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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蔣薇總是時不時的與她保持聯絡，她讓她把那個小男朋友的照片發來看看，謝億歡讓林薛站定，找了個不錯的角度拍照發了過去，那張照片裡林薛的眼睛對著陽光，呈現透徹的琥珀色，他的眉不自覺的皺著，又盡力睜開眼睛，那表情有些搞笑，林薛讓她撤回，再拍張好看的，謝億歡逗他，現在流行醜帥。林薛說，我是擔心她質疑你的眼光。
話剛說完，蔣薇回覆：有臺灣校園劇男主角的影子。
林薛滿意地離開。謝億歡拐進了畫室，收到蔣薇的訊息：“年下小奶狗怎麼樣？”謝億歡在畫室隨意尋了一個位置坐下，開始認真回覆蔣薇，她輸入一段話，刪掉，又輸入和剛剛差不多意思的一段話。她發現，這些全是空洞的溢美之詞，就像一個可以炫耀男朋友的蠢女人說的話，似乎這是她唯一回報他的方式。最終她回覆“還不錯。”果然蔣薇放過了這個話題，她說已經請好了假，不久就回來看她。
一條訊息打斷了謝億歡的思緒，宋泊簡發過來一條招聘連結。
“工作找了嗎？”
謝億歡笑了笑，她覺得這像是愛家長裡短的長輩問出來的話。
“及時雨，謝謝。”
謝億歡點開連結，是淡築美術館招聘啟事。華麗的花字下面擺放著3、4個職位資訊，謝億歡沒仔細瀏覽，宋泊簡的訊息又過來了：“策展助理，你可以試一下。”
謝億歡畫的售賣沒有下文了，其間的利益衝突他並不清楚，他唯一知道的是，謝億歡是一度被某位神秘人物看上的女人。這樣的女人似乎被打上了貴价的標籤，他不由得高看她幾分，若是能將她納入麾下，就好像收藏了一件曾被大收藏家短暫持有過的藝術品一般，是格外提升自己格調的。
“我不是這個專業的。”謝億歡生怕自己不能勝任。
宋泊簡耐心勸誡：“你現在馬上要成為社會人了，怎麼還一副學生心態，有機會只需要牢牢抓住便是，況且哪份工作不是在實踐中做成的？這樣畏手畏腳可不行。”
“招聘條件上寫著，要有相關實習經驗，還有專業要求...”
“只要你答應，我會幫你的。”宋泊簡似乎胸有成竹，“別忘了，我是老闆。”
宋泊簡沒有食言，謝億歡按照他的安排走了幾個程式，順利成為了淡築美術館，其間都是宋泊簡的助理趙菁幫她協調的，宋泊簡連面都沒露。他知道，謝億歡絕沒有更好的選擇。趙菁雖然比她年長几歲，是留洋歸來的研究生，很懂事地將她的別的新職工區分開來，格外客氣些。另外幾個新職工見狀，也明白了幾分，對她也格外客氣。謝億歡受寵若驚，她一面忙不迭地回應著四面八方的善意，一面裝作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她深知，人們最害怕的是未知的力量。
她偶爾跟林薛描繪那些人巴結領導的嘴臉，而自己傲然地不屑於此。那份清高讓林薛傾倒，她就像一棵風雨欲催的孤傲小白花，冷眼瞧著世間靠出賣膝蓋求生的凡人，不為所動。
林薛對她的愛戀一點點攀升，她的一顰一笑、她的喜怒哀樂、她的尖酸刻薄、她的陽春白雪，就連偶爾傾吐心事的漣漣淚水都成了不可多得的殘敗玫瑰的姿態。在她畢業典禮的那天，他陪她從操場走回來，她穿著學士服，沉悶的黑藍色將她的身體遮住了大部分，但她依舊靈動，就連睫毛灑下的陰影都引人遐想。他們在樹蔭下親暱，向大多數校園情侶一般，不在乎周圍人的目光，他第一次觸碰她的舌尖，柔軟且恬靜，他覺得他們前所未有地靠近，他睜開眼看她，她沒有表現出任何被冒犯的意味，雙肩鬆弛的下垂，睫毛微微閃動，下面是一片紅暈，他輕輕調整姿勢，將手伸進她的學士服裡，越過柔軟的短上衣，到達棉質內衣的扣袢處。
