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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母子已經住在外頭兩天了。
至此，整個單元樓目前只有他們“無家可歸”。
對面的那家人去哪裡了？
胡嬸擰著眉想，她記得自己家收拾完東西準備上樓時，看到那小店老闆揹著自己家老爺子往樓上走了，除了還騰出一隻手拿輪椅以外，也沒拿什麼東西啊。
但從那以後，兩人就再也沒下來過。
是的，她確定。因為從那之後，自己也緊接著和兒子興沖沖地往401跑，妄想住進陳予的家。
畢竟，盧曉薇不是已經先進去了嗎？
但當她跑到人家門口，才覺得鼓起勇氣敲門是件多麼艱難的事情。
如果被拒絕了，自己就沒臉繼續賴在人家門口不走。
而自己就在陳小姐家門口搭窩，她就不信陳予這麼多天不會再開門或者從貓眼看到她家的情況。
如果她看到後主動邀請自己進屋避難，當然是最好了。
就這麼抱著那份希望，胡嬸和自家一直在打遊戲的兒子在外頭縮了幾天。
情況發生變化是在第三天的中午。
張嘉民的手機，充電寶全都沒電了。
他鬍子拉碴，靠在牆壁上，看著空蕩蕩的樓梯間，以及到處翻箱倒櫃找東西的自己媽媽。
“媽，你幹嘛呢？”
張嘉民不耐煩的聲音在胡嬸身後響起。胡嬸找東西的手一抖，沒好氣道，“突然這麼大聲幹嘛？我找東西呢。”
“哦，那你快點找，找好了趕緊讓她家開門。”張嘉民捏著手機的手指了指401, “這回我手機是真沒電了，等不了了。”
看著兒子青鬍子滿下巴的邋遢疲憊樣，胡嬸心疼。她自己身上也黏糊糊得難受，恨不得馬上洗個澡。
這陳小姐也是夠心狠的，三天都不曾開門看看她家的情況嗎？雖說平時也不算有什麼交集，但她每次來自己家，自己不都表示熱烈歡迎嗎？
帶著這份不快，胡嬸敲響了401的門。
陳予開啟門時，就看見胡嬸一臉和煦微笑地站在自家門口，而她敦實的身子後面，一個邋遢的青年歪靠在牆邊，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陳予故作驚訝，挑眉看著胡嬸。
“哎喲陳小姐啊，小薇這幾天怎麼樣啊？還習慣嗎？”
陳予點頭，“嗯，挺習慣的。”
胡嬸探頭探腦，向陳予身後瞅去。
“陳小姐，這幾天真是麻煩你了。小薇晚上睡覺如果打雷的話，她會害怕的，吶，我這裡的安神藥還沒給她，你記得在她情緒失控時喂她吃啊！”
陳予微微眯起眼看她，待她說完，才恢復了恍然之態，“啊是這樣。還有其他東西嗎？”
胡嬸故作沉思，“好，好像暫時沒有了。”
陳予笑著點點頭，“那就行。”
正欲關門，一道渾厚的打招呼聲自樓上響起，“陳予姐!”
