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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望靈山，再會
古瀟見孟筱芙一臉愁眉不展，勸道：“筱芙，靈主這樣要求你，想必也是因為你身上有很重的責任吧。”
孟筱芙搖頭道：“算了。如果再有下輩子，我可不要做什麼大小姐。太累了。”她說道：“你們有空一定要記得回來看看。回來的時候記得帶好吃的給我。”
本來聽孟筱芙前半句還挺傷感，一聽最後一句，古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還惦記吃的呢？！”
“行了，我走了。”孟筱芙道：“其實我早知道，師兄師姐都下山去了，和我一起的弟子們也會像你們一樣慢慢出去降妖除祟，最後留在夢霆的也就只剩我了。”
“怎麼會？”古瀟道：“不是還有師兄他們嗎？而且大家只是暫時離開，邪祟除去了，大家都還會回來的。”
“所以……”孟筱芙微微抬頭，眸中是如星辰般閃爍的晶亮，她道：“回來的時候，一定要記得給我帶點心。”她邁著輕快的步子走了，只剩古瀟和琴箏兩臉茫然。
弟子下山歷練是常有的事，古瀟並不想把這件事張揚得人盡皆知。但不管什麼事，只要是蘭芯知道了，就沒有能藏得住的。不宣揚得滿城皆知都算是好的了。
有時候古瀟也很好奇，蘭芯的訊息怎麼這麼靈通，她到底有多少隻耳朵可以聽見這麼多訊息。
第二日一早，古瀟出門的時候在門口發現了兩隻小小的布偶。
其中一個身穿玄色勁裝，臉上的笑容無比燦爛，另一個一身櫻草色襦裙，看上去端莊大方。這兩隻布偶都很可愛，而且一眼就看得出這是做的她和琴箏的模樣。
於是，她的內心產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夢霆是不是一開始就打算除掉古瀟和琴箏？
可是古瀟和琴箏是遊弈帶來的，她覺得遊弈不是那種會害人的人，再加上後來孟家的人對古瀟和琴箏都很好，她就漸漸地打消了這個念頭。
四年裡，古瀟也算結識了不少朋友。這次離開，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古瀟臨走前已經和不少人道過別了，只不過，還差孟衍。
古瀟也猜得到送她們布偶的人是誰。
大抵因為覺得孟若真是個還不錯的姑娘，也是因為孟尋曾經拜託她稍微關照一下孟若真，總之，古瀟也會不時邀請孟若真一起修煉並和她分享各種修煉秘訣。
窺視別人記憶的代價還真是不輕。
古瀟張了張口，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她沉默片刻，道：“幾年來多謝衍兒姐的照顧。再會。”
在古瀟進了房門後，不遠處的石頭後，有一個人微微鬆了口氣。她淺淺一笑，轉身悄然離去。
古瀟笑道：“那敢情好啊，小箏什麼都會，我可太高興了。”她又道：“只是，若真還是這麼內向，剛剛也是躲在角落裡不敢過來和我們道別呢。”
孟衍並未開門，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了。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我就要休息了。”
那次的幻境根本就沒想讓古瀟和琴箏透過。鬼影迷宮加上噬魂夢魘，孟長老分明是想要她們的命。
她最開始以為孟長老只是擔心古瀟和琴箏會對夢霆造成什麼威脅，可是現在她開始懷疑夢霆一開始就知道古瀟和琴箏的真實身份，更懷疑他們已經知道琴箏體內的隱藏力量，否則孟卿平不會在這個時候讓古瀟和琴箏去試煉場。
孟衍猶豫了。
她盤足坐在床上，忽然胸口一陣疼痛，她吐出一口鮮血，扶在床邊微微喘熄。半晌，她嘆了口氣。
