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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同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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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同當

嚴格來說,顧翌安的國籍並不在中國。

秦薇是華裔後代,一直跟隨父母親人生活在美國,後來在大學時遇到留學的顧伯琛,倆人從相識到相戀,婚後在美國生下的顧翌安。

夫妻倆個性都好強,年輕時一心只想著奔事業,奔前程,根本無暇分心去照看顧翌安。

於是在秦薇父母相繼去世後,顧伯琛便將年僅五歲的顧翌安帶回國,交由自己的父親顧景芝親自撫養。

在顧伯琛的印象裡,哪怕是在五歲甚至更小的時候,顧翌安都不曾讓他和秦薇操心過什麼。

他還記得,大概是在顧翌安四歲左右的時候,因為實在忙不過來他就經常把顧翌安帶去實驗室,然後隨便拿本書給他,讓他自己看著玩兒。

當時有人看到還開他玩笑,說他拿本研究生都未必能看懂的《神經科學原理》給自己親兒子,也真是想得出來。

不過就算是這樣,顧翌安也能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不哭不鬧地,獨自看上一整天。

起初大家都以為他是因為無聊,隨便看看上面的插圖。

別說內容了,單就上面的生僻詞彙跟各種專有名詞,一個四歲小孩兒又能看懂幾個。

表面上看,他們依然父慈子孝,還是可以和諧共處,並不會有任何矛盾或分歧。身邊也依舊不乏越來越多的聲音說他有福氣,誇讚他教子有方。

他空有父親之名,缺席了近二十年,以至於當他有心想改變的時候,竟不知如何以父親的身份自處。

可沒想到的是,當年在畢業去留的問題上,他們向來和諧融洽的父子關係竟一夕之間就被打破。

那時候他還年輕,一邊覺得兒子省心,一邊對此以引為傲,除此之外,他並沒有覺出任何不對。

那一刻,顧伯琛心底驀然湧起一恐慌。

直至人到中年,事業穩定過後,顧伯琛才終於有了足夠多的時間可以重回家庭,可以幫兒子好好地規劃未來。

甚至能夠不負所有人的期待,木秀於林,站得比他,也比他的父親更高。

從小學到中學,再到大學,顧翌安一路拔尖,優秀遠甚於同齡人,沒有任何一次讓他失望過。

如今身份對調,換成他期待兒子的電話。

別說實驗室裡其他人聽到後集體震驚,就連顧伯琛自己當時都驚詫到說不出話來。

不是顧翌安不孝順。

尤其在他每天早上面對鏡子,看著眼角漸起的皺紋和鬢角的白髮時,他忽然開始想把兒子帶回到身邊,想一家人今後都齊齊整整地在一起。

好像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豆丁大的小嬰兒就已經高過他的膝彎,而且彷彿一夕之間就什麼都會了,根本用不著他操心。

漸漸地,顧翌安一天天長大,不知何時開始,變得不再期待他的電話,不再需要他的問候。

可無論試過多少方法,他卻好像總也找不到開口。

雖然不在一個州生活,但離得也不算太遠,如他所願,年節裡一家人總算可以聚在一起吃頓飯,聊聊天。

因為淋過雨,因為走過彎路,吃過苦,所以顧伯琛更加希望自己的兒子未來可以走得比他順,走的比他遠。

從五歲到近二十五歲,除了程式化的問候,以及每年寒暑假僅有的幾天見面。

這樣的話,顧伯琛實在聽得太多了。

恰恰相反,無論多遠多忙,顧翌安每週都會打電話,過年過節也總少不了節日問候,就算不在身邊也能妥帖得照顧到他們夫妻倆的生活。

唯獨機會只有一次,錯過就沒有了。

他們無數次爆發爭執,互不退讓。

顧伯琛不僅是驚訝於顧翌安意氣用事,凜然堅決地忤逆他的意思,留給他一句‘這是你想要的,不是我’。

別人都說他有福氣,說他兒子卓爾不群,天賦過人,以後必定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但有舍才有得,顧伯琛一直堅信,骨肉相連的血緣關係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被斬斷。