龐大的學士服下滿藏著她小巧而精妙的身體，而此刻只有他一人能到達。他的手掌很大，可以覆蓋住她大部分的面板，可他卻毫不厭倦地寸寸探索著，所到之處留下溼溼的涼意。他小心翼翼地控制住粗重的呼吸，直到觸碰到那柔軟而堅韌之地，他顫抖了一下，然後移至她的肋骨處。
待她臉上的紅暈漸漸退卻，他才開口：“現在工作的事落實了，那件事考慮的怎麼樣了。”
“搬到你家的老房子那件事？”
“嗯。”
“可以啊。”謝億歡看向遠處的籃球場，樹葉在他們上方嘈雜著，似乎有種猛烈的、激浪的東西在林薛腦海裡翻滾，他忍不住地笑，然後問她：“要不要去我家？”
“我是說，見見我爸媽？”林薛解釋道，“他們總得知道住進他們家，拐走他們兒子的是什麼人。”
“可以啊。”謝億歡雙手託著腮，“順便談談租金的事。”
“啊？”林薛皺起眉。
謝億歡笑了，陽光越過樹葉從她髮絲穿過，射進林薛的眼，暖黃的光斑讓一切都不那麼真實。
“想什麼呢，你！”謝億歡在他額頭敲敲。
林薛的父母都是高知，他爸爸好像是教育部門的一個領導，媽媽原是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因為嫁給他爸爸便放棄了深造的機會，工作了幾年，生了兩個兒子，便全職在家了。他還有個哥哥，已在美國定居。
一進門，林薛爸爸範兒很足，握手，請坐，大談當前教育形勢一套下來，謝億歡應接不暇，他偶爾問問謝億歡的成績和社會活動，謝億歡乏善可陳，他便一副痛心疾首的長輩模樣，連連搖頭：“這樣可不行，象牙塔是平民子弟上升的捷徑，可惜啊，謝同學，你已錯過了。”
“我已經沒機會了，林薛還有一年呢，林薛一定要好好努力啊，”謝億歡朝著林薛忍俊不禁，林薛則連連皺眉，賠著笑臉。“咱們林薛...”林薛爸爸得意而從容地笑了，似乎對話題的走向感到十分滿意，“我一直認為，小孩的人生除了靠自己努力外，還需靠父母的力量，像林旭，也就是林薛他哥，當年我們將他送出國，可是花了點小巧思呢...”
“爸！”林薛慌亂地打斷。林薛爸爸朝他使了個顯而易見的眼神，又說：“謝同學父母是做什麼的？”
“做點小生意。”謝億歡答。
“哦？還是從商的。”林薛爸爸重新打量了一遍謝億歡，“做哪方面的生意？”
“零售。”謝億歡深諳此道，“我一直羨慕林薛有你們這樣的父母，在關鍵時刻能給指導指導，提前規劃子女的人生，林薛真幸運。”
林薛笑的勉強，可謝億歡覺得此刻的他有一種耿直的可愛，她有些疑惑，為何這樣的家庭會培養出氣質截然不同的男孩子。
林薛爸爸顯然很受用，他很滿意，卸下了包袱，大聲朝廚房喝道：“上些水果來。”
謝億歡有些驚異，林薛從來沒有說過，自己家裡請了保姆。隨著一陣急切的腳步聲，一位面容姣好的中年女人出現了，她保養的很不錯，並不厚重的妝面和頗顯氣色的口紅，她的妝面被油煙燻得有些油潤，她圍著粉色的印有hellokitty的圍裙，端著細膩的蔥白色瓷盤，她放下瓷盤，不無怨懟道：“催催催，鍋裡還得照看著，沒了我你們爺倆得餓死嗎？”
林薛爸爸臉上有些掛不住，他拿起腔調，訓斥道：“平日裡沒見你多做些什麼，這點小菜就委屈了？我供你養你，還養出一身臭脾氣...得了，還有客人在這兒呢，要拿喬，也不是現在。”
