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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去黎鎮之前，要是有人跟虞天歌說，她會在那個貧瘠的鄉鎮，對一個剛成年沒多久的高中生一見鍾情，那她絕對打死也不信。
她小時候跟她媽一起去廟裡拜佛，找了個當地頗負盛名的大師算命，大師說了，她命犯桃花煞，這輩子少談戀愛為好。可虞天歌生性反骨，聽了大師的話，非但沒按照大師的意思趨利避害，反而偏要逆天行事，越不讓她談戀愛，她就越要談戀愛。
如今長到25歲，前男友攢了一籮筐，各色各樣的都有，奶狗狼狗，浪子處子，年上年下，都談過，清一水的顏霸，長相那是各有千秋，因此虞天歌對帥哥美男什麼的，多少有點免疫buff在身上，畢竟見慣了。說她會對一個小她七歲的弟弟一見鍾情，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然而事情偏偏就這麼發生了。
那天她帶著助理霞姐從北京出發去黎鎮找一個叫馮進的人，她們飛機轉高鐵，輾轉七八個小時才到達黎鎮所屬的縣級市，接著還要從市裡搭乘半小時一班的城鄉公交才能進入黎鎮，走到公交站臺，虞天歌積了一肚子火氣。
她拿出哮喘噴霧塞嘴裡噴了噴，沒好氣道：“我上輩子是不是跟姓馮的有仇？馮雷跑我辦公室鬧自殺，當著我的面就從窗戶口那麼跳下去了，嚇得我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他弟馮進更有種，直接把馮雷的死扣我腦門兒上，非說是被我給逼的，我就納悶了，我平常也沒逼著你們搞996那一套吧？”
霞姐忙道：“馮進這事確實做得不地道。什麼都還沒弄清楚呢，就在網上瞎吆喝，鼓動網友對虞總你進行網暴，害得我們公司跟金耀資本的合作陷入僵局，公司融不了資，上不了市，造成的損失可想而知。”
虞天歌說：“這是看在馮雷生前對公司做出過貢獻，他弟弟馮進又是個高中生，再過兩個月就要高考了，我才網開一面沒計較。不然依我的脾氣，早把馮雷跳樓那天我辦公室的監控錄影放網上了。”
她又拿出哮喘噴霧噴了兩下，繼續說道：“讓那些鍵盤俠知道，馮雷不是因為受不了工作壓力才跳的樓，他是想我跟他處物件，我不樂意，他才想不開跳的。這事怎麼也怪不到我頭上，是他自己心理出現了問題，我也是受害者，我還被他騷擾了呢，你看我說什麼了嗎？”
霞姐知道她老闆虞天歌不是個好惹的主兒，典型的狗脾氣，屬於犟起來敢對大羅神仙喊打喊殺的那種土匪性格。在馮家兄弟這事上，虞天歌確實是手下留情了，不然也不會帶著她找來黎鎮，想跟馮進當面和解。
霞姐心想，你25歲就自己開公司當老闆，靠的還不是有個有錢的爹。但想歸想，嘴上還是奉承虞天歌道：“他哪能跟虞總比啊。虞總你的能力和魄力，不是所有人都有的。”
虞天歌說：“我賺點錢不容易。我爸早年拋妻棄女，離婚的時候給了我媽一筆贍養費，我是用我媽這筆贍養費當啟動資金開的公司，賠了就是死路一條。好在我運氣不錯，公司總算是開起來了，把我媽的贍養費翻了幾倍不止，也算對她有個交代。”
虞天歌沒好氣道：“高三了，不小了，我也就比他大個七歲左右，現在已經開始支撐一家公司了。年齡不是他犯錯的理由，網路也不該成為他傷害別人的武器。”
虞天歌眉毛一挑：“金耀資本現在的幕後老闆，是個剛成年的毛頭小子？”
但霞姐同時也清楚，虞天歌的“手下留情”也只能做到現在這一步，等會兒見到馮進，指不定要怎麼口吐芬芳，於是提前替馮進說好話道：“虞總，馮進畢竟只是個學生，思想上還不是特別成熟，情感上又比較容易偏激，相信也是一時接受不了馮雷的死，這才做了蠢事。等我們跟他把話說開，他明白他哥的死跟公司無關，跟虞總你無關，自然就會配合我們澄清輿論。”
霞姐問：“虞總，那我們要不要換一家投資公司合作？”
“而是誰？”
