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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侑安聳聳肩。良久，他清了清喉嚨。
“關於兇器，我再強調一下。何老師在死者腦後發現的是銅屑或銅漆。這表明，造成死者腦後傷的並非木棍和鑄鐵，而是黃銅或青銅。說到銅製品，容易讓人想到五金、銅棒和擺件。但此類物品通常會被視為日用五金或者工藝品，應該不是維修工的道具……”
“是啊。”柳蕪茗感慨，“我們不應過分代入犯人視角，思考他的行為邏輯，否則會被疑點牽著走。我們應當把重心放在犯人可能留下的破綻上……”
秋風瑟瑟，眾人不響。只有何法醫用噴槍潑灑門檻邊緣的聲音，及以虞嬡萱移動遮光棚的腳步。
半晌，柳蕪茗打破僵局。他邊鑷玻璃邊提議：“杜警官，你和吉川還聊過嗎？或許他能提供不同線索……”
杜侑安肯定：“確實，一直把他晾在客廳也不是辦法。”
他瞥了眼手錶，現在是19點52分。
“一起？”杜侑安收緊證物袋，貼上標籤，遞與同事，隨後脫下手套。
“我這邊差不多結束了。”柳蕪茗鑷起最後一塊碎玻璃，置入證物袋。
兩人在做善後，準備轉移陣地。走廊彼端，鍾紹峰像一騎快馬，手持文牒，奔襲而來。
“你們聊啥？”豪放的聲音攜著冷風忽遠忽近，“老大，我剛從群眾那兒打探到情報，現在向你彙報！”
斥候併攏腳跟，站定門口，向眾人敬了一記軍禮，然後搶斷身位，足抵踢腳線，背倚邊門，強灌水，嘴上唸唸有詞。
“哎喲，我的天吶，這一個個的，一點都不配合，累死我了。”
鍾紹峰嘟嘟囔囔，惹得一眾警員前仰後合。就連不苟言笑的何法醫，也忍俊不禁，擱置工作，昂首瞻望，以示安靜。
杜侑安捂臉嗔怪：“我們不是閱兵，也不是表演，你不用這麼浮誇。開玩笑活躍氣氛，這當然可以，但請不要亂晃。你看你的手，是不是握著門把？要是我告訴你上面有犯人的指紋，你該怎麼辦？小子，還不把橡膠手套戴上！你這樣冒冒失失，可是會影響何老師工作的！清楚了嗎？”
飛機頭立即鉗口，合著手，擺出“對不起”的模樣。禮畢，他左右掏兜，爽快攤手。
杜侑安繞過何法醫，將紹峰引到過道，示意蕪茗跟隨。
三人在走廊就位。杜侑安問紹峰：“說說看，有什麼發現？”
鍾紹峰擰緊瓶蓋，輕擲水瓶，背貼牆壁，開啟記事本，講述調查結果。
“死者林青森，男，三十二歲，祖籍鏡花省蒼州市，是青森商貿老闆。三年前，他與女友搬到全石鎮，並於前年結婚。他妻子叫李思妤，是唐煜集團老總李裕桐的千金，也是死者學妹。李思妤暫任公司總裁，負責協管公司。值得一提的是，兩人至今未育一子。”
鍾紹峰撿起水瓶，灌了一口，又扔在地上，“多位鄰居表示，死者個性隨和、極易相處，但他妻子正好相反，不僅乖僻，還難交道。照她們話說，‘李思妤根本不懂啥叫人情世故’。只有隔壁沈太太、沈先生一家和他們走得近。”
杜侑安咂嘴擺正水瓶，“李思妤那邊，有沒有聯絡上？”
“我按沈太太提供的號碼打給她，沒人接，再打過去，就關機了。”
“啊，她也出事了嗎？”杜侑安眼角堆起皺紋，“丈夫被害，妻子失蹤，晚上有的忙了……”
“老大你別太悲觀。我聽沈太太說，李思妤昨天和死者吵架，已經開車走了。其他人也表示，這兩天沒見過她。所以，今晚案件應該與她無關。”