眼見林薛媽媽臉上的顏色越來越窘迫，她臉上的皺紋似乎在一瞬間全部顯現，就連臉頰上都佈滿了細密的起伏。
“伯母，您好...”謝億歡起身朝林薛媽媽點頭。林薛媽媽那眼睛斜了一眼她，扭頭走了。
“別理她！古怪的很！”林薛爸爸指了指那漂亮的瓷盤，“吃點西瓜。”
謝億歡從沒見過如此擺放的西瓜，一塊並著一塊橫放在盤上，西瓜瓤只留了一個指節寬，以方便取食，豔麗的紅色，嫩嫩的綠色還有圓潤的蒼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勾勒出一個母親的形狀。謝億歡取了一塊，很甜，吃完後，卻感覺舌尖瀰漫著經久不散的澀味。
晚餐並不是誇張的饕餮大餐，只是幾道沒什麼特色的家常菜，林薛似乎很開心：“媽，您的手藝又變好了。”林薛媽媽鬱鬱寡歡的臉舒展了不少：“你多回家就能吃到了。”
林薛爸爸不以為然：“你離開家後，你媽就很少做菜了，手藝不知道退步了多少，也就是你違心地哄你媽高興罷了。”
“我做飯還做出一身的不是了。”林薛媽媽低著頭，倒也不是特別憤懣。
“非我要說實話嗎，總共五個菜，有三個是在樓下滷味鋪買的，就做了個番茄炒蛋和蓮子湯，有啥可說的。”林薛爸爸義正言辭。剛剛在沙發上就現代教育形勢揮斥方遒的人上了餐桌原來也是個挑蔥撿蒜的細心眼。
謝億歡輕輕踢了踢林薛，林薛遞給她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
謝億歡找了個間隙，向林薛爸媽說了租房子的事。林薛爸爸笑的格外慈愛，道：“我們也不缺這點錢，這房子就是給你們住的。”
“我們？”謝億歡看了一眼林薛，林薛避開了她的眼神。
這世界哪有免費的午餐，林薛千方百計地邀請她免費住進他的的老房子是有原因的，宋泊簡主動為她提供體面的工作是有原因的，那種來自男人的浪漫的給予是短暫的，需要代價的。她不得不感謝這種當頭棒喝，將她從快要陷入愛情懸崖的邊緣解救了出來。
她冷靜地看著身邊的這個男孩，他比自己小，此刻的他正為自己父母的不得體而臉上青紅一片，他窘迫地低著頭，眉頭似皺非皺，似乎在極力隱藏著什麼。他母親寵溺地喊他“寶貝”，父親則嚴厲地將母親打斷，他夾雜在外人看似和諧的家庭氛圍中，無法自洽，絕處逢生。
離開時，玄關處光滑的銀粉色的印著HelloKitty的鞋拔子，謝億歡再次打量了一番屋內陳設，烏木茶几和白牆，老派的陽臺和藤竹編制的椅子，這僅有的小物件處才能窺見這屋子女主人的喜好，她揮手與林薛媽媽道別：“伯母辛苦了。”
林薛媽媽似乎很驚訝客人能看到她，她慌亂了一會，僵硬地重複著：“不辛苦不辛苦。”
下樓時，謝億歡打趣著喊林薛“寶貝”，林薛苦笑：“我媽就是這樣，有些古怪，你別笑我。”謝億歡頓時有些苦澀，一陣悶氣堵在心頭，她是否知道，用上半生的自由換來的家庭是這種模樣，自己口中的寶貝是如何討論自己，除了嘴上抱怨兩句自己除了保姆的身份還剩下什麼？她，可曾幻想過另一種情形？
“你想要你未來的妻子重複你媽媽的命運嗎？”謝億歡問。
“哈哈哈哈，”林薛將這問句理解成了玩笑的試探，“怎麼？迫不及待了？”
謝億歡低頭不語。
“其實你不必壓力太大，我媽她很笨的，每次和我爸吵架只會紅著眼睛舉白旗，你比她聰明不少。”林薛一把將她攬入懷中。
“是麼？”
“我媽她拿我爸沒辦法，而我拿你沒辦法。”林薛寵溺地聞著她的頭髮，“我一輩子都拿你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