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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馬疾馳而去,馬蹄揚起一陣黃沙。
陳修齊隨著李巖等人的身影已經越來越小,化作一個黑點。
巷子口,一老一小兩道虛影佇立在牆邊,遙望著遠去的人。
“神女今後真的不再管他了?”
“志劫已過,他今後走的都是坦途,從此官路亨通,不需要我了。”
土地公捻鬚瞧著她,目光和藹。
“小仙魯鈍,現在回想,才知道神女原來從唐家假藥一事起,就一直在背後推波助瀾。一步步,讓陳修齊站在眾人視線裡,特別是趙慶年的視線裡,將他命裡的死劫化成志劫,然後主動應了.....真是煞費苦心啊。”
妃湘一笑,沒有否認,只道:“那也需要他心志堅毅才能渡過此劫,土伯可不要小瞧啊。”
土地公呵呵笑,一邊搖頭一邊在內心感嘆:這師徒二人簡直如出一轍,都是一個思路。可她的劫卻壓根不是陳修齊這等凡人可比的,鏡吾推她下誅仙台,也不知是否真的能幫到她啊...
“不過小仙還有一個疑問。”
“土伯,你問題太多了。”
“哎呀,就一個。”
土地公不給妃湘拒絕的機會,湊上去道:“神女,你幫陳修齊,是因為陳淵吧,而陳淵的命......”
他可是用一壺無比珍貴的瓊漿玉液,換到了看一眼陳淵命簿的機會。
其上顯示,陳淵本就是小滿則足之命,一生註定要才高運蹇、懷才不遇,鬱郁不得志到中年然後病故。可陳淵這輩子聲名鵲起,不僅有名望,還有各路貴人賞識,一直到出事之前,都可以稱之為‘天之驕子’。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妃湘收回看著遠方的視線,揹著手往前走,讓落在後面的土地公看不見她的表情。
“是我為他改命的。”
“果然嗎....”
“也是因為我為他改了命,所以他走向了蒙冤被害、家破人亡的結局,天道恆常,原本應該中年病故的陳淵,在同一年還是死了,甚至沒有全屍。我本想報恩,卻....”
土地公嘆氣,寬慰道:“神女也是好心辦錯事,可是...你跟這陳淵有何羈絆嗎?你生來就是上神,體內神力可在一念間毀天滅地,這一萬多年又不曾在人間逗留過,怎麼會受一個凡人的恩?”
前面走著的妃湘停下腳步,靜默一瞬,然後笑嘻嘻的回身,對土地公眨眨眼。
“土伯,這是第二個問題了。”
說罷,輕盈的一躍,在原地消失。
土地公張口要喊住她,已經晚了,只得無奈一笑,眸中閃過一抹擔憂。
......
......
一個月後。
山崖之上蹲著一個烏漆麻黑的石頭,此刻正俯瞰著下方燈火璀璨的京城。
石頭微動,緩緩直起身體,立於崖邊,原來這是一個掩藏在寬大斗篷下的人。
帽兜下,輪廓分明的下巴上有些胡茬。
下一秒,此人仰頭,將葫蘆裡的酒盡數傾倒在口中,正是莫一聞。
只見他用袖子一抹嘴,縱身躍下。遠遠看去,好似高高的山崖之上有一個黑點如拋物線般猛然向下扎。
然而,這樣駭人的舉動絲毫影響不到熙熙攘攘的京城。
這裡人來人往,人往人來,沒有人在意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特別是月影竹斜街上。
月影竹斜街不是一條街,而是一道最亮麗的風景線。
它將夜裡的京城一分為二,往南是普通的夜深人靜,往北是寂寞的華燈初上。
因為在京城,但凡有點身家地位的,都會來月影竹斜街探索人性中永恆的主題:愛和自由。
天上飄著數盞各式各樣的燈,錯落有致,將夜空點綴,奪走了星星的光芒。
街上彩綢鋪頂,成千上萬頂大紅燈籠懸掛在紅色木架上,架在道路兩邊,渲染出一路旖旎。
唯一與之格格不入的,是一個身後揹著大劍,渾身裹緊斗篷,帽兜遮面的男人,他走在摩肩擦踵的街道上。
一路上,有三三兩兩的車伕僕從蹲坐在門邊歇腳,有成群結隊、衣著華貴的公子哥笑鬧拉扯,有圍成一圈看熱鬧的布衣百姓,還有兩個敞著懷的青年正在打架,二人分別都握住中間嬌笑美人的胳膊,你爭我奪....