據她所知，一眾弟子裡最擅長做布偶的就是孟若真。
從聽說孟長老同意古瀟和琴箏留下修靈的時候起，她就覺得這兩個人十分可疑。恰好孟長老命她監視古瀟和琴箏，她便特意進入了她們的夢境檢視了一些她們的記憶，然後發現了她們的真實身份。
自己真的應該那樣做嗎？真的應該放任古瀟和琴箏就那樣自生自滅？
最後，她做了一件這麼多年來她從未做過的事——她違背了長老和靈主的意願。
幻境是她所設，她可以自由出入。她悄悄進入了幻境，擅自更改了迷宮並以亡靈和幻境中孟衍的身份幫助古瀟逃了出來。她又擅自允許了古瀟進入琴箏的幻境，至此，兩人才得以透過試煉。
琴箏也道：“多謝衍姑娘的照顧。”她停頓一下，道：“衍姑娘，保重。”
後來，孟卿平安排古瀟和琴箏進入試煉場。當時她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妥。雖然對那時的古瀟和琴箏而言進入試煉場為時尚早，但作為弟子，多些磨鍊也未嘗不可。況且當時古瀟實在是很有天賦。
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她心下一驚。檢視過古瀟的傷口，她便去了試煉場一探究竟。結果，試煉場根本毫無異樣，那些精靈也都很正常。
古瀟道：“衍兒姐，我們要走了。這是來和你道別的。”
古瀟將它們拾了起來，她四下張望，沒有發現別人的蹤影，只得將兩隻小布偶帶了回去。
念頭一產生，她便進入了琴箏的夢境檢視了琴箏的記憶。果不其然，她發現琴箏的體內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只不過那力量尚不穩定，似乎被什麼封印給封住了。
不多時，裡面傳來孟衍清冷的聲音：“何事？”
可是，兩個人差點就死在了裡面。
孟衍的房間就在她們的旁邊，古瀟來到孟衍的房門口，輕輕叩了幾下門，道：“衍兒姐，你在嗎？”
古瀟和琴箏走後，孟衍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古瀟將兩隻布偶給琴箏看，道：“小箏你看，若真做的布偶可真精緻啊。”
直到那天孟卿平讓她佈置考核的幻境。
她可以透過夢境窺探別人的記憶，但是這也是有條件的。
可是古瀟和琴箏走近試煉場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與古瀟和琴箏相處的這些日子。
琴箏收了布偶，輕聲道：“姐姐，我們走吧。”
也多虧了她們，孟若真現在已經沒有最開始見她時那麼害羞內向了。
琴箏怎會不知古瀟的意思，她背好包裹，輕聲道：“那就走吧。”
在控制別人夢境的時候，她的靈體是最脆弱的時候，如果在夢中受到攻擊，對她的靈體是致命的打擊，這也就是為什麼她只能看靈階和修為低於她的人記憶的原因。
或者說，至此兩人才得以存活。
不過，孟衍這一次看到的東西並不是普通弟子的記憶。她這一次窺視的是孟昌安的記憶。
作為夢霆的弟子，孟衍應該聽命的。事實上，她也一向都一絲不苟地完成每一個任務，從來沒有發表過任何意見。
精靈不會用那種殺招去攻擊同類和人類。除非……
琴箏點頭，微笑道：“確實如此。不過縫紉手工方面我也略懂一二，姐姐若是喜歡，我以後也做給姐姐。”
古瀟點點頭，她拿過包裹，道：“小箏，我想……去和衍兒姐道個別。”
古瀟和琴箏出來後，她就去主動請罰。雖然長老和靈主什麼都沒說，但她還是自己把自己關了三天禁閉。
那一次的禁閉以後，孟衍還是像往常一樣負責弟子們的修靈，像往常一樣做著自己的工作。但那天開始，她的心境卻發生了一些微妙的改變。
再然後就是封邪陵的那件事。
十五年前的那次變故讓她永遠沒法和體內的魘魔分離，這成了她的心結。
