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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明宸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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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宸渾渾噩噩地跑著,四周的人越來越多,而她的肚子又開始餓了。她要自己忘了剛才發生的事,不然她真不知該要怎麼過。

這裡的市集是她陌生的,叫賣的人口音也奇怪,不同於北方那樣字正腔圓。

“大嬸,不好意思,這裡是哪裡?”明宸有禮貌地問。

“這兒是風光明媚的江蘇呀,小乞兒,你是打從哪裡流浪來著?”那大嬸回她話。

“江蘇?小乞兒?”她不是在西涼寺嗎?怎會現身到江蘇?何況她可是金枝玉葉的格格,這大嬸竟然叫她小乞兒?她哪裡像乞丐?

低頭瞧瞧身上的衣服,要出宮時,她穿的是太監的工作裝求方便,經過一番折騰,還有方才的摔倒,全身一定最髒透了,莫怪人家要叫她乞兒了!

忽地傳來一陣大喝,小果攤的老闆叫著。“小乞兒,你在路上閒逛什麼?還不到集中區去!”

“啊?”明宸意會不來。

不少人拿著掃帚趕著她,明宸初次受到這種對待,彷彿是從天堂掉到地獄,她終於知道自己以往是多麼“人在福中不知福”了!

她滿腹委屈的想著,她太不應該了,在宮中有得吃有得穿,有人疼愛……

她還嫌什麼嫌?

現在落到這樣狼狽的下場,後悔又有什麼用?

明宸抱著頭地跑到所謂的“集中區”,她定睛一瞧,這兒的乞丐不少,個個排排坐,一些有愛心的人就拿東西來送他們吃。

“喂,不要站隊,到後面去!”有人朝她叫囂著。

明宸走著、走著,越走越覺得人生要完了。

“坐貧僧的旁邊吧!”行痴空出了身旁的位置。

“謝謝您大師!”明宸感激涕零。

行痴聽出她的聲音,詫異道:“你怎麼跑出來?還搞成這副模樣?”

明宸被所有的一切搞得昏頭轉向,她喘著氣,摸摸自己的心臟,她是活著。

那到底有誰來告訴她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她快要發瘋了!

“大師,我和您相識嗎?”明宸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我素昧相識,貧僧只是想知道你怎會那麼窘困?”他出門前,她還躺在床上,臉上也沒這麼黑!但塞翁失馬,正因此,她才沒露出姣好的臉蛋,要不,早遭覬覦被賣去「妓」院了……

“大師這麼問我,我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這過程太匪夷所思了,我明明在五臺山西涼寺,一覺睡醒竟然在江蘇!更倒黴的是,我還被妖怪捉去,差點成了烹中菜!”她死裡逃生還是覺得心驚膽戰。

行痴莞爾失笑。“世上哪有什麼妖精鬼怪之說?那不過是你的幻想,人嚇人罷了!”

“這我不明白,我朝他丟石子,他還會流血,就是樣子恐怖了點……”她止不住他冷顫。

行痴見她不像是胡扯亂編,臉色嚴肅了起來。他千交代萬囑咐要冷僧機照顧她,他竟調皮性不改,扮鬼嚇她!

“你別怕,或許那是場惡作劇。”等回去後,他一定要冷僧機付出嚇人的代價。

“但願如此。”她甫定魂,嚥了咽口水。“肚子好餓……”

“貧僧缽內的食物,你先拿去吃,先止餓再說。”行痴把缽遞到她眼前。

她的口水要流下來了。“這樣好嗎?”

“沒關係,你我有緣一場,貧僧肚子還不餓,要食物再分就有!”行痴不吝嗇地道。

明宸的限內都是食物。“那我就不客氣了!”端起缽,狼吞虎嚥了起來。誰都不會料到,堂堂一個尊貴的格格竟會落到向人乞食的下場。

“大師,您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等回到京城,我會告訴皇阿瑪,對你大大賞封!”她一口接一口沒停地吃。

“貧僧不要賞賜什麼,只要問你幾個問題。”

“幾百個我都可以答!”

“阿佟,她好麼?”

“阿佟?”一臉尷尬。“大師,我不認識阿佟!”