莫一聞走到了這條街上最是燈火通明的一座六層紅樓前,抬頭看著高高的匾額,‘碧霄樓’三字遒勁有力,大氣磅礴。
他毫不猶豫地邁入其中,卻恍然間置身於另一個世界。
一個頭上珠釵堆疊、衣裙飄飄的女子從半空中抓著一根綢帶盪來盪去,恍若飛仙,圍在下面形形色色的男子們紛紛向上撒銅錢。一樓大堂內人山人海,聲音霎時高過外面百倍,但並不顯雜亂無章,賓客們推杯換盞,軟香細玉在懷,大笑聲、嬌呼聲、交談聲、絲竹聲....聲聲入耳。
碧霄樓是個裝修雅緻的筒子樓,莫一聞沉默地走向二樓,無人阻攔,也無人接待,他走過一間間點著昏暗紅光的廂房,每路過一間,就稍一停留,一直繞到四樓,卻還是一無所獲。
樓內的薰香擾亂了他的尋蹤術,他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尋找她。
有的廂房坐滿了人,眾人言笑晏晏;有的廂房傳來強烈的撞擊聲,吟哦不斷。
他加快腳步,和一個捂著胸口的女子撞了滿懷,莫一聞立刻捂住腹部閃身。
那女子一眼也不看他,哭著奪門而出,身後緊跟著追出一個赤膊男人,醉氣熏天,手上拿著一沓銀票,揚手甩在女子身後,二人你追我趕。
他咬咬牙,不耐煩的繼續一間間搜尋,來到五樓,忽然聽見遊廊盡頭的一間廂房中傳出隱隱琴聲,並且房門上透出的光線與其他廂房皆為不同。
莫一聞拉開門,其內安靜的與外間又像兩個世界。
只見煙霧繚繞的室內,只有一束幽暗的燈光打在中央的四方臺上,臺子下四面坐滿了人,皆目不轉睛看向臺上。他們大多都是男人,年齡不一,高矮胖瘦都有,共同點是都衣著華貴。一些女子也在其中,她們袒胸露乳,或坐或臥在男子懷中,有的嘴裡還叼著煙桿。
“第八式。”
隨著一聲莊重肅穆的報幕,琴音再次響起,和緩清幽,餘韻繞樑。
四方臺上兩個女子,一個跪地,一個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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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下人皆神情自若,看到動人處就無聲往臺上扔錢,一些不安分的女子已經將玉手輕輕遊走在身旁男人的身上。
莫一聞三觀盡碎,目瞪口呆,還未回神,身後突然有人推搡了他一把。
“讓開讓開,別擋著門。”那人呼朋引伴,向室內大叫:“來了!來了!六樓開始了!”
坐在廂房門口的人率先回頭問:“是盲心娘子嗎?”
“什麼?是今日嗎?我沒聽說啊,盲心姑娘今日竟然有演出...”
“哈哈,本公子這是什麼運氣,今日真是來對了!”
席間七嘴八舌,剛剛清雅旖旎的氛圍頓消。說著,已經有人騰地站起,自言自語道:“我要去見盲心娘子...”
一人不解,手中摺扇‘唰’的一展,不停扇風,彷彿這般就能扇去渾身燥熱,嘀咕道:“什麼盲心啊?難道還有比這兒更好的表演?”
那人同伴哈哈笑,將懷裡的女子一推,站起身道:“你剛外放回京有所不知,錯過今日這場演出,你必後悔,到時可別怪我不提醒你。”說罷就匆匆跟上不斷出門的眾人的腳步,往六樓走。
“....有那麼好?”
