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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急駛而過，捲起樹葉的呼嘯。
“駕！駕！駕！”馬伕頻繁且高亢的趕車聲將陳寶兒從睡夢中喚醒。雖然馬車中並不穩當，顛的他一度想吐，但也生生的忍了下來。手指攥成拳捏著衣角，他用力的咬緊牙關，乾裂的嘴唇緊緊閉著，額頭也漸漸泛出細汗，似乎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他小心翼翼的將車窗從內開啟了一絲縫隙，微風從窗外悄然潛入也讓他得以鬆了口氣。直到現在他才覺得這一切似乎並不是夢，好似有了一點真實感。畢竟這一切發生的都太快、太不真實了。
就像他剛剛做過的夢一般……
十天前，陳寶兒像往常一樣從山上砍柴回來，日復一日的勞作和飢餓讓他的面板曬得黝黑，身形極其瘦弱，比鎮上同齡的孩子還要矮小上幾分。十五歲的他有著尖尖的下巴與精緻的臉龐相映成趣，給人一種清秀的少年感。
因此村裡的長輩和左鄰右舍的嬸孃都十分心疼他，孩子們也都樂意同他玩鬧，只是幼時的玩伴如今都已各自成家立業。在山上時碰到幼時玩伴鎮西頭兒的二狗哥上山打獵還好心把他媳婦兒給他做的飯菜分了他一點，菜中許久未嘗過的葷腥氣抵消掉了飢餓所帶來的眩暈感……但剩下的白麵饅頭他卻沒捨得吃，藏在衣袖中好帶給家中的弟妹。
自從陳寶兒的孃親死了之後，家中更加拮据，先前孃親吃藥的錢還是靠他低聲下氣四處奔走借來的。如今只能靠著他砍柴或者去城中碼頭扛貨換一點錢來維持家用，平時就只能和弟妹熬一點野菜湯來充飢，還要防著他爹陳癩子將他偷偷攢好還債的錢順走。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一點吃食，只想著留著給弟妹吃，畢竟他們還是長身體的年紀，不像他還可以扛一扛。
剛走到山腳下，就聽到自家方向傳來的一陣陣吵鬧聲。陳寶兒心中暗道不好，便飛快的向家中奔去。
剛到家門口，就看到自家破爛不堪的院牆外圍了好多人，鄰居陳嬸兒見他回來了把他拉住道：“小寶，上哪去了你！聽說你爹又在城裡賭輸了一大筆錢，如今人家要債的找上門兒來了，你爹又拿不出來錢，人家就來搶你妹妹說是要把素素髮賣到青樓去！好拿來抵債。你爹攔著死活不肯，這不就打起來了，你快進去看看吧！”
陳寶兒看到陳癩子被一個壯漢踢翻在地：“臭癩子，我警告你今兒快點把錢還了，咱們一拍兩散、相安無事。如若不然就拿你這小閨女抵債！我看你這窮酸相，渾身上下也湊不出幾個子兒來，還學著人家賭錢。我勸你識相點，把閨女交出來，咱們人錢兩清。”說著就要去拉陳素素，陳寶兒看著妹妹哭到紅腫的雙眼，顧不得太多，趕忙拿起豎在門口的鐵鍁朝著那壯漢襲去，那壯漢似乎感知到有人靠近，一閃身躲了過去。
壯漢呵斥手下搶奪陳素素，陳寶兒見狀咬緊牙關，拿出吃奶的勁兒，像無頭蒼蠅似的將鐵鍬一通亂晃，將那群手下逼退，抄起傢伙擋在弟妹面前。可剛才沒打在壯漢身上的那一下正好落在陳癩子的腿上就聽見他嗷地一聲，上半身從地上彈了起來，顫顫巍巍的去摸索那被疼痛佔據的小腿。
“你休想帶走我妹妹，欠你的錢我們會還清的，你們再硬搶我就到官府去報官！”陳寶兒怒吼道。
“呵，這錢本就是你們家欠的，白紙黑字的怎麼還想賴不成，瞧瞧這可是陳癩子親手蓋上的手印，就是告到衙門我們賭莊也是不怕的！”說著就見壯漢從懷裡掏出一張白契亮到陳寶兒面前。