行痴轉換了說法。“你的親奶奶好麼?”

“喔,她好啊!我皇阿瑪很孝敬她,在皇奶奶六十大壽時,還特意安排了隆重的生日宴會,那天好熱鬧,我玩得不亦樂乎!”她只記得當時快樂的情形。唉!”行痴嘆了聲,一生的恩怨情仇要到何時才會平息?

“師父為何嘆息?您有憂愁嗎?”明宸準備要安慰安慰他,即使她自己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

“不是!貧僧有兩句話要講:‘前塵往事成雲煙,行痴儼然已斷念’。”行痴有感而發。

明宸嘴內都是食物。“大師真會作生吉詩!”她只差沒拍拍手。

“娃兒,你回宮內一定要記住我這兩句話!”行痴自言自語。

倏地,四周一片嘈雜,明宸抬起眼。“出了什麼事嗎?”

“有官員到此處來視察了!這些難民都是從水患區來的,因為年年如此,有時會爆發傳染病,所以就規定難民、乞丐討食的人要到這裡集中。”

“官員?”明宸喜上眉梢。“是北京來的嗎?”

“似乎是!”

明宸跳了起來,行痴趕忙拉她坐下。“縣府規定嚴禁情況失控,而且有成千上萬的人要陳情,你這樣會引起公憤!”

“可是我有話要跟他們說……”她可是格哥啊!

“每個人都有話要說!”

“我不同!”她再瞧一眼。“居然是起柘,這太好了,我有救了!”

“你別暴躁,我慢慢給你設法。”行痴閉目養神地向她說。

“情況根本是失控了!”所有人全往前衝,跟隨來的侍衛拿長矛阻成一道牆,四周都是吶喊聲。“起柘、起柘!是我,明宸在叫你啊!”明宸懷有一線希望的喊,還揮動著雙手。

起柘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但有股感覺使他回過了身,但他什麼也沒看見。

嬌小的明宸被淹沒在人群中,她再怎麼大喊大叫也沒有用!

封鎖線衝不破,明宸癱在地上,起柘沒見到她!

他怎麼那麼無情啊!

沒多久,起柘視察的結論下來,由侍衛長代為宣佈。“各位難民、乞丐,在東門處已經準備充分的衣服供大家換穿,還有張家鎖門口也有無限量的白米發放,如要分得這些物品請到這些地點。四處有重兵嚴守,請大家安分排隊守秩序,存心擾亂者,拖至東門鞭打五十大板!至於家鄉鬧水患的難民,上頭也指示會在沿途設救濟站,即日起你們可以起程回鄉裡,沒有身份居家證明的難民可以到鄉里縣府去補發,每戶有一萬錢的補助!本王起柘會抽身前往坐鎮指揮,若是地方鄉里有中飽私囊的行為,依大清律法重判無期徒刑或死刑。”

一下子,歡呼聲震耳慾聾,所有人莫不歡心鼓舞,

只有明宸慾哭無淚、懶散地走著。她忽然想起了大師,但四下找了找,人已不知去向了。

明宸本來陷入絕望了,但是想了又想,她深信天無絕人之路,她就不信她會那麼背!

“你幹什麼?這不是你能來的地方,走走走!”

她剛要步上階梯,守門的侍衛即大聲喝斥,並用長矛揮了揮要趕她走。

她打聽過了,起柘就住在這府內!

“要討東西到別的地方,再不走,別怪咱們無情!”

明宸忍下憤怒。“我要來陳情也不行!你們都是這樣驅趕可憐的難民的!”

“這是咱們的職位,咱們只知道要盡忠職守!官位之人各司其職,你要陳情到縣府去擊鼓自然有人招呼!”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要是難民堅持要求見王爺呢!”明宸的怒火越來越高張,這些吃衙飯的人都是這麼目中無人的嗎?

“還是到縣府!”鐵面無私的回答。

“這樣若是縣府本身腐敗,難民又見不到紫禁城派來的官員,豈不是有苦難申?”

“放肆!紫禁城是你這種人說得起的嗎?那裡可是尊貴無比的天子住的地方!”

她說不起?

紫禁城,她比他們還熟!

“快走!”