因為魘魔，她沒法鍛造自己的靈器。而且自那以後，師兄們對她的態度也產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比如每次歷練遇到危險，孟卿平總是讓她殿後，同門們也很少會來救援。
她還記得她第一次外出執行任務就被留下殿後，對於當時的她而言，敵人太強大了。她身受重傷倒在山林裡，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自己被一個人背了起來，她只記得那個人身上淡淡的藥草香氣和那陽光般溫暖的溫度。
她就這樣被救了起來。也是這一次，她將那個陽光般溫暖的少年刻在了心裡。等她向恩人道過謝，回到夢霆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已經昏迷了整整三天。
這三天裡，居然沒有一個人去找她，更沒有人過問她到底去了哪裡。
她覺得既委屈又失落，她去找了靈主，可靈主告訴她，孟卿平這樣做都是因為她的體內封印著魘魔，她的實力是最強的，為了讓大家都能安全，留下她是最合理的選擇。
於是，打那以後她就把所有的念想都藏在了內心的最深處。沒有救援，沒有同伴，她只是一個用來幫助大家脫離危險的工具。遇到危險時，她會主動地說一句：“我留下。”
這些年裡，她不知道多少次死裡逃生，不知道受了多少傷，每一次她都一聲不吭。
並非是她不痛，而是就算說出來，也沒有任何意義。
她不敢去向心儀之人表露心跡，甚至沒辦法放下一切和同門們正常相處。
下山歷練，女鬼玉玔將她錯認成了魘魔，她想，如果死在那些怨靈的手下，也算是她的命了。可是她沒有想到，這一次，竟然會有人來救她。
——“這麼危險的情況，總不能只留你一個人在這裡啊。”
——“我和小箏都很擔心你。”
——“衍兒姐，你也有在意的人吧？你也不想就這樣消失在這種地方吧？”
那一刻，她突然無比慶幸，慶幸她當時救了古瀟和琴箏。
果然……沒有做錯。
她醒來之時，古瀟和琴箏已經下山去了。她重傷未愈不能下山，本想等她們回來就向她們道謝，可卻只等來了“封邪陵出現鬼煞，古瀟琴箏瀕死”的訊息。
她不敢相信。
明明有那麼多高靈階的弟子前去，為什麼只有她們傷成這般模樣？
於是她不顧自身尚未康復便透過夢境窺視了一些弟子和孟望塵的記憶，然後她發現，孟閒潭根本就沒進到封邪陵之中而是一直待在外面，陵中遇險後孟落花立即發了傳音符，可傳音符卻被攔截了下來。
孟落花一出來就立即又發了一道傳音符並去找孟望塵請求救援，可是孟望塵一拖再拖不肯稟報靈主。若不是孟落花執意要回去救人，古瀟和琴箏已經死在封邪陵裡了。
而且，鬼煞根本就不是孟望塵除去的。滅掉鬼煞的人是琴箏。現在琴箏身上的封印已經鬆動了。
一陣寒意漫上她的心頭。如果讓她們繼續留在夢霆，遲早……
在前天的晚上，她下定了決心，進入了孟昌安的夢境。然後，她看到了一些關於古瀟的秘密。但是，她的靈力遠不如孟昌安的強，所以她很快就被發現並被擊中了靈體。
靈體受損後，十日之內斷斷不可再控制夢境，可為了能讓古瀟和琴箏早些離開這裡，她只調息一日，便在昨日晚上告訴了她們真相。
如果說，上一次只是違背了長老和靈主的意思，那麼這一次就是徹底的背叛了。
她無比清楚背叛的下場會是什麼，但是，這已經無所謂了。她的命都是古瀟和琴箏救的，現在最多是還回去罷了。
房門被開啟，門外站著的是蘭芯。在她身後還跟著不少同門弟子。
蘭芯面色平淡地看著床上的孟衍，淡淡道：“孟衍姑娘，靈主有請。”
孟衍並不驚訝，她緩緩地道：“蘭芯，這些日子負責監視我的是你，對吧。”
蘭芯不語。
孟衍道：“我知道了。”她雙手用力撐著床邊站起來，淡淡道：“走吧。”她本就身體虛弱，再加上靈體受損，所以連路都走不穩。
蘭芯看著她的樣子，還是什麼都沒說。
快要來到正堂的時候，孟衍碰見了孟卿平。
孟衍向他微微點頭致意。