杜侑安看向蕪茗：“你怎麼看？”
柳蕪茗手託下巴道：“李思妤就住這，隨時都能回來。沒人看見，不能作為她的不在場證明。而且，林宅對門也是別墅，我剛才勘察時，看到那邊籬柵上綁了一塊告示牌，上面用記號筆拓著‘租房’字樣。別墅前院長滿雜草，屋外也有枯枝，木牌隱約蓄著青苔，不難推測屋主疏於打理。此外，現已過飯點，對門卻未亮燈，說明別墅未出租的可能性很高，而屋主近期在外的機率很大……”
鍾紹峰不解，“小茗哥，你在說啥？”
杜侑安按住紹峰左肩，“先讓蕪茗說完。”
“林宅西側正在施工，行人禁止通行。工地旁兩戶住房同對門類似，或在修繕，或在出租，基本處於無人居住狀態。而林宅只有前庭，沒有後院，後座房屋更無法觀察前座情況。所以，這兩天能注意林家動向的只有隔壁沈家，及其對門。我們知道，孤證不立，僅憑一家之言，無法作為李思妤的不在場證明。更何況，即使她未出手，也可僱兇殺人。在缺少旁證的情況下，只要她不出現，就算查清不在場證明，不論真假，都無濟於事。總之，她的嫌疑暫未解除。”
杜侑安聽後鼓掌，鍾紹峰有樣學樣。
“精彩！”杜侑安說，“不過，我也替小峰說兩句……你小子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真讓人摸不著頭腦。”
“老大，你說，你說……”鍾紹峰見杜侑安難得辯護，像維尼熊開了蜜罐，興奮地扯了扯隊長衣袖。
“你這小子，真叫人費解！”杜侑安鬆開右手，揉了揉脖子，“好了，閒話少敘，迴歸正題。如果李思妤親自動手，她根本沒必要逃跑。作為死者至親，無論是否存在嫌疑，都會被列入重點排查的物件。所以，如果她涉案，那最優選就是成為報案人，第一時間把嫌疑推卸掉。次優解則是在與案件毫不相干的地方高調出現，然後留下大量行跡。但她至今仍未發聲，也無人通曉蹤跡，這不奇怪嗎？”
“是啊，是啊……”鍾紹峰附和。
杜侑安鄙夷地瞥了眼鍾紹峰，接著道：
“若是僱兇殺人，她肯定事先與犯人擬好行動計劃，並告知其逃跑路線、窗鎖狀況、死者習慣、今晚訪客、兇器位置等等，根本不消犯人盲目尋找目標物品，甚至破窗逃跑。還有，你剛給李思妤打過電話，卻被她掐斷，這說明要麼她不願接，要麼她無法接……”
“是啊，是啊。”鍾紹峰忙不迭地點頭，“接下來呢？”
“你還不明白嗎？”杜侑安反問。
鍾紹峰使勁搖頭，倒是一旁柳蕪茗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無論親自動手，還是僱兇殺人，李思妤都需要確切的不在場證明。有人主動聯絡提供證明，如此絕佳機會，她理應把握。否則，若後續此人向警方供述‘李思妤當晚未接來電’的線索，則會曝光她的行蹤，進而讓警方聯想到‘她作案後潛逃在外無暇顧及電話’的問題。而且，在原計劃中，應該不會出現‘犯人破窗逃跑’這樣容易留下物證的路線。所以，她必須和犯人保持聯絡，才能掌握行動，自然不會關機。畢竟，犯人失手，可能會招供。作為僱主，肯定要協助共犯逃跑，否則會活在惴惴不安中。所以，她最好撇清嫌疑，哪怕敷衍了事，也比自找麻煩好。”
“那她為何不接電話？”鍾紹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