“有本事你們動我一根寒毛!國家要生存的基本道理就是體恤民心,每個百姓都是支撐國家延續下去的支柱,你懂不懂?”她覺得她跟他們在雞同鴨講,還想再說,但卻詞窮了,現在終於明白“書到用時方恨少”,皇阿瑪要她多讀書不是沒道理的,嗚嗚嗚……

“你是說所以你最大?”侍衛鄙夷的接話。

“就是這樣!”她很高興他們一點就通。

那兩名侍衛翻臉比翻書還快。“廢話少說,要鬧場到別的地方去。你再不走,咱們就長矛伺候!”“你們趕不走我的,我要見起柘,他欠我一個解釋!”明宸大呼小叫,連日來的不滿全都爆發了!“大膽,王爺的名諱你敢直呼!把你送去縣府,打攔你的屁股都不足惜了!”

“起柘,你這個渾蛋,你欺騙我,你害我落到這種下場,你再不出來見我,我就咒你,你……出門會摔跤,你的女人會拋棄你、你會毀容、你的身材會走樣……好不容易讀來的四書五經、孫子兵法、毛山劍術、降龍十八掌、九隂真經,一覺起來全都忘光光,咯唔唔……”她掙扎著,因為侍衛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還要說!

“將她押去衙門教訓教訓她!”

明宸用力一咬,侍衛痛得放開手。

“起柘,你再不出來,我就要完蛋了……”

“可惡的孃兒咬本老子的手,不用到衙門,我現場揍你就綽綽有餘了!”被咬的侍衛痛得齜牙咧嘴,揚起手就要以牙還牙!

“住手!”

侍衛的手被握住,他的臉馬上痛得扭曲。“王爺,小的知錯了,小的下次不敢了!”

起柘放開了手,冷然地不發一語。

“是這娘兒們不分青紅皂白地胡鬧,趕她走,她還咬我的手,小的不得已……”起柘看他一眼,他立刻噤聲。

“起柘!”這兩個字反覆地在她腦中浮上。“起柘!真的是你,皇天不負苦心人,你把我害成這樣,要是我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就要你娶我謝罪,哇……”竟不受控制的眼淚直流,嚎啕大哭起來。

雖然是她自己要跟出來,會隂錯陽差地發生那麼多事算是她的錯。但在當時,她也只能依賴他呀!她會淪落到這種下場,除了怪自己之外,當然也會任性地把他一起責怪了。

起柘鉅細靡遺地盯著她,這種清脆中帶著絲嬌氣的聲音,是他忘不了的!他只要閉上眼就會想起的。他撥開她垂在臉頰上凌亂的發,見到她清澈閃亮又水汪汪的大眼,一股欣喜向他席捲而來!天知道他找她找到要天翻地覆了!

他不只私下派人尋她,還在各地暗設驛站,就為了要找她!

但是,他很快的沉下臉。“你真是,該動腦筋的時候不動,不該動腦筋時又鬼靈精,這些時日的苦都是活該受的!”他兇惡的語氣中似乎有道聽不出的心疼。

“我……我……你居然還罵我!”她氣得怒火中燒,眼前一個昏眩,她就陷入黑暗中了。

不過她的臉這麼黑,他還認得出她是明宸,可見她是“珠玉蒙塵,猶見其光”,算他識相!

跌入黑暗中的她還不停的竊笑,可能真如起柘所說的,她的苦受得活該!

明宸隔了三個時辰才幽幽轉醒,她瞪著刻工精細的床頂,再合聞泛著香氣的紫羅帳,她一動也不敢動,小心翼翼地眨眨眼……沒有消失!

她不信!

捏捏自己,真疼,這一捏就後悔,實在太沒智慧了,捏自己那麼大力幹嗎!

但她還是躺在柔軟的床上,香氣依然還在……這一切都是真的!

“你夠了沒?”起柘坐在椅子上看她好一陣子了,她愚蠢的舉動真是不少。

“起柘?這就沒錯了!”她露出又要哭又要笑的表情,欣喜若狂。

“你在懷疑什麼?”其實他想問的不是這個,他想問的是,這六天她在哪裡?她是不是吃了什麼苦?