孟卿平看她一眼，心中早已明白七八分。他嘆了口氣，道：“衍兒，我記得這不是你第一次這樣做了。上一次我已經提醒過你，你為何又要如此？”
孟衍沒有回答，只道：“師兄，你有沒有一定要拯救的人？”
孟卿平愣了一下，道：“衍兒，你在說些什麼？她們與你不過幾年交情，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孟衍搖了搖頭，道：“師兄，我並不後悔。”
孟卿平微微皺眉，道：“靈主已經給過你機會了。不會再有下一次了。你這樣當真值得？”
孟衍忽然輕笑一聲，她一貫冷淡，給人一種冷漠疏離的感覺，可她笑起來的時候，眉眼竟是如春風化雨般溫潤柔和。她聲音不大，卻說得堅決。她道：“值得。”
救自己，如何不值得？
“小箏，我總覺得……師兄他們好像給我們準備太多東西了……”古瀟揹著沉甸甸的包裹，裡面全都是銀兩。她一邊慢慢地順著山路往下走，一邊道：“這麼多銀子，怎麼可能用得完……”
琴箏微笑道：“姐姐，我們離開的時間久些，多備些銀子也好呀。再說，這個是我們除祟的獎勵，姐姐不用有壓力的。”
古瀟笑了笑，正要說話，便聽見一陣小聲的議論。議論之聲中隱約聽得見她們的名字。
古瀟心下疑惑，便和琴箏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那幾個人正聊得興致勃勃，其中一個道：“這是真的嗎？孟公子真就沒管？”
古瀟這就知道了。聚在一起的是幾個外室弟子，平時都是外室弟子在望靈山上巡邏。他們雖師承孟家，偶爾也會有一些歷練任務，但他們卻不是夢霆弟子，所以沒資格叫夢霆的人師兄師姐。而且他們負責望靈山很多大大小小的事務，比起來修靈，更像是被誑過來打雜。
另一個道：“當然是真的！你們在孟尋公子的那一隊自然不知道，我跟著孟望塵公子調查的時候，荒郊根本連個鬼影都沒有。”
其餘幾人附和道：“是是是，我們和孟尋公子一起也什麼都沒查著！”
那個人繼續道：“可不是！我親眼看見傳音符傳了音來，結果孟公子卻說不急著稟報靈主！他還說封邪陵根本不可能形成鬼煞，叫我們好好搜查。”
“那後來呢？後來怎麼回事？”
那人道：“後來是孟落花姑娘渾身是血地過來，她執意要回去救人，孟望塵公子才帶大家返回去的。你們是沒看見，我們去封邪陵的時候，那兩個人都只剩一口氣了，幾乎和死人沒有區別了。”他又道：“話說回來，你們怎麼會不知道呢？孟閒潭姑娘不是去找你們了嗎？”
其餘的人道：“哪有！我們跟著孟尋公子，哪裡看見別人了？”
“可是也不對啊？孟落花姑娘說她發了兩波傳音符，還讓孟閒潭姑娘去找你們了？”
“哎，誰知道？”一個人道：“劉哥，我們是真不知道。咱們要是都去了也不至於跑過來問你呀？”
那個人壓低了聲音道：“兄弟們，這事你們可別說出去。孟公子可和我們說過，這件事誰都不許往外傳，我要不是看在時間過去這麼久，再加上古瀟姑娘和琴箏姑娘今兒個就下山，絕對不會告訴你們的。”
其餘的人都道：“劉哥你就放心，我們肯定都講義氣。絕不往外傳給你添麻煩的。”
聚集的弟子陸陸續續散開巡邏了，古瀟站在樹後，一時間有些茫然。雖然孟衍告訴了她一些事情後，她已經多少有了心理準備，但真的聽到這種事，她還是不願意相信。
琴箏的面色逐漸沉了下去，古瀟搖搖頭，笑道：“小箏，沒事的。我們走吧。”
古瀟覺得，這其中一定還有她們不知道的事情，這次下山，她想把一切都調查清楚。她道：“小箏，我們這次就離開北市了。我想去向遊弈和連姐道個別。”
琴箏頷首，道：“聽姐姐的。”
兩人站在山腳下，古瀟抬頭向上看去。
時值深秋，山下草木已經泛黃凋零，樹下也已落葉成堆。望靈山被結界保護著，山上靈氣縈繞，一片蒼翠。
古瀟抿了抿唇，微微一笑。
“望靈山，再會。”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