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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任潯終於收到了季念予的回信。
“我想任潯你天天都陪著我，不止是兩年，還有未來，你一輩子都要每天和我在一起。”
“好……”
澄淨的夜空下任潯一個人拖著行李箱行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昏暗的路燈下聚集著一群覓光的飛蛾，想來應是將路燈看作是月光。
“一切都是我的幻想嗎？”
周立仁、周子凌、半仙、風神飛廉、睚眥、神烏將軍、冥靈、蝮虺、數斯、麻雀、姑獲鳥、琴蟲、五方神鳥、負霜鳥、玄鶴、青衣、姑射真人……
重生以來遇見的異常在任潯的記憶裡是如此鮮活，彷彿真的發生過一樣。如果親眼所見的事物也是虛假的，那對於任潯而言，真實是否存在呢？
“黃老邪真的是我殺的嗎？如果真如天道所說的那樣，那我該如何面對黃鶯呢？”
任潯的左手腕處的紅繩手環像是猩紅的割痕不斷提醒著他只剩兩年不到的時間了。
他剛想摘下來之時，世界此刻彷彿停止了，路燈下飛蛾被定格，風在吹，可樹卻不動。萬物陷入了詭異的寂靜，耳鳴聲在任潯腦中炸響，在巨大的壓力下，他不得不放棄摘下手環。
“半仙到底是真是假？”
任潯清楚若是剛才自己摘下紅繩手環，七識境第二劫——耳劫即刻便會降臨。
“如果我成仙了，或許可以戰勝天道，就可以一直留在這個世界了。”
任潯思考著這個可能性，但隨即他放棄了——成仙和死了沒什麼區別，況且，成仙后的任潯還是任潯嗎？他對季念予還會有感情嗎？
一切都是個未知數。
“還是過好這兩年吧……”
回到家裡，玄關處四雙鞋子整整齊齊擺放著，看來任潯是最晚一個到家的。
由於這個點都在睡覺，所以任潯只好輕手輕腳地放好行李箱，然後簡單洗了把臉就直接上床睡覺。畢竟這幾天，他太累了。
任潯的意識逐漸模糊，記憶正漸漸消散，從從陌生人到熟人，從熟人到朋友，從朋友到家人，從家人到自己，最後只剩下了季念予。
“不論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我都喜歡你，只有我愛你的世界才是真實的。”
記憶開始恢復，一點一滴，彷彿過了億萬年的時光。他看到了地球生命的起源，看到了人類漫長的進化之路，看到了關於生命、關於人類的一切……
當任潯睜開塵封的眼眸之時，窗外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絲絲的涼風從窗戶縫中溜進房間。
晨起風雨交，蕭蕭秋意寒。
昨夜的一切彷彿只是一場夢，他還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他還有未來大把的青春可以揮霍，可惜……
任潯起身，走出房門，父母正吃著早飯，而任柯和任晴還沒起床。
“小潯起這麼早啊，不多睡一會兒嗎？”
“睡醒了就起了。”
雖然江燕看上去漫不經心的樣子，但任潯看出母親似乎猶豫不決的樣子，一旁的父親則神色嚴肅，看來在川嶺的事情任柯已經告訴他們了。
“小潯，爸爸告訴過你很多次，萬事不當出頭鳥。你個高中生幹嘛非要動刀動槍，和那些野狼鬥狠呢？在場又不是沒有大人，而且在車裡狼又進不來，你這個行為差點把自己和一車人給害死，你知道嗎！”
見任國強的語氣很重，江燕也只好打一打圓場。
“差不多就行了，小潯和小柯不是安全回來嘛！少說幾句！”
“要是你們兄弟倆就這麼沒了，對得起我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嗎？做事不考慮後果，你的生命不單單只是你自己的，明白嗎？！”
“誒呀！國強小點聲！小晴和小柯還在睡覺呢！”