明宸睜大圓眼,活潑的個性又恢復了!

“我當然會懷疑,你這可惡的人,你把我丟在馬車上,說是要求巡視都是鬼話連篇!你根本沒有來,害我被山妖捉走,恍恍惚惚地就到這裡來了,我還險些成了妖怪的美食……”她的眼眶再度泛紅,就算要讓她吃苦也不要讓她受這麼嚴厲的苦!

“什麼山妖?”他用“你神經錯亂”的眼神看她。

“你還好意思問我!山妖把我捉來這裡要吃我的肉、啃我的骨!”幸好她吉人自有天相,大難不死!

他低笑不止。“你會在這裡根本不是山妖把你捉來,而是有人把馬車駕走,你才會輾轉到江南。”

“可是明明就是有山妖。”她堅持她所見到的。

“那你把他叫出來,我看了就信。”他講求的是證據。

“雖然我差點一命歸西,但是我命韌還活著,所以我沒有那個本領,恐怕你是沒眼福了!”他真是討厭!

“還是你遇到了什麼事?”她有性命之憂?由她的話,他拼拼湊湊地得出這些。

“跟你講也是白白浪費我的口水,你安排一輛馬車,我要回宮去見我的皇阿瑪!”她一刻也不想待在這鬼地方!

“辦不到!”他一口拒絕。

明宸氣得頭又開始暈了,她氣憤地下了床榻!

“你這人講不講道理啊?你害我淪落到這兒,一條命險被老天收回就罷了,我還被誤認成是乞丐,在貧民區看到你,叫你也不應,在府前還被那兩名侍衛嘲笑……你……有沒有良心啊!”

“你似乎吃了不少苦頭!”他理出頭緒。

“我講的那麼詳細,你還感受不出來,我也只能大嘆老天無眼了。”這麼一氣,她整個人都熱起來了,坐了下來,倒杯茶,咕嚕咕嚕地喝下。

這水真是甘甜!

祖先保佑,她回來了!

“這些都是你咎由自取,如果你不擅自出宮,什麼也不會發生。”他就事論事。

“現在都是我的錯就對了?”他的口才倒是厲害,連她也說不過他。

“你自己承認就好了。”

明宸負氣地背過身不看他。“我跟你話不投機,我要回宮內!你再不送我回去,我就在皇阿瑪面前參你十本,把你分配到邊疆去管土番!”

“皇上若是不明事理,天下早大亂了。”

“一句話,你送不送我回去?”不是她強詞奪理,而是他若是將心比心,現在就不是責怪她而是安慰她了!

試想,有誰可以經歷被山妖驚嚇,淪為乞丐,到“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集中區,還被有眼不識泰山的侍衛欺負……要她怎麼心平氣和!

“不行!”他果然是一句話。

“你、你、你……”她氣得語無倫次了。

想較之下,起柘顯得慢條斯理。“其實皇上要我下江南,除了視察民情之外,第二個因素就是要我調查白蓮教活動的情況,要把你送回去很簡單,但是你可能還沒回到京城就先去見閻王了!”

“不送我回去就不送我回去,幹嗎找那麼多理由!”

“你不信是不是?那好,我派人備轎,但在比較偏僻的小路上,白蓮教會持刀打劫,見到你這麼漂亮,被捉回去練男女合功,我也救不回你!”

“什麼是男女合功?”她提出疑問。

“簡單來說就是隂陽相通,用身體練功!你將會被所有白蓮教的男子輪番佔有,這還不算嚴重,嚴重的是,白蓮教的男子重元氣,你的精神氣體都會被吸光,到最後會枯竭而死。”他事不關己,涼涼地道。

要是發生這種事,她也別想回紫禁城了,在她的訃文上會怎麼寫?“英年早逝”?“紅顏薄命”?“為國捐軀”?

她越想,心臟越無力!

“那我要回京城不就遙遙無期?”

“也不,等我查完一切,我就會護送你平安回京。”實際上是他自己不放心把她交給別人來護送。

“那要等多久?”她的口氣不大願意。

“不然你現在馬上起程。”他故作威脅。

“我不要!”她的膽子都沒了,禁不起一嚇再嚇。“我留下來!”傻子都會選擇留下來。

他逮到她的弱點,他要好好利用!

