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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學，顏羽拿出了兩份便當，將其中一份遞給了任潯。
“任潯，你嚐嚐看。”
任潯開啟了飯盒，裡面是一些家常菜，辣椒炒肉、青菜之類的，色澤誘人，香味撲鼻。他拿起筷子，在顏羽期待的眼神下吃了一大口。
“嗯！好吃！是你自己做的？”
“當然！”
這是顏羽第一次做飯給外人吃，得到認可的她露出了幸福滿足之情。
顏羽和任潯的便當是一模一樣的，兩人像是家人一般一齊吃著晚餐聊著天，不過後面的張離昧卻越看越不是滋味——她怎麼沒想到還有這招？
“張離昧，你筷子都快捏斷了。”楊徽之即使是吃飯也是不緊不慢，優雅至極。
“要你管！難道要我每天看著任潯吃這狐狸精的飯嗎？”
“不會的，任潯不會的。”
前面任潯和顏羽正邊吃邊聊。
“為我做這便當真是辛苦你了。”
“嘿嘿，不辛苦，順便而已。”
“你以後還是別這麼麻煩了，吃一次就行了，每天都白吃我都會不好意思的。”
“不麻煩，一點也不麻煩！你每天幫我做筆記，教我學習，就當是補償你了。”
“不用了。”簡單幹脆的拒絕反而更傷人心。
“……”顏羽的笑容停滯，拿著筷子的手懸在半空，不知所措。
“幫你做筆記、教你學習是應該的，你不必放在心上。即使同桌不是你，只要他/她有需要，我都會盡我所能伸出援手。”
“哦……”
失落浮現在她臉上，顏羽很少出現這種表情，散漫怠惰是她的保護色。
“沒人會是特殊的那個，張離昧你明白嗎？”楊徽之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
“那6班那個季念予呢？”
“她？她簡直就是女版的任潯，氣質性格如出一轍。就算她不追任潯的話，以後任潯一定會主動追她的。”
“你確定任潯會主動？”
“只是有這個可能，誰又能知道他的想法呢？”
眼前這個滿臉冷漠的任潯和剛剛耐心教題目的任潯是同一個人，他不過是擅長用溫柔掩蓋冷漠，而洶湧的海面下往往是幽暗平靜的深淵。
他或許誰也不在乎，甚至於他的家人，他的一切行為的動力不是什麼情感，而是責任——身為學生的責任，身為兒子的責任，身為哥哥的責任，身為同桌的責任，身為同學的責任……
他堅持著世間的應然——學生應該做什麼，兒子應該做什麼，哥哥應該做什麼，同桌應該做什麼……
他遵循著他給自己框定的規則，他住進了自己建造的牢籠，這個牢籠在保護自己的同時也阻止了他人的接近。
楊徽之不清楚任潯是否渴望過有誰能打破牢籠救自己出去，至少自己做不到。
至於6班的季念予，她根本就沒有打破任潯的牢籠，而是莫名出現在籠子內，倚靠在任潯身邊，所以她才是任潯唯一的選擇。
“張離昧，你沒機會的。”特別是季念予出現後，張離昧是一絲一毫的機會都沒有，楊徽之認為張離昧純屬浪費時間和感情。
“不到最後誰又知道呢？”
張離昧認定的人是不會變的，永遠不會。
楊徽之和張離昧的談話很小聲，凡人任潯是不可能聽到的。
“我吃完了，好飽啊！”
任潯拿起飯盒和筷子，準備去洗手池洗乾淨，又吃人家飯又讓人家洗碗，太不仗義了。
“放下！我晚上回家一起洗！”
任潯看著顏羽認真倔強的神色心有不忍，這是她唯一能堅持的事了。
“好的。”
任潯同意後顏羽終於露出了看著有些勉強的笑容，眼角似乎有些許淚光，他不敢與之對視。
少女將少年無差別的溫柔當成了只屬於自己的燭光，但誰又能獨享月光呢？
薄暮降臨，天邊的月亮差一絲圓滿，就差一點，就差一點了！
任潯等待著……
等到殺死飛廉、逼走睚眥，再送走麻雀，異常就不存在了，世界就正常了，我的生活也正常了……
任潯根本就沒想過麻雀會選擇留在自己身邊的情況，她必須離開，自己的生活裡不應該出現一隻有說話的領鵂鶹，絕對不應該！
也是為了她好，不是嗎？任潯反問著自己，追尋著內心的一個答案。
是的，麻雀想要化形，這正是她想要的！
晚自習的鈴聲打斷了任潯的思考，若是有人看見此時任潯的表情，肯定會奇怪為什麼一個人臉上可以同時出現快樂與悲傷兩種情緒呢？
晚自習的時間裡，顏羽出乎意料的沒有向任潯請教題目，而是獨自花心思努力著，就像從前那樣。
顏羽已經意識到月光從不會為她停留，她只能成為自己的太陽，破開黑暗的黎明。
“這道題老師說過一個巧方法……”
任潯看著正埋頭苦算的顏羽，實在是不忍心她把晚自習的時間都浪費在這道題上，主動出聲幫忙。
他自顧自講著，也不在乎顏羽小聲嘀咕著什麼“我要自己想”“不需要你”之類的話，同桌就應該互相主動幫忙，不是嗎？