因為工作變動,從顧翌安出生,顧伯琛就極少關注他的生活跟成長。

不僅如此——

可此一時彼一時,顧伯琛聽了卻再無以往的驕傲,只覺得心酸。

換成他想要走進兒子的生活,走回兒子身邊,甚至貪心地想要走進兒子的心。

何況想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站住腳跟,並打拼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即便有秦薇,有身邊其他許多人的幫助,顧伯琛這條路依舊走得不容易。

那些錯失的時間以後都能補回來。

甚至連顧翌安何時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何時學會的讀書識字,顧伯琛對此都一無所知。

更令他觸動的是,他竟不知從何時起,當初只過他膝彎的兒子,如今早已遠高於他,一度需要他仰頭才能對視。

哪怕後來在俞銳的成全之下,顧翌安回到美國,順利進入霍頓大學和霍頓醫療中心。

不僅如此。

每一次約好時間打電話回去,顧翌安早早守在電話那頭苦苦等著,可他卻總有各種事情要忙,於是無數次地敷衍推脫。

可他仍舊忍不住常常落寞起來。

他也不是不知自己作為父親並不合格。

就算電話不斷,也常有交流,他們好像也只有程式化的問候,永遠停留在最近忙不忙,工作怎麼樣,諸如這類無用的問候當中。

可是誰都沒想到,當有人藉口想考他幾個問題逗逗他的時候,年幼的顧翌安居然還真能簡單答幾句。

他恍然想起,在顧翌安小的時候,顧景芝曾一度打來電話罵他,說他根本不配當父親。

就像這十年間,他無數次出差到馬里蘭,總是藉口酒店住著不舒服要去顧翌安那裡住,顧翌安細心照顧著,對他的態度卻始終很平淡。

像是永遠隔著一層膜,他很想,但每每伸手卻怎麼都無法觸及兒子真實的內心。

經年沉痾在前,療愈又豈非朝夕之間。

顧伯琛這次不想讓顧翌安回國,倒真的不是更看重什麼事業,什麼機會。

他老了,已經爭不動了。

如今唯一的想法,就是想重新找回他的兒子,彌補他作為父親失職的那幾十年。

然而當顧翌安說出那句,他不是不喜歡俞銳,只是不喜歡和俞銳在一起的我時,顧伯琛耳邊轟然一聲嗡鳴,內心霎時一震,恍如山呼海嘯。

顧伯琛無法辯駁,也無從辯駁。

他連顧翌安小時候什麼樣,腦海中都只剩隱隱的輪廓,更別說是後來的顧翌安。

何況顧翌安並沒有說錯,無論是對俞銳,還是對自己的親兒子,他連了解都不曾,談何喜歡?!

只是這份不瞭解的背後,有他無盡的心酸,也有他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

這個世界有時候就是那麼荒謬。

以前他想成功,想要事業,想牢牢把握住身邊每一次機會,一絲一毫都不想放過。

而今他不忙了,有時間了,想要回歸家庭,想要毫無芥蒂融洽相處的父子關係。

他才驚覺,自己早已沒了機會。

不是兒子沒給。

是他空白的二十年,也是他缺席的二十年,早已橫亙在父子之間,猶如一道無法逾越也跨不過去的鴻溝。

顧翌安走後,顧伯琛揹著手,如同石雕般站立在沙發前,沉默無言,久久未動。

“醒了就別裝了。”不知過了多久,他驀然開口,低沉的嗓音落地在空曠的房間,竟像是含著一絲落寞。

於是擱在床邊的手指輕蜷縮了一下,俞銳緩慢睜開眼。

看到背影,俞銳眼裡閃過一絲意外。

“什麼時候醒的?”顧伯琛這才轉身。

“也沒多久。”俞銳含糊道。

他其實很早就醒了,在父子倆爭執的時候,在顧翌安說要留在北城的時候。

可那會兒他不敢動,連大氣都不敢出。

他想要出言提醒,甚至還在顧翌安說話的時候,不動聲色地拉過顧翌安腰側的衣服。

顧翌安當時輕捏了捏他的手指,示意他放心,該說的話卻照樣一字沒少。

顧伯琛盯著俞銳看了會兒,片刻後他收回目光,淡聲問了句:“你呢?”