“那麼,咱們就先來約法三章。”

她簡直不敢相信!“我留下來已經很委曲求全了,你不要得寸進尺!”

“想想看這不是宮中,這是我的地盤。”他的嘴角有姦笑,她看到了。

“你要怎麼樣,大男人欺負小女子不怕被笑厚顏無恥嗎?我雖然不會武功,書讀的沒你高深,但我知道你擺明仗勢欺人!”她先發制人。

“我沒有要欺負你,我只是要你學乖!這次是你栽在我手上,我還手下留情、從輕考量,要是換成是皇上,他的手段就會用得更重了!倘若你好好配合我,回到宮內,說不定我會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情!不然你等著屁股開花,你額娘也會因為你的不受教而受到連累。你消失的這段期間,惠妃不斷的造謠、誹謗你額娘,你額娘也因思女心切而天天以淚洗面。”

明宸難過了起來,都是她不好!

“我皇阿瑪是不是氣炸了?我額娘還好嗎?”她好想他們。

“沒氣炸,皇宮快掀了而已;你額娘則是憔悴。”見到她這樣,他有些不忍。

她好想哭,卻拼命忍住。“你快說你要怎樣!”

“沒我的允許不準離開府內半步;天亮一睜開眼、梳洗好,就到書房當我的奴婢,我叫你做什麼就做什麼!”

“這有天理嗎?”她抗議。

“你有意見?那你回去好了!!”他手上有王牌,不怕她不服。

“我沒有意見!”她飛快地說。

“暫時就是這樣,以後有要補充的再說。”此刻他惟我獨尊,她是惟命是從。

“那……”她慾言又止。

“京城那邊我會飛鴿傳書回去跟皇上報平安,皇上並沒有苛責你額娘,反而還時時刻刻安慰你額娘。”

起柘起身要走,她拉拉他的衣角。

“你的人很壞、性子也不好,但還是謝謝你。”

“總之我沒有什麼好,這也不是幫你,是可憐焦急的父母心。”他酷酷地說完就走。

明宸學他的口氣講了遍。“他就不能和我和平相處嗎?還是他在不好意思?”

她想不通,男人的心真是難捉摸。

明宸匆匆忙忙地小跑步進入書房,還來不及說話就直直地摔了一跤。

“真是痛!”她揉揉膝蓋低吟。

起柘坐在椅子上,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盯著她。“大小姐,你遲了半個時辰了。”

“對不起,我……”她可以解釋的。

“沒有什麼好說的,遲到就是遲到!”他指指牆壁。“你去面壁思過半個鐘頭。”這就是她令他憂慮半天的懲罰,為了她,他還暗中跑去看她是不是出了意外。直到她跑來的前一刻,他才開啟了書,假裝氣定神閒地等她。

明宸心不甘情不願地和牆壁互看兩相厭,空氣中只有他的翻書聲,窗外涼風吹過湖上泛起陣陣的漣漪聲、花草迎風而舞的沙沙聲!

這兒的天氣跟北方是截然不同,北方已經進入寒冽的冬天了,南方還日陽高照!

北方不知下雪了沒?皇阿瑪、額娘是不是都好?

“過來替我倒茶!”他出聲命令。

“是。”她極度忍著睥氣,寄人籬下凡事都要忍耐。

“明天以後要是再遲到,你就到外面去吹冷風罰站。”他不饒她,他這樣小小的要求她若做不到,會不會到時又把他的話當成耳邊風?

“知道了!”她暗中咬牙切齒。

“現在告訴我遲到的理由。”他又翻了一頁書,耳朵還可以聽她講話,一心兩用。

“我都已經罰站了,告訴你也沒用!”她自怨自艾。

“還是要句句屬實地稟告。”他的鐵命如山,她不得反抗。

她鼓起粉紅的雙頰。“昨晚風一直拍打我的窗欞,吵得我睡不著,到了五更才進入夢鄉。然而在夢鄉卻不得安寧,因為我夢到山妖一直隂魂不散地要來捉我。嚇醒之後,全身都濕透了,我當然得沐浴、換衣服,就遲到了。”他竟不問原由的就罰她。

