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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驢都睡了。
陳家的院門外窸窸窣窣。
妃湘趴在門上聽了一會兒,然後猛然一抽門閂。
只見一個小胖孩‘嘭’的栽進來。
“虎子,你在這兒幹嘛?”
虎子從地上爬起來,難為情地撓撓褲襠。
“大仙,我今日聽說林大夫的事了,娘不去作證,我去。”
“你娘知道嗎?”
虎子搖頭,有些愧疚。
“我是等我娘睡著了偷跑出來的,唐家的人來我家裡時,我在門口都聽見了。大仙,你別怪我娘。我娘可能不是林大夫那樣正義的人,也不像你和陳解元那樣熱心,但她是一個很好的娘...”
妃湘笑,拍拍他的頭。
“你也是個很好的小孩。”
虎子咧嘴一笑,然後雙眼放光,興奮地問:“那我們什麼時候再去縣裡,我還沒見過衙門長什麼樣兒!”
“不去報官啦。”
“啊?不報了?這事就不管了嗎?”
“管啊。”
妃湘神秘一笑。
“你有別的任務。”
夜色下,她對虎子耳語一番。
......
翌日。
街市上,每日慣例要買四兩包子做早飯的李大哥,此刻站在空蕩的攤位前嚷嚷。
“人咧,不做生意啦?怪啊,怎麼今日還不出攤?”
一旁正在擇菜的張嬸子道:“你莫等嘍,大劉家的娃娃沒了,他夫妻倆這幾天估計都不出攤了。”
“啊?前幾天不是還說快治好了嗎?”
張嬸子嘆氣搖頭,然後又似想起什麼,探頭問:“你沒收到?”
“啥子啊?”
“昨天夜裡,我屋頭門縫夾了張紙,今早出去一看,好嘛,大家都收到了。”
李大哥趕忙問:“咋了咋了,紙上寫的啥?”
“不是寫,是畫。”
張嬸子從荷包裡掏出一張疊的四四方方的紙,展開後拿給李大哥看。
只見紙上從上到下分格畫了好幾個場景,按順序看下來就能連成一個故事,前因後果稍微一咂摸就能理解,雖然線條簡單,但畫上的人物、地方特徵明顯,栩栩如生,讓鎮上的鄉親們簡直不能再熟悉。
“這不是唐家藥鋪?”
“這畫是在講唐家藥鋪的藥差點吃死了人?”
張嬸子又指給他看:“還有這個小人兒,像不像林大夫?”
李大哥又眯著眼看,林大夫嘴角有顆黑痣,這個小人兒嘴角也有個墨點。“像!這是在說林大夫發現後要去告官,但被打了回來?”
張嬸子一拍大腿。
“可不嘛,我越看越像這麼回事。巧的是,那林大夫昨天受了重傷,聽說是被打了。唉,他人蠻不錯嘞,有人說他手腳不乾淨我是不信的。”
“咦,這裡還有字。”
張嬸子和鎮上大部分人一樣,認不得幾個字,就讓李大哥念給她聽。李大哥清了清嗓子,用有些蹩腳的官話一字一字的讀出來——
“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此時,唐家藥鋪前聚攏了許多人。
男人的嘶吼,女人的哭喊,還夾雜著砸門的聲響。
一個魁梧的男人懷裡抱著個三歲的孩童,只見小小的柔軟的身子已經僵硬,小胳膊垂在身側。
此人正是鎮上賣包子的大劉。
他身旁的婦人哭著高喊:“我家孩子有小兒癲癇,一兩銀子一丸的河車丸,我夫妻二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不是我們賣包子的多賺錢,是花在孩子身上,多少我們都不心疼。可唐家藥鋪喪盡天良,以次充好,導致河車丸根本沒有藥效,我的囡囡就這樣被口沫給活活嗆死了!”