“我?”俞銳抬起頭,表情寫著明顯的困惑。

“你就不怪我嗎?畢竟當年如果不是我——”

“與您無關。”

顧伯琛話沒說完就被俞銳截斷了。

躺著並不方便,俞銳按動遙控器,升起床頭背板,接著又道:“我之前就說過了,是我的問題,與叔叔您無關。您不用往心裡去,就算沒有那個電話,我當年還是會那麼做的。”

說這話時,俞銳始終看著顧伯琛,語氣平和鄭重,眼神也是沉靜的,眼波間透著一股讓人無法質疑的真誠。

有那麼一瞬間,顧伯琛忽然真的在想,眼前這個孩子,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竟能讓自己的兒子傾心喜歡到如此程度。

可想到俞銳裝睡保全他的體面,想到他剛才偷偷拉勸顧翌安的動作,甚至想到自己的故交舊友紛紛對他讚不絕口。顧伯琛心裡很難不被軟化。

他低聲嘆息,話鋒突變,問道:“聽力都恢復了嗎?”

俞銳怔然一秒,說:“恢復了。”

“聽翌安說,你夜裡常說夢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具體什麼時候記不太清了,應該就是第一次聽力缺失過後吧?”

“嗯,”顧伯琛點了點頭,“這兩天我讓翌安給你開幾個單子,你再重新檢查一遍,報告和片子出來我先看看,有什麼問題我們再說。”

俞銳怔忪兩秒才道出一句:“謝謝叔叔。”

顧伯琛擺了下手,眼見輸液瓶裡的液體快要見底,他說:“快輸完了,我出去一趟,順便幫你把護士叫過來。”

未及門口,俞銳攥了下手指,直起身,驀地開口:“抱歉叔叔——”

顧伯琛停在門口。

“也許這麼說很自私——”頓在這裡,俞銳抬起眼,眼神也不再如從前般面對顧伯琛時顯得猶疑閃躲。

“但這次我不想鬆手了,”俞銳看著他,誠懇道,“我想跟翌哥在一起,以後都不想再跟他分開。”

顧伯琛沒出聲。

面對俞銳,他此時的心情尤其複雜。

當年他在電話裡以退為進,軟硬兼施,甚至以顧翌安的未來,以顧家對俞家微末的恩惠做要挾,逼迫俞銳放手。

如今俞銳以性命換回自己的親兒子,求得不過是一份成全,他即便不願意,可又如何能說得出拒絕。

半晌無言,顧伯琛移開視線,低聲道:“不用抱歉。”

他看向門外,筆挺的肩膀緩緩下沉,俞銳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側臉,以及顧伯琛低垂下去的眼簾。

稍許停頓,俞銳聽見他緩聲重複道:“不用抱歉,該說抱歉的,不是你,該說謝謝的,也不是你”

——

這趟回國到底有些匆忙。

不單是為了看眼俞銳,秦薇回來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親自帶走俞銳的血樣。

上次顧翌安寄回的血液樣本在運輸過程中被汙染了,送到實驗室才發現完全不能再用。

得知俞鐸的事後,秦薇這次不僅連同沈梅英夫婦的血樣都採集了,透過張明山跟俞澤平出面協調,她還將俞鐸留存在基地醫院的病歷檔案調了過來,準備一起帶回美國。

臨走前,夫妻倆還在病房陪著俞銳吃了一頓營養餐。

相比顧伯琛的嚴肅,秦薇顯然要溫和許多。

她看過俞銳的照片,吃完飯收了小桌,她坐在床邊拉著俞銳仔細看了好半天,隱隱心疼道:“跟以前比倒沒怎麼變,就是這回瘦得有點多。”

“以前?”俞銳愣了一下。

秦薇莞爾一笑,瞥眼旁邊的顧伯琛,小聲對他說:“早在你們讀大學那會兒,翌安就把你的照片給阿姨看過了。”

俞銳尷尬地笑了笑。

下午的航班,午飯過後就得出發,秦薇起身最後看著他說:“好好養一養,等過段時間我和你叔叔再回來看你們。”

“不用那麼麻煩,”俞銳笑笑說,“您和叔叔平時都挺忙的,還是翌哥回去看你們方便些。”

“不麻煩,”秦薇故作失望,“除非是你不想看到阿姨。”

