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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07】一切的美好都是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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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年吃的第一根可樂味真知棒,是在什麼時候呢?

紀強在她十歲以前的記憶裡,有點模糊不清,像是閃著雪花的電視影像。他不是本地人,南城人鮮少見到這個姓。他好想努力融入這裡,融入囍帖街,卻總有點雞同鴨講、水土不服的彆扭。

他好像是喜歡自已的,不然怎麼會給她騎膊馬逛花街,讓她高高地在人潮洶湧中舉著風車威風八面?又怎麼會把她拿的獎狀貼了滿牆,逢人就說我家年年真爭氣?

可是,他又好像是不喜歡自已的,總會喝著酒和人說:真是折墮,頭胎“茨菇腚”就這麼沒了;真是折墮,生完一個又來一個,真真是人生缺憾。那個時候紀年才知道,原來她原本有個哥哥的,阿媽懷的時候沒保住。而更難過的事,自已和紀歲居然是那個缺憾。

而在十歲那年的某一天,如同電視天線突然被接駁通了,那些白花花的雪花倏然消失,父親的形象清晰得刺眼,並從此來來回回在她心裡重播,如同每個午夜反覆在播的粵語恐怖片。

紀年永遠記得那一幕,她原本偷偷躲在衣櫃裡擦媽媽的雪花膏,卻透過櫃門縫看到滿身酒氣的紀強瘋了似的拽著何美珍的頭髮一下一下地撞牆,如同魔鬼在行刑。她驚恐地捂著嘴巴不敢叫出聲來,牙齒咬在虎口上,直咬得自已鮮血直流。

等到門外安靜了,渾身是冷汗快要虛脫的她才推開櫃門癱倒在地,卻在下一瞬被戴著帽子、用圍巾裹著臉頰的何美珍發現。阿媽低著頭強裝鎮定地說:“哦,年年啊……我以為你帶著歲歲下樓玩兒去了。啊,你是不是一直想知道可樂什麼味道嗎?來,阿媽給你一塊錢,自已去街口士多買一樽吧!”

紀年怕得不行,她怕阿媽的圍巾脫落,又怕她突然失聲痛哭,更怕阿爸折返回來會連她一起打。手足無措的她選擇了拿起硬幣拔腿就跑下樓,彷彿大門一關,方才那一幕便不是真的,只是噩夢而已。

一定是做夢。

她最終還是沒有用那一塊錢硬幣去買想了很久的可樂,卻買了兩根真知棒。一根可樂味,一根橙子味。橙子味留給妹妹,可樂味的拆了包裝顫抖著舔了一下。

原來,這就是可樂的味道啊。酸酸甜甜,彷彿有氣泡在舌尖溜過。

一根棒棒糖,她都不捨得整根含在嘴裡,就只是舔一下,咂吧一下味道,再舔一下。她從下午一直吃到了傍晚,將自已封鎖在可樂泡泡裡。那根紅色的棍子被她帶回家,放進喝空了的牛奶玻璃瓶裡。

那天以後,紀年時不時看見媽媽會有些奇怪的、不合時令的著裝。有時大熱天戴著口罩,有時沒太陽也穿著防曬的水袖。每每看到這樣,她都會顫抖著在自已的小豬撲滿裡拿一個五毛硬幣,下樓去士多店買一根可樂味的棒棒糖。

十一,十二,十三。

她變得,愈發不愛說話了。

而紀強喝酒喝得越來越兇,喝多了就開始說胡話,每每這時候阿媽就會把她和歲歲送去春穗姨那裡玩。偶爾有幾次來不及,她便聽見阿爸說真是折墮啊兩個女,又說什麼回老家抬不起頭,什麼分房沒他的份……總之紀年是聽不懂這前因後果的關係的,只是終於搞明白了一點,阿爸是真的不喜歡她們。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

與此同時,阿媽奇怪的著裝也愈發頻繁,而五顏六色的真知棒棍子,很快便填滿了半個牛奶瓶。有幾次阿媽不在,阿爸喝多了還拿衣架打她,質問她為什麼牆上的獎狀沒有多。她真的太怕了,怕得只能做縮頭烏龜,捂著眼睛耳朵當自已又盲又聾,也不敢告訴阿媽。

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

再後來,父親便跟著一些朋友出去做事,這幾年也很少回家裡來。像是瀕死的金魚終於得了一口水,然後擺個尾便記憶消失,可以繼續苟延殘喘。

紀年原以為自已縮頭烏龜做慣了,什麼都可以隱忍下去,只因她太怕了,只怕會給這個家帶來更大的風暴和傷害。

快點長大吧,只要長大就好了吧。

可是偏偏這一晚,她冷眼看著在人前打腫臉充胖子的紀強,覺得無比可笑。

-

“怕人家知道你成日喝了酒就會打老婆嗎?!”