說話的功夫，開往黎鎮的城鄉公交正好來了，虞天歌踩著十二厘米的高跟鞋上了車，她一襲火紅長裙，走路的時候帶來輕盈香風，一出現就引起了車上幾乎所有乘客的注意，面對大家或打量或好奇或欣賞的目光，虞天歌渾不在意，徑直走到後面的雙人座，她坐到裡面，把外邊的位置留給霞姐。
霞姐雖然比虞天歌多活了十幾個年頭，但有時候在虞天歌面前，她是真被她身上那股凌厲迫人的氣場給壓得直不起腰來，說：“是是，虞總說的是，確實是這麼個理。”
她看向霞姐：“金耀資本喊停了對我們的投資計劃，我這些天煩得整宿整宿睡不著，最怕的不是公司上不了市賺不了錢，最怕的是被我爸那邊的人看笑話。霞姐，我現在跟你說這些，也是沒把你當外人，所以待會兒見著馮進，要是我對他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你也別寒心，覺得我對公司已故員工的弟弟下手太狠，人要行善積德，但不能一味愚善，你說是不是？”
霞姐面上尷尬，忙道：“虞總，我沒這麼想，真沒這麼想。”
虞天歌哼笑：“四大家族還真是拿錢不當錢，送個這麼大的金耀資本給小兒子敗著玩兒。”
霞姐說：“虞總，上次你讓我查金耀資本背後的實際掌權人，剛傳來訊息，說金耀資本去年就已經被慕家花天價買下了，但現在金耀資本的幕後老總卻不是慕氏那位慕先生，而是”
虞天歌瞥她一眼，笑了笑：“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但說句老實話，我能開得了公司，靠的還真不是我爸。我爸是有錢，上市公司老總，手底下2000多號員工，多神氣。但他有錢也是他的錢，是他跟他小老婆的錢，沒我跟我媽的份兒。”
“說前不久慕氏那位慕先生的小兒子過十八歲生日，慕先生把金耀資本當作成年禮物，送給了他的小兒子，現在金耀資本上下大小事務都由他小兒子說了算。”
中途霞姐接了通電話，等她講完，虞天歌偏頭看她：“公司的事？”
虞天歌笑道：“我就知道霞姐明事理。”
霞姐：“訊息是這麼說的。”
虞天歌搖頭：“不換，就金耀資本。一個十八歲的小屁孩兒，我還不信玩不過他。霞姐，再去查查這位慕小公子，我倒要看看那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霞姐點頭：“好，我現在就查。”
公交走走停停開了半個多小時才到黎鎮，兩人下車後，虞天歌拉住跟她們一道下車的大嬸，問她知不知道馮進家怎麼走，那位笑眯眯的大嬸一聽到馮進的名字，臉上表情立馬變得痛惜起來：“馮進那孩子可憐呦，從小沒了爸媽，前幾年把他拉扯大的奶奶也走了，好不容易等到他哥馮雷出息了，在北京上班，賺不少錢，買了房，還有了北京戶口，把他接到北京讀高中。眼看著好日子就要來了，他哥突然又去了。”
大嬸搖搖頭，又問：“對了，你們是馮進什麼人？找他有什麼事？他哥前幾天剛出完殯，這會兒估計傷心著呢。”
虞天歌沒多說：“您能告訴我們馮進家怎麼走嗎？”
大嬸很熱情：“他家不好走，從這兒過去要繞好幾個彎，我直接帶你們去吧，正好我家順路。”
虞天歌微笑：“那太謝謝您了。”
大嬸在路上跟她們寒暄：“前幾天也有個北京人過來找馮進，說是馮進在北京的同學，長得可俊了，比電視上那些男明星都俊，把我們鎮上的小姑娘們給迷得呦，這兩天都快把馮進家門檻給踏平了，都是去看那位男同學的。”
虞天歌對馮進的帥哥同學沒興趣，隨口接話：“他同學來找他是有什麼事嗎？”
說起這個，大嬸的語氣裡帶上了幾分驕傲：“那位男同學是專門代表學校過來喊馮進回去上學的。馮雷生前有出息，馮進比他哥更本事。馮進是我們這兒出了名的天才，上學成績好得不得了，這次因為他哥突然出事，他回來說是不想繼續唸書了，想先打工給他哥接著還房貸，北京的學校不幹了，這麼好的苗子，馬上就要高考了，哪能讓他輟學啊，這不，就派了學生代表來我們鎮勸馮進回去參加高考。”
霞姐聽了不免唏噓，同樣十八歲左右的年華，慕家那位小公子就能輕輕鬆鬆接管全國最頂級的投資公司之一金耀資本，而馮進雖然是鎮民口中的天才少年，卻要輟學回家打工還房貸。生命的參差真是令人心酸又無奈。