“當然不是。”俞銳立刻說。

秦薇笑著拎上包,回頭發現顧伯琛張望著門口。

父子倆都不會低頭,秦薇搖頭一聲輕嘆,跟他說:“說是有會要開,估計趕不過來了。”

顧伯琛眼底微動,“嗯”了聲,語氣卻明顯透著一絲失落:“不來就不來吧,我先去門口叫車。”

話音剛落,顧翌安突然拐進門。

他在醫技樓開會,連飯都沒吃就跑回來,因為步子邁得太大,兩側衣襬被穿堂而過的風掀到背後,氣息也不勻,額頭還隱隱冒著點汗珠。

時間已經有些來不及了,簡單說了幾句,秦薇便推著顧伯琛出去,顧翌安脫下白大褂,邊換衣服邊對俞銳說:“等會兒吳濤會帶你再去拍個片子,我先送爸媽他們去機場,晚點就回來。”

俞銳看他要走,急忙伸手把人拉住:“誒,翌哥。”

“嗯?怎麼了?”顧翌安停在床邊。

俞銳瞥眼門口的倆人,勾著他手指笑著小聲道:“叔叔等你半天,你就別再跟他置氣了。”

顧翌安愣了愣,心裡倏地一軟。

傾身靠近,顧翌安親上俞銳額頭,掌心貼在俞銳頸後,對他說:“放心吧,我知道。”

——

休養半個多月,俞銳已經好得快差不多了。

片子拍完,他自己拿著看兩眼,隨後丟給吳濤說,已經沒什麼大礙,拆完線基本就可以出院了。

吳濤站在一邊,嚥了咽口水,沒敢出聲。

“怎麼?還有什麼問題嗎?”俞銳盤腿坐床上看著他問。

“沒、沒問題,”吳濤當即擺手。

“沒問題還杵這兒幹嘛,趕緊去把剪刀拿來。”俞銳輕抬下巴,指向門外。

吳濤面露難色:“俞哥,您就別為難我了,這什麼時候拆線,什麼時候出院,您說了也不算啊,那得主治醫生點頭才行。”

俞銳啞然一皺眉。

倆人僵持半天,吳濤見勢不妙,丟下一句科裡還有事,趕緊就跑。

住院太久,俞銳實在是被憋壞了,從來就沒這麼閒過,每天不是吃就是睡,搞得他渾身骨頭都閒得發慌發癢。

沒人動手,他就自己來。

陳放進屋看他拿著剪刀正往腦袋上戳,魂都被嚇走了半截,當即一聲驚呼跑過去,立馬奪到手裡。

光瞪眼也不出聲,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腮幫子鼓得像青蛙,眼神都竄火。

俞銳看他那樣,不免好笑:“至不至於,我就給自己拆個線而已,你有必要嚇成這樣嗎?”

“換你你試試?”陳放拿著剪刀白眼一翻,沒好氣道,“要拆線叫誰不行,這玩意兒是能自己隨便往頭上戳的嗎?”

俞銳巴不得,挑眉就說:“那要不你來?”

陳放被趕鴨子上架,盯著俞銳頭頂到後腦勺長長一道疤,頓時犯了難。

拆線他倒是無所謂,也是時候該拆了。

就是每回一見這疤,他心裡就難受得發緊,多少有點下不去手,於是站在床邊半天也沒動。

“你行不行,不行還是換我自己來。”俞銳說著便作勢要去拿剪刀。

“來什麼你來,”陳放沉口氣,拍開他手,“回頭一剪子再給傷了感染了住回icu,你是不想要自己的命,還是不想要翌安的命?”

“拆個線而已,哪兒有那麼誇張。”俞銳埋著頭任他擺弄,有些無語。

陳放緩慢沿著頭頂往下剪,動作很輕,語氣卻不太好:“哪兒有那麼誇張?你是不是忘了,這手術誰給你做的?”

俞銳不出聲了。

拆完線,陳放“咣噹”一聲把剪刀丟在金屬盤裡,之後邊用棉籤給他消毒傷口邊隨口問道:“我看你這也恢復得差不多了,怎麼?還沒跟翌安聊過?”