顏羽認真聽著，受益匪淺。
在清晨到來之前享受一會兒月光也不是不可以……
晚自習結束後，
任潯發了個簡訊給季念予，說自己有事兒先回去了。
季念予：“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簡訊可真不方便，如果有智慧手機就好了，任潯這樣想著，過慣了前世的網際網路生活，直到現在任潯都沒能完全適應沒有網路的日子。
任潯收起自己諾基亞，他今天確實有事兒。
貓頭鷹舊書店外，
任潯已經摘下了手環，店內的貓頭鷹老闆正忙著搬運一些生活用品，像是要搬家。
“這是怎麼了？”
“呦，原來是半仙老爺，我這正打算把這舊書店轉讓出去，應該幾天內就能完成。然後我打算迴歸山林了，畢竟落葉歸根，終究是要回去的。”
“為什麼？不開的挺好的嗎？”
“我這書店是為了我家閨女開的，為了她能多讀一讀人類的書，增長見識，以後化形了總不能是文盲吧。”
父親總是為孩子考慮得長遠，麻雀看的書確實增長了見識，不過並不是什麼正經的見識就是了。
“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也沒多少東西。”
“行，祝老闆你一切順利，再見。”
“半仙老爺，請等一會兒。”老闆叫住了任潯，聲音似乎還在顫抖。
“半仙老爺，您還沒問過我名字吧？”
確實，任潯沒有問過老闆的名字，他不主動說，任潯也不會主動問的。
“我叫領翎。”
“有緣再見，領老闆。”
“再見，任潯，照顧好我女兒！”
任潯離開了，留下領翎一鳥，顯得落寞不堪。
“他還挺識趣的，也省得我費一般功夫了。”
任潯所指的事兒就是要讓領翎離開這裡，強迫也好，說服也罷，任潯的世界容不下領翎。
日歸山，鳥歸林，這是自然規律。
回到家中，麻雀迫不及待地誇耀著自己的功績。
“任潯，任潯，今天我寸步不離地監視著你家雜貨鋪附近的一草一木，已經把所有可疑的鳥都給吃了！保證沒有任何可以威脅到你父母的鳥……哦！不對！是可疑的人！”
“謝謝，多虧有你。”
任潯摸了摸麻雀毛茸茸的腦袋，以示嘉獎，麻雀也很親暱地蹭著任潯的掌心，一人一鳥很是和諧。
“麻雀，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任潯鄭重的口吻讓麻雀心裡一驚，不知為何她從任潯身上感到了一絲涼意。
“是這樣的，姑獲鳥……”
任潯將睚眥告訴自己的話又重複一遍，然後將選擇權交給了麻雀。
“麻雀，你是想留在我身邊，還是想要搏一個化形的機會呢？”
“……”
麻雀此刻思緒混亂，顫抖的尾羽顯示著她慌亂的內心。
“任潯，你是半仙，等你真正成仙了可以讓我化形嗎？”
麻雀怯生生地問道，她知道任潯不喜歡半仙的稱呼，可她真的害怕，害怕姑獲鳥，害怕那個九死一生的未來。她想要化形，想要成為人類，可是她真的害怕……
這時，任潯戴上了紅色手環，“半仙”任潯變成了凡人任潯。
“我現在是凡人了，聽不懂你的話。”
“Wuwuwu！Wuwuwu！”
任麻雀叫喚著，任潯也無法做出回應，人類和貓頭鷹終究是兩個物種。
“好了，安靜會兒，聲音太大到時候把我爸媽引來。”
麻雀停止了鳴叫，委屈的目光看著眼前的凡人，彷彿在祈求著任潯重新成為半仙。
任潯摘下了手環，半仙的氣質又回到了他身上。
“我終究是人類，是個普通的凡人。”
任潯是人，麻雀是鳥，人屬於社會，鳥屬於自然。
“……”
“不論你做出什麼選擇，我都支援你，至於姑獲鳥，我會幫你解決。”
似乎是這句話給了麻雀信心，是啊，她現在並不是孤身一人，她有一個強大的半仙靠山，她現在永遠選擇的權力。
“任潯，我要化形！我要成為人類！成為和你一樣的……人類！”
“好……”
任潯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事情如他所預料的那般發展著。麻雀堅持了自己的夢想，自己也送走了“異常”，一切都朝著正確的方向行進。
這時，麻雀飛到了任潯的肩頭，輕聲請求著。
“任潯，能不能在我離開之前都不要像剛才那樣變成凡人，好嗎？你是第一個能和我說話的人類，你也是唯一一個能聽到我說話的人類，在你之前，沒人知道我說什麼，沒人知道我的想法，沒人知道我的情緒。只有你，你是我第一個認識的人類。”
“好……”
任潯思考著，再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自己就能好好地睡上一覺了，只要天上的月亮圓滿的那一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