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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一個月以前。宋泊簡要來母校開分享會的訊息剛剛傳來，一次設計色彩課結束後，鍾曉璐跟謝億歡說，張樹安讓她去辦公室一趟。
鍾曉璐是學習委員，勤勤懇懇的頗受老師們喜愛，除了上傳下達，常常掌握新鮮的第一手資料。謝億歡在課堂上表現平平，也很少出么蛾子。從來沒有老師私下找過她。
這倒新鮮，謝億歡想。鍾曉璐暗示她，可能與宋泊簡的分享會有關，據說宋師兄要挑選幾幅畫展覽。
謝億歡來到繪畫室。白色的牆壁上正投影著一幅大一時學過的畫，幽綠的森林裡，坐著三個人，近處有歪斜的果籃，和散落一地禁止的水果，靜靜的躺在藍色的綢布上，最靠近的是一個斜坐著的裸女，坐在她旁邊的男人，正與對面的男人聊天。
謝億歡記得這幅畫是繪畫史上的一幅具有重要意義的畫作，可具體的她已忘記。
“我記得你之前說最喜歡的畫家是莫奈？”
謝億歡這才發現張樹安，他正坐在一幅很大的畫板後面，他的臉被擋住，只看得見他正翹著二郎腿。
“張教授。”謝億歡喊了一聲。
“這幅畫還記得嗎？”
謝億歡毫無準備，她猶豫半天，最後沒有開口，她在功課上實在沒怎麼用功。
“這是馬奈的畫，莫奈的畫作深受他的影響，可以這麼說，馬奈是印象派的開創性人物。而這幅畫是奠定他地位的重要作品。”
謝億歡心虛地笑了笑。
“若是喜歡莫奈，需得好好研究他。”張樹安也笑了笑，“這幅畫，《草地上的午餐》在釋出之時，曾經是藝術界的眾矢之的。在這幅畫作出世之前，裸女只能出現在宗教題材的作品中，這幅畫上的女人只是一個普通人，這幅畫被人們視做對宗教的侮辱。”
謝億歡點點頭，她回憶起來了一些課堂的片段。這幅畫本是對拉斐爾《帕里斯的評判》的致敬，將古典元素運用於現實題材中，卻因為對裸女的描繪，使得這幅畫作處於尷尬又遭受批判的境地。
“藝術的成就需要犧牲和創新，”張樹安側過身來，謝億歡終於看到了他的臉，透過兩小片眼鏡鏡片，張樹安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他眼側的皺紋凸起，似乎將上下半張臉隔出了好幾條溝壑，他腦門上禿頂的部分被頭上打下的燈光照的刺眼。
“小謝，”張樹安放輕聲音，似乎怕嚇到一隻小兔子一樣，他的笑容一直持續著，像是固定在臉上一樣。
“你願意嗎？”
“願意什麼？”那一瞬間，謝億歡內心閃過一顫慄。
“願意為藝術而犧牲嗎？”張樹安起身，向謝億歡走過來，“一定有人跟你說過，你長得很美，你的臉是時下最流行的黃金比例分割，而你的身體，被衣服遮擋，不知是否也和臉一樣，那樣完美？”
謝億歡後退一步，她這才發現張樹安詭異的笑容來自赤裸裸的淫蕩和色慾。她強忍著噁心，“張教授，請您自重。”
“每次看到你，我就有一種衝動，想要為你作畫，那一刻你不是學生我也不是教授，你是我的模特，而我只是一個普通而純粹的街頭畫師。小謝，一切都是為了藝術，我們必須得完成它！”
“不，不要！”謝億歡想要轉身逃離，被畫架絆住了腿，整個正摔倒在地。她回過頭，張樹安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輕蔑又志在必得。
“小謝，我從不強迫別人做不想做的事，我想告訴你，未來的路好走與不好走，就在你的一念之間。聽說你想保研，我從來都非常喜歡想要上進的同學，你有這個心，很好。”他頓了頓，似乎在醞釀什麼重要的事情，“你要知道，這條路對於你來說，比別人容易很多。只要你的作品能夠被選進宋泊簡的展覽，哪怕只有一幅，學院都會重點培養你的。”
“我，不需要！”謝億歡狠狠地說。
“你好好想想，想通了，給我電話。”張樹安揮揮手，意思是她可以走了。
從繪畫室出來，天氣那麼好，球場有更年輕強壯的男人揮灑著汗水，他們純粹而單一，而張樹安年逾五十，他常常穿著襯衣和西褲，單薄極了，兩條腿在西褲裡面晃盪晃盪，似乎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他的面板鬆弛又枯黃，也許長了一些老年斑，謝億歡知道，她一定不是第一個。權利讓這樣的人認不清自己，他甚至覺得自己比球場上這些美好的肉體更能讓女人傾倒。
做夢！謝億歡再也沒有聯絡過他。從那天開始，她的繪畫本上，常常多了一些露骨的批註，來自張樹安，他不遺餘力的描述著她的脖頸，她的手臂，還有她的大腿。
那段時間，鍾曉璐總是問她，為什麼繪畫本沒用完就要買新的。她只說，新的畫起來手感更好。
“就是這樣？”鄒馨不敢相信。
“就這樣。”
“如果真的只是這樣，論壇上怎麼會傳成那樣？”鄒馨問，“你是怎麼獲得參展名額的，僅有的三個名額都在你頭上，你怎麼解釋？”
