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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匠正很熟練地修補著鞋,手指靈動飛速。
看得出來,鞋匠補鞋的技術一流。
只是那一雙手實在是讓人不忍直視。
手指短而粗,上面滿布裂痕,好像是冬天裡被凍裂了的胡蘿蔔。
但只是有裂痕也就罷了,上面還漆黑如墨,捲起來了一層一層的死皮。
實在是一雙無比醜陋的手。
“哥,就是這位小兄弟給六兒出了最後的十萬塊錢!”
小平哥聲音低沉地對鞋匠說。
正埋頭,專心致志補鞋的禿頂男人,將手中的活兒挺了下來,緩緩抬起頭看我。
我微笑著與他打招呼,說了聲“你好!”隨後愕然發現,這個禿頭的男人只有一隻眼睛。
另外一個眼眶裡安著一個假眼珠。
這實在是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和他那一雙手相比,不遑多讓。
“坐!”
他發出聲音,指了指一旁的破沙發,上面擺著一件灰色的大衣。
小平哥將大衣拿走了,讓我坐在了沙發上。
鞋匠站了起來,在一旁漏水的水龍頭上洗了一下手,然後在工作時候系在身上的圍裙上,將殘留在手上的水分擦乾。
他走向了一旁,架在蜂窩煤爐子上的黑色茶壺。在爐子旁邊一個用布蓋著的櫃子裡面,給我取了一個白瓷缸子,往裡面抓了一把茶葉,給我倒了一杯熱茶。
他將茶葉放在了我的面前,這才用僅剩下的一隻眼仔細打量著我。
“你的容貌似曾相識,你父親是叫什麼名字?”
鞋匠身材矮小,肥胖,坐在我的面前像是一個巨大的皮球,模樣頗為滑稽。
但從他臉上的神情,是完全看不出來半點滑稽的模樣。
相反,他那僅剩下的一隻獨眼,神采奕奕的,若不是長在這麼一張磕巴的臉上,沒有任何人敢小看他。
“我的父親……”我尷尬地笑了一下,說:“我也不知道,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
“哦……”
鞋匠又將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點點頭,說:“陳先生,你是個好人,我替六子謝謝你!”
鞋匠說話的時候,站了起來,對著我拱了拱手,行了一個很古典的禮儀。
“您客氣了,我和小平哥不只是同事,還是好朋友,朋友有難,我自然不能不管不顧!”我連忙回答。
這個時候,小平哥已經在桌面上,將買來的酒食攤開了。
“哥,今天破裂喝一口?”小平哥問鞋匠。
鞋匠點點頭,說:“喝一口,我代六子敬陳先生一口!”
“叔叔,您別一口一個陳先生了,這樣叫著怪陌生的,你就叫我三子吧!”我連忙說。
“好,三子,這杯酒,我敬你,謝謝你雪中送炭!”
鞋匠得從小桌子上舉起來了酒杯。
“不說這些客氣話了!”我和鞋匠碰了一下,喝了第一杯酒。
三杯酒後,鞋匠嘆了一口氣說:“六子命苦,小時候腦袋受了重傷,一直說話就不太靈光,這次手術時間又提前了,如果不是三子你仗義出手,他的命還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呢……”
“叔叔,不是說了嗎,不說這些!”
我對著鞋匠笑了笑,又給他倒上了酒。
“哥,三子兄弟,現在遇上點麻煩事,咱們或許能給他幫點忙!”
小平哥一邊喝酒一邊小聲說。
我愣了一下,反倒有些不知道小平哥說的這件麻煩事是什麼。
鞋匠也愣了一下,他大概也沒想到小平哥會提出要求。
“兄弟,快二十年了,咱們……已經二十年了……”
鞋匠感慨著地說,似乎是要拒絕。
“是兩個硬茬子,尋常人沒辦法!”小平哥接著說。
隨後他不等鞋匠說話,就搶著說:“兩個大傢伙,身材高大,在一米九左右,力大如牛!二三十號人進不了身!”
我這個時候才知道,小平哥說的是阿大和阿二這兩個混賬東西。
可是,小平哥為什麼要對鞋匠說他們呢?
鞋匠安靜地喝了一杯酒,依舊還沒有說話。
“三子,你自己開口!”
小平哥似乎有些急了。
我已經猜到鞋匠是有大本事的人,他甚至有能力解決掉阿大和阿二這兩個怪物。
但鞋匠已經明顯表現出來不願意幫忙。
別人不願意幫忙,強行要求人家總是不好的。
我不是很願意說話。
小平哥在一旁看著急了起來:“三子!”
他衝著我提高了嗓門:“你隨時有可能會死在他們的手中!”
隨後,他又對他的鞋匠大聲說:“哥,要是我一雙手不廢,我還需要來求您嗎?”
“啪!”
鞋匠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怒聲說:“你還知道你的這雙手已經廢掉了嗎?那你怎麼不想想當年你這雙手為什麼會廢掉,咱們兄弟幾個又為什麼會淪落如今的境地?”
小平哥似乎無言以對了。
他坐了下來,將杯中酒惡狠狠地喝了。
他們都是有故事的人了。
場面一度陷入尷尬之中,小平哥和鞋匠都沉默著不說話。
“喝酒,吃菜!別閒著!”
我大聲對小平哥和鞋匠說。
鞋匠嘆了一口氣,在身上摸出了香菸。
我這才想起我還沒給他散煙。
“叔,抽我的!”
我連忙給鞋匠遞上了香菸並未為他點上了火。
鞋匠沒有拒絕,也沒有任何的客氣,將香菸叼在嘴裡,使勁抽了一口,緩緩地吐出來了煙霧。
“年輕時候,我們兄弟幾個好勇鬥狠,學了點功夫,在江湖上闖出來了點名頭,也有了點錢,後來就目中無人了起來,誰都不放在眼中了……”
鞋匠說到這裡,沉默了差不多三十秒,彷彿在回味那一段崢嶸歲月,然後才接著說:
“我這位兄弟……”鞋匠指著小平哥說:“一雙手的手筋被人割斷,進去了三年。而我廢掉了一隻眼睛,在裡面呆了七年,我們的大哥大概是死了……還有另外兩個兄弟一個被人打成了傻子,還有一個前幾年走了……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我們已經是被淘汰的一批人!”
“三子,我和兄弟已經二十年沒有跟人都動過手了……”
鞋匠將菸頭在踩在了腳下,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說:“但這次,我準備出去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