冰涼的消毒水沿著頭皮往下滾,一路滑到後頸窩,涼得冰心刺骨,俞銳輕‘嘶’一聲說沒有。

眉宇輕蹙,他低聲又說:“翌哥他最近太忙了,睡眠也不好,一天都睡不了幾個小時。”

有關生前預囑和遺囑的事,前段時間,陳放已經跟俞銳提過了。

許是心裡壓了事兒,這段日子,顧翌安陪床時常會做噩夢,還會在半夜裡滿頭大汗地驚醒過來,之後便整夜不睡覺,靜靜地守在床邊看著他發呆。

白天一有時間就回來,甚至好幾次俞銳半夜醒來,只是去衛生間上個廁所,顧翌安也會立刻跟過去。

明明又累又困,卻還是要堅持守著,半步都不肯走。

這些俞銳也跟陳放聊起過,陳放嘆口氣,停下動作再次道:“抱歉啊師弟,當時那種情況.”

“不關你的事放哥,”俞銳搖頭說,“別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你已經夠難了。”

“知道就好,”棉籤丟進垃圾桶,陳放躬身指著自己頭說,“你沒看我這大半年頭髮都白了好幾根,就為你倆的事兒愁的。”

俞銳不忍失笑。

不過當他目光從陳放頭頂掠過的時候,俞銳還真看到稀疏好幾根白髮,數量還不少,只是隱匿在眾多頭髮當中,乍看起來並不明顯。

嘴唇翕動,俞銳心情有些複雜:“放哥辛苦了。”

陳放曲腿坐到對面茶几上,毫不在意地衝他擺了擺手:“說真的,我跟老徐認識翌安這麼多年,從沒看他那樣過”

當時走廊的那個畫面,實在太令人難受了,到現在都還深深印刻在陳放腦子裡,每每想起都心底發酸,喉嚨發緊。

他長嘆一聲,指著俞銳,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你說你寫什麼不好,自己躺在裡面昏迷不醒,還非留封遺囑,留封情書多好。”

“我看這回,翌安傷得可不比你輕。”

俞銳緊抿著唇。

“你這傷好治,翌安那傷可就難囉!”

“當初就因為他那手,你說你難受成什麼樣,現在變成你頭上頂著這麼一刀,還是他給你開的——”

陳放瞥他一眼,抱著胳膊‘嘖嘖’兩聲,繼續拱火:“還別說,你倆還真是天生一對。”

“翌哥他沒跟我說…”

“嗯?”

俞銳攥住床沿,眉頭皺得很深,直視陳放說:“我想聊,但翌哥他沒跟我說,我也不知道怎麼開口,怕忽然提起,他會更難受.”

“很正常,你倆那嘴長了就不是用來說話的。”陳放見怪不怪。

可玩笑開完,他收斂神色,忽又嚴肅起來,認真道:“說句心裡話師弟,你難道不覺得你跟翌安,你倆的相處模式有些問題嗎?”

“問題?”俞銳不明所以,“有什麼問題?”

陳放看他一眼,而後說:“只能同甘,不能共苦,就是你倆最大的問題。”

俞銳挑起眉。

陳放隨手從果盤裡抓了個梨,掂在手裡,娓娓說道:“你倆骨子裡都要強,遇到事兒了都想擋在對方前面,想自己扛,也想替對方扛,不僅如此,偏偏還都是悶葫蘆,習慣什麼都不說,全往心裡悶。”

“我也不是說你們這樣有多不好,一次兩次也就罷了,可若次次都這樣,你不會覺得累嗎?就算你不覺得,可對方呢?對方不會累嗎?”

皮也沒削,陳放把梨在衣服上擦了擦,徑直咬下一口,嘴裡咕噥著:“反正不管你倆怎麼想,我一個外人光是看著都覺得挺累的。”

俞銳沒說話,坐在床邊低著頭不出聲,臉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整顆梨幾口咬完,陳放拐進衛生間洗手。

出來時,他擦著手又說:“未來的路還很長,想要長久,單靠愛的本能是不夠的,遇到事兒了,你倆不應該總想著為對方犧牲,而是應該思考如何攜手並肩。”

俞銳脊背一僵,倏然抬頭。

陳放看著他,嗤笑出一聲:“這麼說有點肉麻,不過師弟——”

笑意收斂,陳放深深看眼俞銳,意味深長道:“別因為太愛,最後反而還不會愛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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