他走進了房間，可心中卻泛起難。
小弈怎麼自己先找來了？可我還沒想好要怎麼和他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