三人同時抬起頭，就見穿著背心和短褲的金在俊自樓上下來，穿著人字拖的大腳丫咵咵兩步就邁到了四樓。
“在俊，這是回家嗎？”
金在俊點頭，不動聲色地擠走堵在門口的胡嬸，“是啊，”他瘦高的身軀幾乎快觸及門框，“這天氣不能出門，就時常去知城哥家和他玩。”
陳予“哦”了一聲，見金在俊準備下樓，自己也準備關門。
“畢竟知城哥不善言辭，我不在的話他們住著怪尷尬的……”
陳予回到客廳，才反應過來金在俊嘟囔的最後一句話的內容。
……
看著外頭淹沒到二樓到三樓臺階中間平臺的水位，陳予眉頭緊鎖。
這雨，怎麼還沒有停下的徵兆？到底還要下多久？
這天夜裡，隔著窗簾也能看到窗外電閃雷鳴的樣子，陳予莫名有些心慌，她捏了捏隱隱脹痛的太陽穴。
喂小薇吃過安神藥，陳予躺回床上時，接收到了來自徐修旻傳送的影片。
半夜十點，隨著市裡一聲緊急號召，徐修旻就隨著警局大隊一起趕往了七元山下的七元村。
儘管有所提防，七元山終究沒抵擋住這如豁開了個大口子一般天老爺的威力，崖上山石滾動，在兇猛地讓人睜不開眼的雨水中盡數傾瀉而下。
七元山下，七元村裡的民眾大多在村支書的帶領下提前逃往高地，各個拎著大包小包，在這臨時搭建的塑膠布篷下遮風擋雨。
孩子們被大人放進提前搭好的草堆舊布上睡著，大人們圍在中間用大鐵鍋煮著薑湯茶水。
幸好是夏天，否則大家非凍得瑟瑟發抖。
村民們含著淚，紅著鼻子看著從敬仰的大山上滾落下來的山石土礫，像最無情的鐵錘板斧，將自己祖傳的房屋田地砸得百孔千瘡。
隨著碎石爛土轟然倒塌的又何止是建築碎片？
天空黑洞洞的一片，只餘電閃雷鳴在空中與雨水一同叫囂。匯聚在山間田坎的水流早就飽和到暴漲，一股股髒汙的細流匯成小河，慢慢漲成洪水的規模，轟轟烈烈地朝著城市奔湧而去。
徐修旻作為刑警，完全是來充人數的。
城裡不能缺人，武警官兵和消防隊員兵分兩路，共同維護全城人民的安危。
上百名消防隊員和有身手的年輕警察穿上救生衣，衝進泥石流邊緣的村鎮，進行大規模的集體疏散。
幸而七元村的支書提前撤退民眾，才讓人力財力的損失最小化。而後趕到的石鄴城領導站在村支書身邊，拍拍他的肩，既是給予肯定，又在安慰他為失去的房屋田地節哀。
徐修旻發來的影片中，他正在雨中組織人們往高地上奔逃。
夜色中他的臉看不太清楚，聲音聽不真切，但那滿臉的雨水，以及嘶吼的指揮聲，以及背景巨大的雨聲和雷聲，經過他身邊行色匆匆的人們，拖著自家滿滿家當的沉重口袋卻腳軟走得慢的居民，以及拖家帶口娃娃啼哭不止的家庭……
陳予看到這些場景，感到鼻頭一酸。
“陳予，我正在六安鎮疏散人民前往當地的小學操場，那裡地勢高，廣而空曠，相對安全。接下來暫時無法和你聯絡。”
“七元山發生了泥石流，洪水也開始往城裡灌，你住在城郊，離這邊最近，接下來水位也許會加快上漲，你們附近的電力也會停掉，你一定不要慌，趕緊做好停電的準備。你注意安全，照顧好自己。”
影片戛然而止。陳予的一顆心也瞬間沉底。
窗外雷雨依舊，陳予作為一個還算生活在城市裡的人，尚能躲在溫暖舒服的環境裡避難，而那些住在村鎮裡的人們，已經成群結隊地抱著傢什冒著大雨瘋狂逃命了。
陳予再次點開了影片。這一次，除了徐修旻，她還注意到了鏡頭裡遠遠帶到的，好幾個和他一般穿著熒光雨衣，套著救生衣的當地民警，在組織人們有序離開。
他們就像洶湧夜色裡一道道光，為人們指引出一條逃生的通道。
陳予開啟衛星地圖，檢視六安鎮的地理位置。
七元村是六安鎮的所屬村落，村裡的地勢比鎮子裡低一些，趕集採購只需要十幾里路。
如果七元村已經洪水氾濫，儘管有民兵在抗洪搶險，但六安鎮依舊並非安全之地。
陳予擔心著徐修旻，她跑到廚房，趕緊清點了下剩餘的食物。
只夠吃三天。
如果三天後還是沒結束， 政府應該會送物資過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