“我說過沒有山妖。”

“你根本不知道我的痛處,我真的是很驚駭!”她沒有半句加油添醋,她說的全是真的。

“那山妖在哪裡?”仔細地看她,她臉上沒有騙人的神情。

“在山上。”根本沒有結論。

“這麼聽來,你明天、大後天,以後,還是會遲到。”他指出重點。

“要是我噩夢連連,山妖隂魂不散,我就會遲到。”都是山妖惹的禍。

“今天起你睡西廂房,我就住你隔壁。西廂房的門上有八卦,山妖很怕八卦,他進不了你的房間,你不用怕了!”他根本什麼都不信,但他要讓她心安。

她吁了口氣。“我有救了!”這招果然見效。

“倒茶!動作別慢吞吞!”他可不讓她混水摸魚。

他不提她倒忘了,快快地倒好端給他喝。但他一端起茶杯,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我哪裡做錯了?”她緊張兮兮。

他握住她的手指。“你的手流血了!”

她這時才感到痛痛的。“可能是剛才跌倒時,磨破了皮!”有好幾隻手指都還沾著血。

他抓住她的語病。“這些傷早就有了。”

“山妖追我時,我摔在地上受傷的。”

又是山妖!

他儘量不去提山妖,幫她遺忘。

他開啟抽屜,拿出葯材。“你的身子看起來弱不禁風,流不起這些血。過了正午,廚房會替你燉大補湯,你每天至少要喝三碗。”

“我頭更暈了!”她抖了下腳。

“是要補你的身體不是要割你的肉。”這麼弱不禁風怎麼行!

要她吃那些比割她的肉還痛苦!

“我最討厭喝那種東西了。”可不可以不要吃?

“你說什麼?”他提高音量。

明宸假意笑了幾聲。“我說那大補湯真是潤滑可口,喝三碗沒問題!”包在她身上。

這見風就倒的牆頭草!

他先替她止住了手上的血,上了些葯,再替她包紮起來。

明宸看著那些布把她的手包成兩倍大了。“可以了!不要包得太厚,我要工作不方便。”

“工作?誰要你做?”

“你啊!”她順口接著說。

“我何時指定你要工作了?”她越說他越糊塗了。

“這就是推理問題了!我既然身為你的奴婢,當然要一手包辦你的生活起居,等一下你通知我一聲,我就會去廚房學下廚,還有你的衣服我也要洗……”她彎著手指頭算著。

“你這叫作自作聰明。”他合上書,看書的心情全沒了。

“錯了嗎?”她瑟縮著身體,他好大聲喔!

“昨天我跟你說的話,你源源本本地跟我講一遍。”煮東西、洗衣服不用她來做!

“你要我當你的奴婢,全天候跟在你身邊。”她舉一反三,他沒有嘉勉她還兇她!

“那我有參加別的嗎?”

“只有那樣。”她天真地回答。

“所以你去做那些就是違反我的原則,你的手有傷口,承受不住細菌侵略,但不用等到你的手爛掉,我會先折斷你的手,你愛做就去做!”她怎麼老是愛想些有的沒的,做一些他看了礙眼的事。

“你不要我做,我就不要去做,用說的就好了,幹嗎那麼兇!”她終於嚐到了一物剋一物的道理了。

“你就是欠罵。”他的關心都是用兇惡來表現。

她忍不住了。“是不是我做什麼,你都不滿意?我承認,我小時候弄死你的馬是我的不對,但我也是出於好意。我只是在測驗它的能耐,誰曉得它處有其表沒有內涵,那麼不耐操!那種馬你還是早發現它的不好才好,免得以後又花冤枉錢去購買!”她說的頭頭是道。

“我可要大大地謝謝你了!”他說著反話。

“別這麼說,只要你公私分明不記仇就好了。”明宸皮笑肉不笑,因為他不是真心在道謝,話語中有股令人頭皮發麻的威脅。

“想得美!這件事我從那個時候記到現在,就是在等適當的時機報仇。就算那匹馬不好,也該由我來處置!‘打馬也要看主人’,惹到我,你就等著我的報復吧!”他忽然靠近她的小臉蛋輕輕地說,淡淡的氣息拂過她的臉蛋。

她愣住了。他輕推開她,站了起來,走至門口。

“我要出去一下,這段期間你就留在房間,乖乖地給我喝大補湯。要是我發現你有哪一項背道而馳,我就用軍法來懲處你。”他不下重話不行,她要是四處亂跑,隨時都會有性命之憂。

明宸的眼變成了鬥雞眼。這個男人居然小器成這樣,簡直就是心胸狹窄!

