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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頭盯半響的天花板，混沌的睡意被清明玩笑似的驅逐，差不多醒完神，顧霧渡又有勁兒折騰了。
側身半躺拄著下頜，冰肌瑩徹的小腿有一晃沒一晃地搖著，像是出故障的小鐘擺。
穿過隔層玻璃門貼的雪花圖案窗紙，盯著團神出鬼沒烏漆嘛黑的影子東躥西蹦，手掌虛掩打了個哈欠，神情百無聊賴，“阿燭，我們這日子過得也太沒意思了”
這話說的倒也是，自江蒼燭悉知他有輕生的念頭且差點沒阻止住開始，他就徹底地被軟禁了，但比階下囚待遇可好多了。
說他是享福的老爺子都算是貶低了，那何止是比間諜罪犯的待遇好上一星半點，簡直是雲泥之別。
此“軟禁”非彼“軟禁”。
只是江蒼燭出於丈夫和愛人的身份對避免他精神狀態不好，甚至惡化而導致不可挽回餘地到來而採取的約束管控措施，不受任何外界因素限制。
何況顧霧渡本人還樂在其中，誰有哪資格嚼舌根。
旭日起，殘月升。
江蒼燭整天就沉浸在做飯和照顧他這兩件事間忙活，他去哪兒就把顧霧渡打包帶上，離得最遠的距離不超過五米，其實就是從沙發到廚房的距離。
通訊裝置和電子產品一系列可以用來自殺或逃跑的危險物品都做過特殊處理。
整個庭院內連顆有稜角大塊一點的鵝卵石都沒有。
毫不誇張地說，這個別墅的地域內，天上飛的地下跑的除微生物外，誰也別想用工具弄死個哺乳動物。
消失在他視線範圍內沒一分鐘，整幢別墅就得被翻個底朝天。
要還找不到人，方圓十里都得拎起來抖抖看有沒有藏貨。
當年全市搜抓那傻逼的陣仗都沒這麼大，生怕這麼大個人被賊人私藏。
足以見得，江蒼燭已經缺少安全感到病態的程度。
顧霧渡這珍稀程度甚至可與“國寶”熊貓媲美。
幸而，他性格本就沒有那麼跳脫，沉寂清冷方乃那水中月，鏡中花。
他也不怎麼嚮往那種自由和無拘無束的生活，對於江蒼燭這種近乎偏執病態的行為也沒多大牴觸情緒。
換個說法，他早已習以為常。
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爽翻了好吧。
得到的總是不被珍惜，以前天天到處跑求安穩，現在閒著倒想找點事做。
“要不我們換份工作吧？”
“好，那你想好換個什麼工作了嗎”江蒼燭手上動作不停，切了盤黃桃端給他。
“唔…老師怎麼樣？”猝不及防被突襲塞塊黃桃，嘴裡含著東西沒咽，聲音含混不清，莫名有撒嬌的感覺。
“好，都好的，那你決定好要當什麼老師了嗎？嗯？”
方才翻的幾個側身，髮絲亂糟糟地攪成馬蜂窩造型，換個性別妥妥的就是菜市場終日與人罵街幹架沒事做的職業潑婦。
穩穩抓著固定滿頭白髮，右手腕那隻水紋細銀鐲拉到能卡住不動的位置，五指張開的間距相近，弓身下去仔細梳理，脖子後面的棘突明顯凸現。
“嗯…生物和歷史之間選哪個好呢…而且去哪裡教，離家會不會很遠啊”
“家”這個名詞自始至終從未給過他安全感和歸屬感，只是身邊人給足底氣和資本讓他貪戀安心。
“阿燭，你覺得呢”顧霧渡在他精神高度集中時轉頭，叉子戳了塊黃桃學他剛才的樣子偷襲報復回去。
“沒關係的，實在選不出來也沒事，反正我都陪你去，我們可以換著講課”
要是那個學校時間安排得不合理，他們還可以優先考慮互相調著課上，方便很多。
江蒼燭拿他昨天犯懶，拼了十幾分鍾就躺沙發，沒完成的繁瑣版玫瑰花園拼圖出來，自己轉身去廚房收拾東西。
陸離整襟危坐好一會兒，手指動作不停纏動，神態糾結萬分。
顧霧渡半捏小塊拼圖掃視一眼參考圖，找合適的位置歸居原處，平淡開口，“你想問什麼”
寂靜無聲。
“我…我想問的是你為什麼要收養我”
陡然升高的音調懾住他的手，滯留半瞬，瞳仁失焦片刻，後復舊如初。
“你希望我哄你還是想聽真話。”
斟酌過千萬遍，答話幾乎無停頓，“我想聽真話”
“好。我需要一根鏈子，一根能鎖住狼的鏈子”
顧霧渡捏住半面都是紅色的拼圖碎片，纘續說，“顧家人刻在血液裡的瘋狂病態必須得有人來牽制，要有一根鐵鏈拴住他們的理智思想，免得受報復心指使誤傷無辜”
“你的姐姐和姑姑無疑是最佳選擇，理智、聰明、格局，一樣不落，但她們卻是對方最大的不可控因素，發生變數的機率太大。顧家賭不起，我更輸不起”
收手欣賞拼圖最終模樣，感覺還算滿意。
“我怕我逝去，這兩隻頭狼會徹底失控，淪為報復的工具，即便她們聽我的話，但防患於未然。而你，背景乾淨，聰明，知道孰輕孰重，是當下最佳選擇”
這段話中也不知道哪個字觸動江蒼燭敏感的神經，切菜的聲音明顯變大。
顧霧渡不慣著，雖知道他不喜歡自己說死，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
“我希望你成為這根‘弦’，並不要求你成為任何人，做顧家家主。當然，你有能力的話也沒什麼問題”
白色溼巾擦拭手指，掀眸散發凌厲眼神，凝視幾秒，復轉成柔和，“你也可以選擇坐上江家家主那個位置，相較之下會容易得多”
沙發扶手上的手肘移開，留下個壓成類似盆地的洞，陸離收起呆愣的表情，追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江家與顧家雖同是擇優選用，但江家是點到為止，顧家生死不論。”
陸離點頭，“我明白，只有面臨死亡威脅時才能因為求生意識激發潛能，在廝殺中突出重圍的人能力心性各方面都會優秀得多”
倒是看的透徹，但這僅僅只是入門，還遠遠不夠。
“說的不錯，所以一但覬覦，想要將顧家那個位置收入囊中，便要做好喪命的準備，我不會插手你們之間的鬥爭。換句話說，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干預”
“順利是不可能的，顧家人向來狠決”
“我明白”
顧霧渡伸個懶腰，舒展肢體，“僅有頭腦還不夠，體能方面也得跟上，甚至要學會並精通多國語言、樂器、文化等多方面，顧家家主絕不能是依賴別人的廢物”
“你並不適合坐那個位置，你適合作為拴住他們的鐵鏈，你的外表將會是你最好的利器，好好利用它”
陸離的頭在各種氣體微生物中劃過一個弧度，堅定地望著沙發上側身躺著的人，神情鄭重得像在回應記者對於國際形勢的提問，“好”
“噗，你姐姐沒那麼可怕，她們會很喜歡你”
語畢，向廚房忙碌的江蒼燭說，“對了，阿離沒受傷吧？”
“沒有”
“那就好”
陸離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臉懵。
說著說著，怎麼就扯到我受沒受傷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