“這你要去問宋泊簡，我怎麼知道？”
“據我所知，你的成績平平，宋泊簡怎麼會選上你，你不知道，難道我知道？”鄒馨皺了皺眉，她知道謝億歡這種人，事情不壞到一定程度她是不會說實話的，“小謝，你實話告訴我，我會幫你的。”
“第一，我沒有因為某種目的而和任何男人產生過不正當關係；第二，這件事如果說要追究，不應該找我，應該找那個發帖人或是張樹安；第三，雖然你是輔導員，你也不應該用這樣的語氣來質問一個受害者！”謝億歡手緊緊拽著袖口，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
她自以為和鄒馨關係不錯，鄒馨身兼數職，常常忙的暈頭轉向的，她總是來幫她，謝億歡知道和輔導員搞好關係，很多事情會容易的多，像是班級評優評先什麼的，鄒馨也會投桃報李，分給她一些不重要的榮譽。
“我們當然會查！現在找你是為了瞭解一下情況嘛！你哭什麼呢！”鄒馨遞上紙巾，一副無奈的樣子，“不過你也要反省一下你自己，為什麼這種事沒發生在別人身上？你肯定是有哪裡做的不妥。”
鄒馨一番教育後，心滿意足，便讓謝億歡離開了。
這種事發生，宋泊簡一定看到了，他還會讓維持原來的名額嗎？謝億歡突然覺得這很重要，關係到她的清白。
從鄒馨辦公室出來後，謝億歡撥通了宋泊簡的電話。
宋泊簡那頭很嘈雜，似乎正在進行一個酒會，他接過電話不等謝億歡開口，便說：“我知道，你是不會做這種事的。”
謝億歡很開心，他是第一個無條件相信她的，“謝謝宋師兄，上次的事，是我冒犯了。”
“我沒放心上，你放心，參展名額是你的。”
“真的，謝謝宋師兄，謝謝你信任我。”謝億歡聲音哽咽。
宋泊簡慌了：“你別哭啊，這個事會很快解決的，你要耐心。哦對了，畫展時間定了，那個買下你畫的人，想見你。”
“那個‘貴人’？”
“嗯。”
“什麼時候？”
“畫展上。我會帶你去。”
謝億歡的心砰砰跳，一種預感襲來，她既擔心預感成真，又擔心它不是真的。她感覺自己像一隻停在獵槍上的鳥，甚至不需要扣動扳機，一次遲疑，便能成為別人的盤中之物了。
會是他嗎？
接下來的幾天，謝億歡幾乎成了動物園裡的珍稀動物，她要抵禦每一次擦肩而過的指指點點，還有不少其他專業的人專門前來一睹她的容顏。她受夠了周圍的竊竊私語，而張樹安依然隱身，他若無其事地上課，在課堂上大談自己的藝術理想。謝億歡想，鄒馨他們一定什麼都沒說，他們是一夥的，以後還會是同事，誰也不會落井下石。
一段桃色新聞，人們關注的僅僅是，這女人到底哪裡好，能將一個正人君子拉下水，她必然風騷，每個人都想親眼目睹，何為風騷。等她們看到謝億歡時，卻失望的發現她雖然長得好看，穿的卻有些土。當然有些男人會注意到那淺色牛仔褲勾勒出的流暢的臀線。
謝億歡開始穿寬闊的亞麻長褲，配上寬鬆的T恤，她大部分時間待在寢室裡，只有吃飯的時候出門。
一天中午，鍾曉璐氣沖沖地回到宿舍，質問謝億歡，到底做了什麼讓宋泊簡堅定地選擇她。
謝億歡側過身反問：“那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和陸煜清睡覺？”
鍾曉璐張大了嘴巴，似乎完全不敢相信陸煜清會出賣她。
“鍾曉璐，他是院長的兒子，不是院長。他的許諾，不能當真。”
“可你處心積慮地要和他在一起，不就是為了考研名額嗎？”鍾曉璐控訴。
“的確是，”謝億歡說，“可現在我發現，他並不可靠，他的錢他的權利都不來自於他，他的一切光環都來自於別人，曉璐，他不值得。”
“可...可為什麼你可以得到，你到底做了什麼？”鍾曉璐癱倒在座椅上。
現在外面都在傳謝億歡色誘某教授得到參展資格，而此刻鐘曉璐卻跳過這傳聞，問她這樣的話，謝億歡心裡閃現一份猶疑。
“外面的傳聞你不相信？”謝億歡問。
“我，我也不知道，”鍾曉璐眼神閃躲，“你做過嗎？”
“你知道我沒做過？”謝億歡問。
鍾曉璐愣住，她轉身準備離開。
“曉璐，發帖的人是你嗎？”謝億歡拉住她，“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鍾曉璐甩開她的手，回頭看向她，眼神冰冷又無情，“謝億歡，別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這招對男人好使，對我可沒作用。你和我妹妹一樣，表面上是個受害者，可背地裡卻陰險算計。我早就看懂你了，你結交了院長的兒子，還與張教授不清楚，你就是想從他們那裡得到好處，現在你發現這條路行不通了，又開始琢磨別的心思了？我告訴你，不想你好過的不是我一個，別把髒水全潑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