“我不罵狠一點你看這小子長記性不？”
“再怎麼說小潯也把狼群趕走了，也算是救了大家。”
“需要這個毛頭小子來救嗎？人家在車裡待著好好的，你非要開門和狼幹架，沒事找事！”
江燕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話在口中怎麼也說不出來，她也認為這次任潯真的闖禍了。
“爸媽，這次是我不對，以後不會了。”
“好好好，有了這次教訓就行，以後小潯可要記住，萬事都有高個子頂著，小潯躲在後面就行，可千萬不要當出頭鳥！”
江燕覺得自己大兒子身材瘦弱，身高170左右，不算高也不算矮，無論是什麼危險或是費力的活應該都輪不到他的，只要任潯不主動惹事。
“嗯，知道了。”
“行了，洗漱完就來吃早飯吧，現在還是熱的。”
等任潯洗漱完，坐在飯桌上之時，任國強似乎也終於消氣了，他語重心長地說道：
“小潯啊，做事之前一定要考慮後果三思而行，這次還好沒人因此受傷，不然就我們家這點資產都不夠你賠的，你現在也長大了，要多考慮考慮父母，我們每天開店賺錢養家這麼辛苦還不是為了你們。爸爸兇是兇了點，但都是為了你好。以後出去在社會上打拼之後，你就能明白爸爸說的都是金玉良言，你要體會我們的良苦用心，好嗎？”
“嗯……”
“行，你好好反省一下。”
“爸，我一會出門買本書。”
“錢夠用嗎？”
“夠用。”
任潯其實是要和季念予去約會，但看這情況要想出門只能說謊了。
由於下雨的緣故，所以任潯選擇走路去約定的地點——溪城公園，正好這幾天桂花開了，想來公園裡應是桂花香飄四溢。
“任潯！你來晚了！”
遠處的季念予一身奶白色連帽衫，可下身卻穿著過膝灰色百褶裙，這種搭配即使在見多識廣的任潯眼中也略顯奇怪，但意外地很適合她。
“你等很久了嗎？”
“對啊！我等了將近二十分鐘！”
“我以為你會說剛來呢。”
“哼！我可不會說謊。”
季念予從不說謊，她永遠如此真誠，那澄淨透亮的杏眼內沒有絲毫雜質，心思再深沉的人也會被這雙眸子治癒。
小雨淅淅瀝瀝地下著，雖然季念予有傘，可依然和任潯同撐一把傘，她的身子非常自然地與任潯緊貼著，在她臉上看不到羞澀，彷彿兩人天生該如此親密。
一路上濃郁的桂花香與溼潤泥土清新的芬芳雜糅，綿長的秋雨在青春活力的少女心中畫不出愁字，只有四季在樹心內留下了一圈又一圈年輪的老樹才會落下枯葉任由其腐爛於大地，總有一天老樹也會同它枝上的枯葉一般，成為來年新芽的肥料，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迴圈。
“任潯，下週一就要月考了，而且還是和一中的聯考，你有信心嗎？”
“沒有。”
“……”
顯然季念予並不相信任潯的鬼話。
“任潯，你可以考個第一名讓你女朋友驕傲一下嗎？這樣就沒人能說你的閒話了。”
季念予不在意其他人怎麼說自己，她只在意任潯。
“好，你想要遙遙領先的第一，還是旗鼓相當的第一？”
任潯想明白了，反正也只剩兩年了，還不如陪季念予瘋一回，只要她開心就好。
“當然是遙遙領先的第一！我的意中人可是個蓋世英雄，英雄肯定是無可匹敵的！”
季念予總是對任潯無條件的相信，在她看來，任潯只要想做什麼就一定能做好。
“季念予，你才是我的英雄。”
季念予確實拯救了自己，若不是她，自己或許早就走在成仙路上一去不復返了。
“那我以後可要腳踏七彩祥雲來嫁給你！”
未來在少女的規劃下顯得如此美好，可實際上任潯已經沒有未來了，他只剩兩年了。
“好……”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又是一個謊言，不過季念予是見不到任潯食言的時候了。
甜蜜的時光總是那麼短暫，到了中午時分，二人依依不捨地分離。
臨別前，季念予在任潯的臉頰上輕輕啄了一下。
“任潯，我的呢？”
