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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一念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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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岸對面的樹木在風雨飄搖中也跟著搖晃,在晦暗不明的天色下如同一個個搖著身子甩著四肢扭動的幽魂,沙沙作響的樹葉順著風向掩著樹冠下成精後煞白尖厲的人臉。

七元村岸地勢更高,從低處往高處送物資更添艱難。

徐修旻將自己綁在樹上,和其他幾個消防員用力扯著繩子,在狂風中控制它的方向,不讓它滑回此岸,雙手因用力而血管凸起,手心因面板被磨破泛著紅。

彼岸的子弟兵也現場用竹子做了一根鉤竿,在眼睛都睜不開的雨中拼盡全力瞄準物資,一遍一遍地勾動,手臂一直保持著抬高的姿勢,早就僵硬難忍。

但一想到山坡上還在翹首以盼的村民們,餓的吃不上飯淚眼汪汪對他們說“叔叔,我好餓”的孩童們,他們風雨無阻,將自己的血肉之軀看作銅牆鐵壁,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地和對面的警員消防員協作運送物資。

越來越多的包裹從對岸送過來,兩邊的官兵耗時一個半小時,終於將第一批物資全部運送到位。

石鄴城的那位年近半百的領導也不顧阻攔親自下山和大家一起搬運物資,村支書見了連忙動員村裡的年輕人一起搬運,再飽含熱淚地乖乖聽從領導的指揮,進行統籌分配。

大家站在山上將兩方兵士如何運送物資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也是都感激不盡,領到自己的物資後就狼吞虎嚥,再也沒有口味之偏好,只是為了填飽肚子,在這困境中生存下來。

聽村裡的人說,橋下縱深15-16米,處於江流上游。

按理說這並不算很深,但由於七元山在更上游的位置,山洪奔湧而至,此時水流湍急,莫不能過。

於是,兩邊人員又開始搭建橋樑。

在城裡的支援橋樑隊伍來到之前,他們打算先搭建一座供人行走的橋。

兩邊商議完,大卡司機載著這群人來到六安鎮外面的一家碎石廠,十幾個人沒一個叫苦叫累,操作石料廠的挖掘機,將石塊抬上卡車,再運送至七元村對岸。

沒有高精尖的機器到來之前,他們只能用土方法先做。

徐修旻和其他官兵們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引導石料投放至正確的河道內,又轉身將身後林中已被颱風颳倒的大樹連根鋸斷,幾人合力將其投入水中,再度墊高。

而徐修旻的衣衫早就溼透,緊緊貼在身上。

他將已經整整六天沒換過的、溼了又幹、幹了又溼的衣服脫下,搭在卡車前輪上,已然磨出繭子的大掌在自己頭上一抹,就將堪堪蓋住眼睛的頭髮順至腦後,赤著身子,卷著褲腿,踩著早就進了水和泥巴的靴子,繼續投身搭橋事業。

和他一起來的民警發現了一棵已經傾斜了,至少兩人才能勉強環抱住的大樹。

他興奮地叫住眾人,讓大家開著挖掘機和卡車往那裡去。

徐修旻朝他指定的地點看了看,他搖頭,“不行,這棵樹只是傾斜了,不是斷樹。我們最好不要伐木造橋,那些已經斷了的小樹才是首選。”

他說著就擋住眾人的視線,催著眾人往外走。

那個民警立即高聲喊道,“不對不對,這棵樹已經倒了,你看,它已從幹處斷裂,只因為靠在鄰近的樹上,才給人未斷的錯覺。”

背對著他的徐修旻眼神一凜,果然本打算離開的眾人又湊了上去。

大家都檢視了大樹的斷口,紛紛點頭表示這棵樹實在是天助他們也。

徐修旻一個人站在遠處,背對著他們,雨水穿過樹林啪嗒啪嗒打在他裸露的背脊上,蕩起一個個麥色的水花。

他轉身,見他們都很滿意這棵樹,恨不得立即揣兜裡帶走,他不得不說出了打擊眾人信心的話,“這棵樹確實很好,但處於林木深處,車開不進來。”

也就是說,這樣的樹只能靠大家完全用人力抬過去。

十七八個青壯年去抬一棵一兩噸重的樹,按道理來說並不會過分艱難。摺合下來也就每人承重不到二百斤。

但問題在於,林間樹木繁多,走道彎彎繞繞,二十幾個人同時抬一棵樹,只怕是寸步難行。

若是將樹木鋸成幾節,分組抬樹,又存在樹木腳重頭輕的問題。

再者,若是將樹木鋸成若干段,不僅費時費力,投入水中也失去了本來的效果。

如果非要抬出這棵樹,又想要保證一定的長度,只能樹木鋸成兩段,那麼必然有一組人需要抬最重的一部分,這也許是人體無法承擔的重量。

徐修旻看到這棵樹的第一眼就料想到了這些麻煩的問題。

於是,他故意說樹沒斷,並希望大家忘記它的存在。

因為,相比較大家浪費時間再去思考怎麼把它帶出來,還不如用那個時間去多運幾棵小樹。

反正援兵將至,何必花那麼大功夫去挑戰不可能的任務呢。

那位發現這棵樹的民警叫周簡龍,見一直有些沉默寡言,而且莫名其妙在這麼多次搶險任務中漸漸嶄露頭角、得到重用的徐修旻出言阻止自己,自然是有點不高興。

儘管這樹粗大又難以帶出去,但帶這一棵樹不比帶其他那些小樹有用多了?城裡的隊伍就快來了,他當然想在隊伍來之前多完成一些工作。

於是他道,“就鋸成兩截,咱先把輕的一截運出去,然後再一起運這重的。力氣大的抬根幹,力氣小一點的抬上端。”

此言一出,眾人也不再猶豫,掄起膀子就開幹,一個個大刀闊斧,幹得熱火朝天。

這群人中有十二個消防員,五個警員。而徐修旻並不是大家的領隊,他也沒資格阻止十七八個一路高歌猛進熱血沸騰的漢子。

他能做的只是加入其中,並儘可能地將其變為現實。

他又何嘗不想將這棵樹帶過去呢。

由於樹幹部分更加粗壯沉重,八個最健實高大的男人抬住底端,左右各四個,其餘人分散中間和上端,儘可能的出一份力。

一夥人喊著口號在林間繞過無數仍舊屹立不倒的樹木,人們的腳底因肩膀上粗重樹幹被深深壓進地裡,深一腳淺一腳地賣力運送著,臉上淌下的液體一時之間分不清是雨還是汗。

終於走出林地,十幾個抬樹人來到岸邊,另外站不下的三四個人隨行左右,隨時準備上前幫忙。

越是臨近岸邊,越不再受到樹木的庇廕,風雨越是無情的拍打在他們的手上、臉上、身上。

站在斷根左側第二個的周簡龍早就汗涔涔了,雨水和著他的汗水一起落下,將他的視線遮蓋的半點看不見。好在他並不是排頭兵,跟著前面人的腳步就足夠。

站在最頂頭的男人大吼一聲,指揮大家道,“我數三二一就一起往前推,三……”

周簡龍想到馬上就能將手裡這巨樹推出去,心裡也忍不住澎湃起來,他停下腳步,卻是踩中了一塊從河裡被水流衝上來的碎石,一個刺溜就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滑動。

他“欸欸欸”不斷,身子矮了大家半截,手上抱著樹幹的力道卻忘記了松,整根樹幹朝他那方傾斜過去。

在眾人的驚叫聲中,所有人都失去了平衡,紛紛緊緊穩住樹幹,旁邊準備上手幫忙的人也全部撲上去抱住樹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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