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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扔了我？”
包廂裡的沉默並不能讓蘇木停止質問，他緊緊盯著程母，程母似乎是受不了他的目光，低下頭用手捂住了臉，發出幾聲抽泣。
“你怎麼跟媽說話呢。”程柳韻不善的目光看向蘇木，“太沒有禮貌了。”
蘇木瞥向他，“她是你媽，不是我媽，還有，我確實不知道什麼是禮貌，因為我有娘生沒娘養。”
“有娘生沒娘養”是街邊的混混經常用來罵他們的一句話，蘇木其實並沒有覺得自己被罵道，因為這是事實。
“別說了，別說了。”
程母終於承受不住，用通紅的、蓄滿淚水的雙眼與蘇木對視，“是媽媽的錯，對不起，對不起……”
蘇木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他並不想要聽到這種無意義的道歉，他要的是原因。
程父沉默著，一如過去的二十幾年，他在家庭中的角色一直都是沉默的，甚至是隱形的。
不論是程柳韻還是程雪的成長中，還是在今天蘇木的面前。
好似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他沒有任何錯處。
蘇木不給他置身事外的機會，他問程父：“沒有人能回答我的問題嗎？”
程父深深嘆了口氣，說道：“你要理解我們。”
“生你和柳韻的時候，你媽早產，你們兩個一出來就進了保溫箱，醫生說你們其中一個還有肺炎。”
“那時候家裡還欠著一大筆債，我們實在是養不起你們兩個，你要理解我們，如果不是不得已，沒有父母會扔掉自己的孩子。”
“理解你們？”
蘇木冷笑：“抱歉，我理解不了，養不起為什麼要生？我理解你們，誰來理解我？我生下來有肺炎就活該被大冬天的扔到孤兒院門口自生自滅？”
程母：“不，不是。”
“不是什麼？”蘇木情緒激動的低吼道，“讓我理解你們，是不是還想讓我跪下來給你們磕兩個頭，謝謝你們把我生下來？”
“你不要咄咄逼人！”程柳韻吼道，“就算你心裡再怎麼怨恨，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不也活到這麼大了嗎，有什麼不能坐下來好好說的，你就非得讓爸媽下不來臺嗎？”
“你特麼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跟我這麼說話。”
蘇木控制不住情緒，握緊了拳頭對程柳韻說：“這件事情裡你是獲利者，你沒有資格讓我原諒他們。”
“當然，我同樣討厭你，想讓你死的那種。”
程柳韻被蘇木眼神中的恨意激起了怒火，拍桌而起，指著蘇木說道：“你還想讓我死，該死的是你，爸媽當初扔掉你真是做對了。”
“要不然你不止會拖垮我們家，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哪裡像一個正經人。”
“我什麼樣？”
“你就是一個混混、流氓，吃軟飯的垃圾。”
“你再說一遍。”
“我說……”
蘇木和程柳韻不可避免的吵了起來，蘇木踢倒椅子站起來，冷冷的盯著程柳韻。
“你們不要再吵了。”程母突然大聲喊道，“不是的，不是這樣。”
“不是他，得肺炎的不是他，是你啊柳韻，當初得肺炎的人是你——程柳韻。”
程母的話讓蘇木和程柳韻之間的爭吵瞬間停熄，兩人難以置信的扭頭看向程母，神情震驚。
“是……我？”程柳韻恍惚道。
蘇木也有些茫然，不該是他嗎？
所有人都下意識的認為兩人當中得肺炎的是蘇木，所以他才會被扔到孤兒院，但是現在程母卻說是程柳韻。
蘇木喃喃道：“為什麼？”
“柳韻身體太弱，如果讓他到孤兒院去，他一定活不下來的，可是你沒有病，你能活，你還能活。”
蘇木滿心的恨和怒彷彿被一盆寒冬的冰水澆了個透徹，全身上下只剩刺骨的寒意。
他面色茫然的愣了一會，低下身扶起椅子，又坐了一會，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不知道自己還能想什麼。
他想勾唇笑一笑，可是嘴角僵硬得他無法抽動半分。
最後，他放棄了。
如果是這樣的理由，他寧願真相是得病的人是他，所以他被扔掉了。
所以，得病的是程柳韻，而蘇木體弱多病只是因為當初在孤兒院門口凍的。
可是。
蘇木看著自己瘦弱的手臂，又抬眼看了眼程柳韻足足比他強壯上一圈的身形。
他不禁想：她把他養得真好啊，一點都看不出曾經早產又得了肺炎的樣子。
程柳韻，柳韻，多好的名字啊。
蘇木的名字是老院長給取的，那時候老院長正好翻開一本中醫藥書，看到蘇木這味藥材有增強免疫力的功效，就給他取了這個名字，希望他以後不要總是生病。
包廂內一片沉寂，程柳韻也被程母的話震得說不出話來，程雪早就哭成了一團。
良久後，蘇木幽幽的開口：“我能夠活到現在，和你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而你們曾經差點殺死我。”
蘇木又重新冷靜下來，或許他已經不單單是冷靜了，他感到自己的心臟沉重而木然，每一下跳動都是那麼吃力。
“我今天和你們見面，只是想告訴你們。”蘇木說，“無論DNA檢測結果如何，我都不會認你們。”
“我不可能認你們。”
“我蘇木，沒有父母，如果你們硬要認的話，我們就法庭見吧。”
蘇木說完，起身走到包廂房門，握上門把，他頓了一下。
“那個孤兒院的院長，就是你們在網上感謝的那個，我小時候經常被她打罵，她不讓我吃飯，還會把我關進小黑屋。”
“她用來打我的棍子有我手臂那麼粗，打在身上就是一道淤紫，特別疼。”他微微回過頭，“你們不知道吧。”
說完，他開門走了。
沒錯，被丟到孤兒院的蘇木能活，可他活得並不好。
程母聽了蘇木最後那段話之後泣不成聲，但眼淚並不能償還蘇木這些年遭遇的苦難。
出了包廂，蘇木往門外走去，他忽然覺得胃裡一陣翻騰，虛弱的走到一旁，扶著柱子蹲下來乾嘔。
他今天沒吃什麼東西，吐不出來，乾嘔得眼眶都紅了。
眼前突然出現一雙球鞋，蘇木依然低著頭，悶悶的說：“有煙嗎？”
景墨蹲在蘇木身前，輕聲說：“沒有煙，但是有糖。”
景墨遞給蘇木一根葡萄味的棒棒糖，棒棒糖是真知棒，很便宜，但是蘇木以前最愛吃的。
蘇木他抬起頭，眼淚無聲的劃下。
他說：“景墨，我難受。”
景墨身體微微前傾，擦掉蘇木腮邊的那滴淚，抱住他說：“難受就哭出來吧，我在這陪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