季念予鼓起臉蛋，可愛的模樣真是惹人喜愛！
任潯只是將她擁入懷中，乾澀的嘴唇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點，隨即分開。
“再見，路上注意安全！”
“哼……不公平！”
季念予為此悶悶不樂，親吻額頭算什麼！任潯又不是她的長輩！
“以後會有機會的。”
“任潯，這可是你說的，可不許反悔！”
“嗯，一言為定！”
回到家，飯桌上姐姐任晴正一邊看著手機一邊吃著飯，而任柯滿臉不耐煩，姐弟二人之間的氛圍看起來並不算融洽。
“吃飯都玩手機，如果爸媽在的話肯定會說你的。”
“關你什麼事，我想玩就玩，你管得著嗎！”
“怪不得你只能上個漳城理工……”
“任柯！我姑且還算是你姐，有你這麼跟姐說話嗎？懂不懂尊重人？”
“尊重又不是靠年齡，再說我和你算是同輩，同輩之間這麼說話有什麼問題嗎？你承受力這麼弱？說一兩句就不能接受了？”
啪嗒！
任晴將筷子猛地扔在飯桌上，接著回到房間，哐噹一聲摔門而入，氣氛降到了冰點。
“任柯，你過分了。”
“關你什麼事！你有什麼資格說話！”
“事情的對錯和誰說的沒有關係，再怎麼說她也是大你5歲的親姐，家裡不是你耍橫的地方。”
“與其關心我的對錯，不如多關心關心你自己的成績，月考就要來了，到時候又別考個低分讓爸媽失望。”
說完，任柯也是把筷子一扔，然後回到房間之前也重重地摔了一下門。
任潯看了看飯桌上的一片狼藉，搖了搖頭。在爸媽不在家的時間裡，只有任潯維持著家庭的穩定。
“又得我收拾了……”
在任潯看來，姐姐任晴和弟弟任柯在長相和性格上都與父親相似，在任何事情上都不可能後退半步。
至於任潯自己，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性格，有時像母親那樣溫潤如水以至於懦弱，有時又像父親那樣執拗乃至於偏執。
不過人都是複雜的，不是嗎？就像剛才的任柯，他也並不是每時每刻都那樣狂妄自大目無尊長以至於惡語傷人，他有時也懂得謙讓和溫柔。
任潯能理解所有人，能理解他們的歡樂、的苦澀、憤怒、與哀傷，他感同身受的能力讓他變得敏感。
而敏感的人總能第一時間預感到人心的四季變換無常，卻又往往被更迭著的四季在心裡刻下一圈又一圈的傷痕。
他並不期望有誰來憐憫自己，只是希望有誰能愛他，給予他支援和鼓勵，就像季念予那樣。
晚餐時間，一家人終於開始了心心念唸的團圓飯，江燕特意做了一大桌豐盛的晚餐，只為這遲來的團圓。
“媽，我明天就回學校了。”
任晴的話讓本來溫馨的畫面瞬間冷卻下來，任國強和江燕都停下筷子，看著任晴，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麼。
“啊？不是說學校已經沒什麼事情了嗎？”
“導師有活兒讓我幹，沒辦法，必須回去。”
“你這還不是研究生呢就讓你幹活？”
“是啊，研究生就是這樣，相當於是給導師打工。”
“好吧，那寒假能回來嗎？”
“嗯……看情況吧，沒什麼事兒就回。”
很顯然，任晴在說謊，她說謊的時候和任潯一樣，都會不自覺地眼睛往下瞟。
任潯猜測姐姐應該是不願待在家裡，尤其是不願看見任柯。不過他並沒有拆穿，畢竟任柯和任晴吵架，遭罪的是自己。
次日，也就是國慶假期的最後一天，任潯一整天都待在房間裡沒有出來。
一方面是因為季念予正努力準備明天的月考，任潯不好去打擾她。另一方面，他喜歡獨自待在房間裡，只有在這裡任潯才會有安全感，這裡對於任潯而言是除了季念予身旁以外最安全的地方了。
枯坐了一天的任潯並沒有感到無聊，他早已習慣，甚至很享受放空自己的過程。
他並沒有去準備明天的月考，因為無論現如今任潯是否為“半仙”，他腦子裡的東西都表明他至少不能算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