有道是飽暖思淫慾,飢寒起盜心。這些王公貴族世家子都如此迫不及待,看來那盲心娘子肯定比這活春宮更加誘人。
摺扇‘啪’一合,“哎,等等我!”
莫一聞撫肚避讓,站在門口思忖一刻,也跟了上去。
六樓。
一女子抱著琵琶獨坐在圓形臺中央,頭頂有月光灑下,銀霜籠罩在她身上。
她身著樣式最簡單的白色素紗衣裙,面上一條白紗覆眼,烏髮雪膚,柳葉細眉,粉唇晶瑩。
圓臺周圍擠滿了人,有男有女,但無一人發出聲音,一個公子哥被前面人踩了腳,也只皺眉怒瞪一眼,室內只有呼吸聲。
鼓點響起。
纖長的手指快速輪勾。
勾抹摭扣拂掃輪,揉吟帶起挽泛音...
琵琶聲錚錚,婉轉哀怨,激揚迭起。
眾人一個個閉目聆聽,心神迷醉。
有人突然低低抽泣,有人揚起意氣風發的笑意,有人蹙眉掙扎不堪回首,有人唏噓感懷面帶思念....
“妖怪。”
莫一聞看著眾生百態,哼了一聲,手已悄然握上劍柄,停頓半晌,卻又收回。
他撫上肚子,然後將帽兜再度拉低,遮住大半張臉,手腕暗暗發力,一個小石子破空而出,直中琵琶面,‘嗡——’一聲,琴音瞬間被切斷。
上一秒還沉浸在過往記憶中的眾人猛然驚醒,左右亂看,不知發生何事。
妃湘看著手中斷掉的琴絃,輕輕一笑。
她抱著琵琶起身,微微一屈膝。
“琴絃斷了,今日收工。”
與圓形舞臺正對著的天字間廂房內,一個男人手握茶盞,正送至嘴邊,聞言發出一聲悶笑。
妃湘說罷,伸出一隻手向前摸索,臺下蹬蹬跑上來一個小婢,扶住妃湘的手讓她搭在自己肩頭,領著她下臺走進了內室。緊接著便有兩三個媽媽走出來,左右安撫,端茶敬酒。
樓內眾人呼天哀地,有人已經掃興而歸,還有人仍在痴等。
“芸姑,你和盲心娘子說說,讓她換副琴絃再來一首吧。”
“是啊,今日就這樣結束,下次又要等下個月,還不知何時。”
一些人也附議,樓內嘈雜。
芸姑端莊笑,又敬了杯酒,道:“官人們的心情我理解的,但我芸姑做不了主,實在對不住各位。”
“咦,雖然碧霄樓隸屬教坊司,但樓裡的姑娘不都在你手底下嗎,怎的做不了主?別是託辭吧。”
眾人大聲喊‘對啊’、‘別唬我們’。
芸姑從容道:“樓裡的姑娘是樓裡的姑娘,盲心,是盲心。盲心只有一個,她的主,只有她自己能做,我當然也不行。”
莫一聞‘嘁’了一聲,卻聽人群中有人叫好,有幾人紛紛道。
“盲心姑娘當真是出淤泥而不染,只遵從本心,果然獨特...”
“是啊,她是盲心啊,這也合理..”
“失言冒犯,芸姑請代我向盲心姑娘賠罪...”
芸姑端莊一禮道:“好說,好說。”
媽媽們又寬慰幾句,引眾人去樓下玩鬧,大家這才散去,但對盲心的呼聲和下次表演的期待再次推上高點。
六樓恢復了安靜。
內室,身著斗篷的男人已經不知何時佇立在房中。
妃湘的手指繞著斷掉的琴絃,笑笑道:“道長別來無恙。”
莫一聞摘下帽兜,臉色難看,神情中也沒了往日不羈。
“你要負責。”
他一手攥住領口,斗篷譁一下在半空中展開,落在地上。
“老子懷孕了。”
妃湘:?
只見莫一聞腹部隆起,果真如懷胎五月的婦人一般。
“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