“年……年年……”何美珍捂著嘴叫了出來。

“你們以為我還是小孩子,就什麼都不知道嗎……”紀年看著無力倚著牆角的媽媽,四指掐進掌心。

而紀強突然如一頭暴怒的野獸,掄起手掌一下狠狠地拍向紀年的頭:“我最應該打的是你!”

砰——

紀年整個人直直撞向牆壁,又一個反彈狠狠摔在地上!

“年年!”何美珍一聲驚呼,下一瞬便撲過去攔腰死死抱住紀強。

在對門的裴爍原本因被無故提及而滿腔不爽,此刻看到這一幕卻驚得全身的血猛地全往腦門上湧。然而他四肢僵硬,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絲毫動彈不得。

他終於明白過來那股鐵鏽般的血腥味是什麼,是一頭野獸大開殺戒的前奏。

而這味道令他莫名熟悉,熟悉得全身開始冒冷汗。

“轟——”

窗外突然響起一聲驚雷,那雷聲從近及遠滾滾而去,震得玻璃窗瑟瑟發抖。

而他整個人也被轟得不住地抖,釘在原地驚恐地四下張望,卻不知道該喊誰,要怎麼辦。

還是應該乾脆關起門來,任憑屋外電閃雷鳴,暴雨傾盆。

不關他事,這根本不關他事。

而這時,只見紀年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來,她一寸一寸地直起身子,死死盯著前面那雙盛怒的眼睛,用盡最後一分力說:“我想說,你真是個爛人啊……”

“砰——”

紀強輕易便一把將何美珍的手扯開,隨手就把她推得整個人跌撞在沙發上。

下一瞬,他撲上去一手抓起紀年後腦勺的頭髮,一手突然拿起桌上的白酒瓶!

“年年!”何美珍驚叫出聲,試圖從沙發上爬起來。

但來不及了。

“轟——”

突然,一個白衣少年從對面奔過來,伸過手“哐”地拉開鐵門門栓,他拿著把掃把邊衝進來邊大聲喊著:“啊——啊——啊——”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到紀強跟前,用那木掃把打橫死死抵住他的脖頸,而自已緊咬的牙關卻止不住咯咯直抖。

可是,晚了。

“砰——哐當——”

那白酒瓶飛出去,正正砸中紀年的腦門,強大的衝力令她整個人後仰跌坐在地上!

“我打死你……個……死女包……”紀強用青筋盡現的脖子去頂那掃把,殺紅了雙眼,睚眥盡裂。

瘦高的少女被掄中的酒瓶打翻在地,雙掌壓到一地碎瓷碎玻璃,掌根開始一絲一絲滲血。

她趴在地上過了好一會,神志仍在,她緊咬牙關一寸一寸慢慢地站起來,踉蹌著向前挪了兩步,突然大步邁出門外。

裴爍仍定在原地用力抵住紀強,見狀愣了兩秒,突然鬆開手扔下掃把,拔腿追了出去。

-

南城的夜空中飄起了細細的雨,像鹽霜似的灑向石板路,剛落地便蒸得無影無蹤。

而雷聲仍隆隆作響,就是不肯給個痛快。

過了明天,闊別祖國156年的香港即將回到母親的懷抱,這是多麼讓人激動人心的時刻。

可是,這對於一個即將十五歲的少女而言,似乎曾經一切的美好都是泡沫,都破滅了。

一切都結束了。

-

“喂……”

裴爍一路追出去,他沒想到這個長手長腳的高妹居然踉踉蹌蹌也能跑那麼快,“喂,一百蚊……”

“你別再跟著我!”紀年頭重腳輕地轉過身,透過雨絲惡狠狠地盯著他,“你別再叫我一百蚊!”

裴爍看著她狼狽的樣子,整個人愣住了。

他彷彿看見了某個平行世界裡的自已。

他能想象這有多疼,他知道有多疼。

紀年跑掉了一隻拖鞋,那隻光著的腳一路踩著溼泥碎石,此時已經不太站得穩。細雨打溼了她的衣服,黏黏糊糊地貼在身上。

而她發現自已眼前的世界,是一片猩紅。

“你要去哪裡?”他走前兩步,口舌生煙,差點話都說不出來。

“關你屁事!”

“關……”他沒法解釋剛才自已為何會不要命地衝上去,他明明也慌得要死,怕得要死。

也許是因為……

“你有什麼事,誰幫我輔導啊?!”裴爍脫口而出。

而他身前的高瘦少女,眼裡噴著火:“我說了不要給你輔導!”

雨,終於大了起來。

“喂!一百……你……”

隔著雨,裴爍抬起手伸向跟前的少女。下一瞬又收回來,手指落在自已的額頭上,大聲吼道:

“紀年,你流血流得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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