她踩著重步地走回房間,要她待著不準動,根本是十大酷刑之一!

起柘這種報仇的手段果然毒!

她就這麼一直想、想想想!想他的邪惡、他的心狠手鍊,想到滿腦都是他!

她忘了想到,在起柘突然靠近時,她的心忽然悸動了下。如果有想起,她絕對會認為那是怪異的反常現象。

好無聊!

下午就這麼過了,明宸把桌上的玫瑰花一片一片地剝下來,一句他可惡、他壞蛋,另一句是他是心眼小的男人。剝到最後,噹噹噹,他是心眼小的壞蛋!

她頗滿意這個答案,喝了三碗大補湯,覺得快要世界末日,連忙喝了不少茶。手撐著下巴,胡思亂想,過了沒多久,一陣睏意排山倒海而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一聲打雷使她震得跳了起來,膝蓋還撞到桌子,痛得她哇哇叫。定睛一瞧,起柘就坐在她的對面,分明是故意要看她出糗。

“你來了就出聲,害我嚇到!”

起柘嘲笑著。“我第一次看見那麼笨的人,而且還惡人無膽才糟糕。”

“你還有心情幸災樂禍,我現在會過得灰頭塗臉不都是你害的,你就是罪魁禍首!”他們只要一見面不吵嘴,兩人都會不舒服。

“我懶得跟你計較。”臉色一凜。“大補湯你喝了嗎?”

“喝了、喝了!”她不爽地回答。

“你閒來無事就坐在這兒睡覺、流口水?”他把她形容得很不文雅。

明宸抹了抹嘴。“我哪有流口水?”見到他計謀得逞的笑容,她恍然大悟她上當了!

“真的乖乖地都待在這?”他還要再確認,即使他知道事實,他也要她親口說。

“我說是,你不相信,那我跳到黃河也洗不清!我整天就坐在椅子上剝玫瑰花瓣做測驗,累了就睡。”昨天她沒睡好,現在補個眠,頓時神清氣爽。

“測驗?”她還真有玩藝兒可玩。

“說起這個,我就為你感到可憐,像你這種連笑也不懂得笑的男人,怎麼會懂我的測驗?你的人生是黑白的!”她東拉西扯地胡說。

“我是問你什麼測驗!”他重申。

“不就是你是壞人還是混蛋……”講到一半,她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她實在太笨了,怎麼那麼不設防就說出來了?

他挑挑眉。“結果是哪一個?”

她傻里傻氣地笑笑想借此讓他遺忘,於是就顧左右而言他。“那個……你今天去哪裡?

“去找鞭子!找以後你說謊就打你的鞭子!”她的表情太豐富自然了,他一眼就看出她的想法。“呵呵……你不要跟我開玩笑了!”他是不是有以虐待人為樂的症狀呀?她的頭皮有些發麻。“下次我叫你回房間時,你沒事就找事做,條件是不能離開這個房間!我不叫你做事時,你就想了一大堆,要你做時你卻不做,真是的!”他數落她,最終的原意,是怕她悶著發慌。

“你又沒交代!”在房內她能做什麼!

“不會自己想嗎?你的腦袋是做什麼用的?”

奇怪,跟她吵架好像是他的樂趣,

“是你沒說清楚,”這次她不認輸。

他走向門口。“吃飯了……”

明宸跟在他身後。“不行!你暗罵我沒大腦,這次你跟我就一次把話說清楚講明白!”她要個公道。

“好吵,你閉嘴!”

迴廊下他們的聲音漸行漸遠,聽起來有些像是在打情罵俏。

實在是悶!雖然此刻不用再過顛沛流離的苦日子了,起柘也出現在她面前,她恢復了格格的身份,但她還是覺得生活得有些渾渾噩噩!