奈何陳寶兒並不識字也不清楚那白契上到底寫的是什麼，只是當他回頭望向那個還在那裝屍體的爹時，從他躲閃的眼神中已經瞭然，瞬間陳寶兒心中便生出了一股絕望。
“真憑實據都擺在這了，你想抵賴也是不成的，今兒須得將那錢還來，總共是五十兩白銀，只要拿出來，我們立即就走，否則你們家就得出一個人來給我抵債！”壯漢說著讓手下從院外抬來一把梨花圈椅大搖大擺的坐在院中。
五十兩白銀對陳家來說簡直就是天文數字，前幾年給孃親治病借的二兩銀子還沒有湊夠，如今又上哪去找來五十兩去。“那你就把我爹帶走，我沒有意見！”陳寶兒倔強反駁道。
壯漢聽了這話，又看了看周圍的手下，像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跟那幫手下一起嗤笑起來。“你爹！？我要這臭癩子幹什麼，別說五十兩了，我看吶，恐怕是連五文都不值！”
“你……！你……”陳癩子聽他這般羞辱自己，硬是憋紅了臉卻也不敢說一句反駁他的話。又轉念一想，這小賤種也忒沒有良心了，還讓人把我帶走，說的這麼痛快感情發賣的不是他陳寶兒似的，只見他眼珠子一轉，朝壯漢說道：“韓爺，您看我現在確實是掏不出這麼多錢……但您別急，我這閨女還這麼小，你就算帶走也賣不了幾個錢，上哪能值五十兩，您說是不是。不過您別擔心我這不還有個大的嘛，您瞅這個小賤種怎麼樣，不是我跟您吹，就這模樣賣到青樓去那絕對就是當頭牌的料，保證不會讓您虧本兒！您看行不行，你要是同意了就只管帶走，我絕無二話！”說著就看他將手指向了陳寶兒。
聽到這話的寶兒彷彿被雷劈了一般怔住了。雖然陳癩子從小對他非打即罵，他心裡也知道自己不受這個爹的待見，盡力不去招惹他。可還是免不了陳癩子經常拿他來撒氣。孃親在時碰見陳癩子打他還會護著他，但也不免一起捱打。他縮在孃親懷中看著孃親被打的渾身發顫還拼命護著他，事後還會安慰他、給他擦眼淚、帶他買糖吃，那就是他從小到大感受得到最幸福的的事。自從弟妹出生之後，孃親的身體日漸衰弱，再也不似從前那般，到最後直接下不來床；陳癩子身體也因常年被酒精侵蝕，身體也大不如前了。因此他挨的打比平時少了很多，可扇耳光和咒罵卻一直沒有停下。弟妹每次看到陳癩子打罵寶兒時都會擋在他身前，可陳癩子瘋起來哪顧得上這些，上來就將兩個小孩扯遠，緊接著對寶兒的耳光也變得愈發毒辣起來，嘴上也會冒出一些汙言穢語，讓人不堪入耳。不僅如此，陳癩子平時還會剋扣他的吃食，每次都是寶兒使喚做完飯，轉頭就將他趕到院子裡去幹活，每次都只給他留些殘羹剩飯。陳癩子雖然經常對寶兒暴力辱罵卻對弟妹從來沒動過手更不捨得罵一句。寶兒想著許是自己這個長子不合老爹的意，不如弟弟妹妹們會討人喜歡，所以他能做的更加賣力的賺錢就想讓他這個無賴爹對他少點打罵。他心裡也偷偷想過要是爹能向對弟妹一般那樣對我就好了，或許等到他掙到大錢，讓孃親的身體好起來，讓弟妹都去讀書，再給陳癩子開個鋪子，也許到那時他爹就會對他好一點。這麼多年來寶兒就是憑著這份心中的妄想，任勞任怨的掙錢照顧弟妹維持家用，不多說一句。
而如今聽到陳癩子要將自己發賣了，還說自己是當頭牌的料，以前陳癩子發瘋的時候不是沒說過要將他賣掉的話，他卻一次也沒當真。現如今聽到陳癩子說這話看來是真心的要將自己賣了。寶兒心裡想，原來…原來爹真的不喜歡自己，就算不管怎麼努力也是沒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