婦人身旁也圍了幾個婦人,此刻聽說她的遭遇,都同情的上前勸說。大劉臉色憔悴,一直抱著孩子的屍身,站在藥鋪門口。
四周圍攏的百姓紛紛表示節哀,有人出言安慰,有人勸說離開,還有人竊竊私語。
“這事邪乎啊,早上剛收到那張紙,現在這裡就出事了。”
“什麼紙啊?”
有些人沒收到,茫然發問,然後有幾個收到的人拿出來供大家看,並解釋了一番。有的人半信半疑,看向大劉,交頭接耳的分析。
“是不是孩子死了,想訛藥鋪一筆錢啊?”
突然,人群中響起一道女聲:“大劉哥,那紙上的畫是你找人畫的嗎?”
男人失神地搖頭。
“我也是看了那張紙才懷疑是藥有問題,就找了其他的大夫一驗....”
說著,他目光漸漸聚攏,恨恨地盯著緊閉的店門。
“...才知道我孩子這半月來吃的,都是摻了泥漿的藥丸!”
眾人大驚。
“這哪是救命?這是送命啊!”
之前提出質疑的人又說:“可我也在這家藥鋪抓過藥,是有效的啊。”
鄉親們中有人跟著點頭。
那女聲再次響起:“你上次抓藥是何時?”
那人道:“半年前吧。”
女聲道:“大劉哥剛才說了,他們是半月前拿的藥。真假混賣,這才讓人難以發現。有人是真藥,有人是假藥,這是要看運氣啊。”
聞言,眾人心中一緊。
“可得仔細看看啊,最近在這抓了藥的,會不會買到假的啊?”
“這樣說起來,我小姑子上月風寒,拿了他家的藥,也好像不見效似的,拖了好些日子才好。”
正說著,人群中陸續有不少人匆匆擠出去,這一看便是最近為自己或家人買過藥的。
唐家是老字號,有口碑,清溪鎮的人幾乎都會去這裡看病抓藥。
因此,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群眾的力量匯聚起來,便一發不可收拾。
此時大劉的兄弟們扛來了粗木樁,打算撞開藥鋪的門,卻被鄉親們七嘴八舌的阻攔。
“別衝動,等掌櫃出面解釋啊,你破門而入,萬一被抓起來怎麼辦?”
“他要出來早出來了,這明顯是幹了缺德事,不敢對質!”
兩撥人唾沫橫飛,據理力爭。
突然有個女聲大喊:“哎呀,他是不是要跑?”
眾人順著手指的方向齊刷刷地看去,只見一個精瘦的中年人正貼著巷子的牆角,懷裡抱著包袱。
中年人邁出去的步子僵住,表情似笑似哭,看著一道道視線,不敢動。
兩兩相看,都定格了似的。
這下,原本阻攔的鄉親啞口無言了。人群中不知是誰,罵了一句‘孫子’,然後拔腿就向掌櫃衝去。
“抓住他!是藥鋪掌櫃!”
“快!”
幾個年輕敏捷的已經跟出去,不少婦人也回家去抄傢伙。
找來木樁的那幾個漢子一聲不吭的又把木樁扛回肩上,口中喊著幹活時的號子,一下又一下撞擊著店門。
大劉看了被按在地上的掌櫃一眼,然後他緩慢的將小小的身軀放在婦人懷中,眷戀地摸了一下小童的臉頰。
魁梧的男人直起腰,後背繃直,他寬闊的肩膀原本是女兒的專座,如今只能勉強頂住這個家的巨大悲痛。
大劉一步步向掌櫃走去,人群自動為他散開,他將那張窄尖的臉按在地上,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
混亂中,所有人都朝著藥鋪或掌櫃的方向移動,只有一個身影逆著人流而行。
此時聞訊奔來的葛大娘手握笤帚,擼起袖子,正好看見迎面走來的阿醜,激動道:“戰場在哪!”
妃湘往身後一指。
“我來了!”
葛大娘正要衝,卻見妃湘已經搖搖擺擺的走遠,她搖頭嘆息:“唉,到底還是外鄉人,指望不上!”
說罷,她將圍裙一扔,舉著笤帚擠進了人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