明宸隨意地走著,繞了幾個迴廊,眼前霍然出現一大片的青草原廣場,讓她的視野變得好舒暢。

夕陽火紅的西下。這麼大的草原一望無際,幾匹馬兒成群結隊地跑著,且早色是很好,但也很容易令人惆悵。

以前在宮中,身旁有那麼多的宮女下人簇擁著,日子過得無憂無慮,不愁吃不愁穿,成天只會肆無忌憚地撒野。經過了這些日子,她回頭看自己,連她都無法忍受從前的她!

假如……有機會再回到宮中,她一定要洗心革面地好好做人!

有寂寥、有些涼意,她忍不住用雙手抱住了自己。

一雙大掌放上了她嬌弱的肩膀,她抬起頭看著高大的來人,他的側面仍是不苟言笑的!放在她肩上的大掌是在安慰她的意思嗎?

他不是隻會叫她怎樣、怎樣的嗎!原來他也有這麼貼心的一面呀!

大掌滑了下來,她有些失落,她不怎麼討厭他那樣的動作的說。

“在……欣賞美景嗎?”他乾澀地問道,似乎很用力才擠出這一句話。

他知道自己很不對勁,但他非但沒有阻止這種感覺,還放任自己不斷地沉溺其中!

不知從何時開始,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的目光就失控地追尋著她。在西涼山上是如此,在宮中是如此,更糟的是,一個人的時候,更會想她想得發緊!

她不見了的時候,他真的是發了狂的找她。他已經要把整個大江南北都翻過來了,他吃不好睡不著,日子過得實在是一塌糊塗。

他的臉越來越沉,想她的意念更是頻繁!

他會如此,是因為他認定她是比他生命更重要的人。

她從未理解,他也未表達,因為時機尚未成熟,她對他……還有疏離感!

但他追尋她好久的眼光已經收不回來了!

他的表情怪怪的。“我是不經意地走到這裡的。”他又要怪她四處亂跑了嗎?

“你想哭嗎?”他沒頭沒腦地道。

但她的心卻抽了下,他居然說中了她的心情。

她強顏歡笑。“哭?沒必要!”

“你根本沒有那麼堅強。”他低喃道。“還是別哭好了,我看慣了你的笑容。”

她全聽見了。“如果我想哭,你的肩膀會借我嗎?”

“會!”他答的飛快。

她實在是越來越不懂他了。

起柘明白她一定會覺得之前的他,和此刻的他變化實在太大了,但沒辦法。當他看見她靜站著不出聲時的背影是那麼地脆弱時,他的保護慾就氾濫成災,什麼“理智大過於情感”就全不見了!

“我真的覺得很無助,你會保護我嗎?”

“我用我的性命去保護你。”

“為什麼?是義務嗎?”她希望聽到否定的話語。

“不是,全是我自己想做的!”

“你把我弄糊塗了,你不是很討厭見到我嗎?”

“我沒有!”他強而有力地反駁。“我真的沒有,你要相信我!”

她嚇了一跳。“我相信你就是了。”

但他卻清醒了,覺得自己反應過頭。兩人都愣在那裡,任沉默回蕩四周。

他咳了聲。“你失蹤時,把大家弄得人仰馬翻,為了找你,大家片刻也不得安寧。”他指的是他的心才對吧!“以後別再不見了好嗎?我……很多人都會很難受的。”

這不是她的錯啊,但他似乎很擔心,她隨口應道:“好!”

“你絕對不能又不見了!”

“我跟你說好了啊!雖然你似乎又要指正我的不是了,但剛才很謝謝你願意昧著良心和我說了那段話,我很高興,起柘,我第一次發現你的好!現在我的心情也恢復了,你就忘了剛才的事吧,”

他挑起眉。“剛才你純屬發洩?”

“對啊!”不然他以為呢?她伸伸懶腰。“站得有些累了,我回屋去了,你也及早回去吧!”踏著輕鬆的小碎步走了。

起柘愣住了。他這是在幹什麼啊?要白痴也不用這麼難看!

這可惡的女人,居然玩弄了他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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