虞天歌卻沒空感慨人與人的差別，她只想著等會兒見上面，那高中生小破孩兒要是肯配合她一起平息網上的輿論，那她就既往不咎。可要是馮進不識抬舉，就別怪她辣手摧花了，她平白無故被網暴了這麼些天，連公司上市計劃都擱置了，心裡早就憋了一團火。
虞天歌跟著大嬸來到一戶帶小院的人家，大嬸讓她們自己進去找馮進，說她還有事要先走，虞天歌便又跟大嬸道了幾聲謝，這才和霞姐一起走進院子。
她們進到院子裡，恰好碰到一個身材單薄的少年從堂屋走出來，視線就這麼不偏不倚地撞上，雙方都頓住腳步，虞天歌率先開口：“你就是馮雷弟弟，馮進？”
馮進眼睛紅紅的，似乎剛哭過：“你們是？”
虞天歌語露諷刺地說：“我是你哥老闆。”
馮進愣了愣。
虞天歌看他長得白淨斯文，真沒想到竟是激進極端的性格，還天才呢，虞天歌不屑，估計就是個只會讀書的蠢才。
霞姐聽虞天歌說話盛氣凌人，知道她再說下去，那非得吵起來不可，連忙接過話茬開始向馮進表明來意，誰知馮進看著清瘦，脾氣卻不比虞天歌斯文多少，還沒等霞姐把話說完，馮進就突然拎起井邊一桶水，想也不想就衝虞天歌猛地潑來，虞天歌沒來得及反應，一桶水就這麼兜頭澆下，瞬間把她淋成落湯雞。
旁邊霞姐都嚇傻了，大氣不敢出地看著虞天歌從剛才的紅裙邪豔，變成現在的狼狽不堪，她站在原地沒動，細娟水流不斷從她的髮絲和裙尾墜下，可她身上卻完全沒有委屈可憐的氣息，相反，她臉色隱怒，周身那股暗流湧動的駭人氣場簡直要把空氣都燒著。
霞姐對虞天歌的事蹟有所耳聞，知道她是學空手道出身，平日裡是隻妝容精緻的風情花蝴蝶，可披著妖嬈的皮，骨子裡卻是個誰惹誰死的女悍匪。霞姐試圖替馮進挽救，趕忙道：“虞總別生氣，他還只是個孩子”
馮進完全不知道危險已朝他逼近，哐啷一聲把空水桶扔到地上，朝虞天歌罵道：“我哥就是被你害死的！識相的就馬上給我滾！”
“你大爺的！”虞天歌忍不了了，她一邊抹著臉上的水漬，一邊徑直朝馮進走去，一點商量餘地都沒有地抬腿直接朝他肚子給了一腳，那一腳極重，透著打家劫舍般的狠勁兒，一腳下去直接把馮進給踹翻在地，“給你臉了是不是？跑我頭上作威作福，姐今天削不死你！”
說著就又踹了一腳馮進肩膀：“讀書讀到狗肚子裡去了？老師沒教過你怨人之前先查證？”
馮進疼得在地上叫喚了幾聲，可虞天歌還沒教訓夠，根本不打算放過他，她抬腿又踢了他一腳，這時旁邊突然響起一聲暴怒的狗吠，嚇得虞天歌一激靈，她小時候被她後媽養的狗咬過，對狗有陰影，此刻扭頭一看，只見一隻黑色的土狗正齜牙咧嘴朝她直叫，她下意識後退幾步，馮進看出來她怕狗，大叫道：“黑娃，咬她！”
那隻叫黑娃的狗得到命令後瞬間就朝虞天歌撲來，虞天歌嚇得撒腿就跑，完全沒有了面對人類時的強勢兇狠，這時正好有人從院門口進來，眼看就要跟虞天歌迎面撞上，虞天歌來不及剎車，情急之下連來人長什麼樣都沒看清，只依稀知道是個頎長英挺的少年，她顧不得那麼許多，對狗的恐懼令她做出了一個十分荒唐的舉動，她使出全身力氣猛地一蹦一躍，整個人就這麼非常不講道德地跳到了那少年身上。
“我尼瑪！”虞天歌一邊大叫一邊死死勒住少年脖頸，大罵馮進道，“草你媽！你是不是人啊！”
她雙腿瞬間纏上少年窄腰，火紅色的裙襬被撩至腿彎，涼意襲來的同時，更是慌張叫喚霞姐：“霞姐快！快趕狗！”
“慌不擇路”下的虞天歌只當自己是抱著一根柱子，根本沒在意那被她一把子“賴上”的少年此刻有多蒙圈，直到硬邦邦的不悅男聲在她耳旁“擲地有聲”：“大姐，你誰啊？”
虞天歌這才想起來去看那根“柱子”一眼，原本壓根兒沒任何想法，情緒此時是一片焦躁的，可在瞧見那少年的一瞬間，她卻突然有些不正常，焦躁的情緒像是冷不丁被按下靜止鍵，大腦變得空白，眼裡只剩下小鎮傍晚濃淡相宜的薄光，以及一副驕奢瑰麗的面容。
那被她“纏上”的少年虞天歌忍不住在心裡罵了一句髒話：長得可真他孃的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