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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山無逸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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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山無逸璞

從公主府回去的路上, 李靈均聽見馬車裡傳來小曲兒的哼鳴聲,絲滑的滑音,輕快的節奏, 無一不顯示他的高興。

李靈均隨著這高興的小曲兒搖頭晃腦了一會兒,忽然覺得不對勁。

剛剛目睹了心上人和別人你儂我儂,不應該痛哭流涕、沮喪無比嗎?怎麼一闡提還哼起了高興的小曲兒?

他狐疑地看向馬車的車窗,然而窗子關的嚴嚴實實的, 李靈均豎起耳朵, 聽那小曲兒哼的更歡快了。

於是他假咳了一聲,窗子裡的曲調一下子就急轉直下了。

歡快的感覺聽不出來了,隨之而來的是嗚嗚咽咽的哭聲, 李靈均頓感困惑, 向馬車裡喊了一聲。

“一闡提你這是出的什麼聲兒?”

車窗慢悠悠地被開啟了,一闡提趴到了小窗上,兩隻眼睛下面全是淚水, 苦著一張臉看著李靈均。

“哭聲啊,你聽不出來嗎?”

“聽不出來。”李靈均開始後悔今天騎馬了,就應該跟昨晚一樣, 同他一起坐車, 就能看出他在搞什麼名堂了。

一闡提不明白他的意思,“這還有假?”

這突如其來的轉折叫李靈均有些發矇,一時才嗷了一聲說好,“瞧我這腦子!你來到神都城,就忙著做賊偷窺了,還沒好好請你吃一頓,你看,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一闡提聞言,悻悻地鬆開了口,放下了李靈均的手。

一闡提猶豫了一下,腦海裡浮現出今早小鵝與沈賊手牽手的畫面。

“給錢。”

他說好,答應了李靈均,“今晚我就不去公主府了,專心聽你吹嗩吶。”

一闡提又擠出一滴眼淚,遙望著小巷盡頭的碧藍天空,語氣感慨。

“我是不會放棄的。”他目光堅定,“二大王,你什麼時候請我吃席?”

一闡提聽他說著話,順勢把眼淚給抹了,“你成日把嗩吶掛在嘴上,我還沒聽過呢,不如今夜你我合奏一曲。”

李靈均覺得自己也是給妹子爭取了一點時間,免不得得意洋洋,伸出手來遞在一闡提眼前。

“……你這眼淚不走心啊, 眼睛裡都沒有水。”他隨口一句吐槽, “今日我妹子同你促膝長談,你心裡也該放下了吧?”

“就你那小葫蘆?”李靈均擺擺手,頓了頓忽然眼神裡有了點光彩,“你真的想聽我吹嗩吶嗎?”

緩小鵝一日,到時候再來個出其不意,說不得她會更想自己。

“不說別的,本大王對你還不夠好嗎?”他冷靜地勸一闡提,“你先把本大王的手鬆開。”

“我是那種灑脫的人嗎?不止不休才是我的人生信條。不過一晝夜的功夫, 就想叫我死心?”他忽然發起狂來,目露兇光, 破口大罵,“你們上國人就是這麼對待貴賓的嘛?”

太刻意的話他不喜歡,還是水到渠成的更好看。

李靈均的眼睛裡就多了點細微的羞澀,撓了撓腦袋說,“成,今晚如果你不去公主府偷看的話,我就帶你去我好友的府上吃席,到時候我吹‘哭七關’、‘十跪母重恩’給你聽。”

俗話說得好,做事就如張弓,有張有弛才好。今早他才意味深長地提出了想看親嘴的要求,說不得晚上他們就真親給自己看了。

李靈均被他突如其來的嘶吼嚇了一大跳,連忙去捂他的嘴,求爺爺告奶奶地讓他別喊。

見一闡提聽不明白,眼神裡還帶著困惑,李靈均解釋道,“酒席哪有白吃的?你拿兩千貫,我拿兩千貫,給人上禮。”

一闡提雖然有錢大方,襯著億萬身家,可還是搞不懂中土隨份子的規矩。

“我們一起去,就不能隨一份禮?”

“瞧你那摳搜的樣子。咱倆又不是一家人,隨一份禮像話嗎?”

“怎麼就不是一家子了?你就說我是你兄弟不就成了?”“可笑!我是皇子,誰人不知我兄弟是東宮太子?再者說了,倆兄弟也得分開上禮。除非——”

“除非什麼?”一闡提問道,“除非我是你爹?”

“一闡提你他爹的,我爹可是聖上,仔細你的皮!”李靈均看看四周,壓低了嗓音警告他。

“那你總罵我他爹的做什麼?雖然我爹是慈悲為懷的出家人,可你也不能總這麼辱罵他。”

“你懂什麼,這是本大王的口頭禪、致勝的法寶——你想啊,我罵旁人你他爹的,倘或被罵的人不能忍,反口罵我一句你他爹的,我就完全有理由誅他九族!”李靈均狡黠一笑,洋洋得意。

“畜生。”一闡提被他無恥的話震驚了,面無表情地關上了窗戶,“真不是個好東西。”

辰光在倆人的鬥嘴聲裡慢慢溜走,午間的時候,銅駝大街襄國公府的門前,一輛氣派的黑榆木馬車停靠著,由上頭跳下來一雙小娘子,略高一點的眉眼清麗,稍矮一些的笑靨如花,倆人擠擠挨挨地下了車,一提裙角,飛也似得進了襄國公府的大門,直惹得身後的婆子僕婦一窩蜂的追上去,直喊娘子仔細些。

沈燈棋跑的快些,轉了七八道彎兒之後第一個跳進了母親的臥房,東找西找都沒看到自家阿孃的蹤影,沈燈畫跟著跳進來,氣喘吁吁地停下來了。

“阿孃呢?這麼緊要的時候,她去哪兒了?”

上房裡管事的僕婦上前為二位小娘子奉了茶,這才溫聲道,“謝祭酒府上的謝二娘子遞來了拜帖,說是明晨要來,夫人有些煩心,去正廳裡了,小娘子沒遇上?”

燈棋、燈畫兩姐妹聞言,都不約而同地看了對方一眼,眼睛裡都有驚恐之色,茶也顧不上喝,齊齊奔出了母親的臥房。

這裡離正廳還有一段距離,兩姊妹跑的累了,慢慢走著,免不得把方才的事覆盤一遍。

“堂邑翁主是正兒八百的皇家親眷,由她那裡得來的訊息一準兒不會錯。你瞧,謝二娘子明日都要來家裡,一定也是聽到些什麼風聲。”

“可明明是謝祭酒家先提的退婚,也過去了好幾日,怎麼今日卻遞了拜帖?”

“莫非她也聽到了傳聞,前來求證?”

今日的裙幄宴上,堂邑翁主進了帳,坐下來只飲了幾杯酒,便問她二人,可知道自家阿兄這幾日的動向。

沈燈棋和沈燈畫被問的一頭霧水,接著便聽到堂邑翁主眼睛亮亮的,說起了近來坊間愈演愈烈的傳聞。

“你們阿兄是幾時做了紫微宮的嬌客?聽說上真公主愛甚,同他在嘉豫門下相擁來著。”

沈燈棋與沈燈畫的眼睛就瞪的老大,不知道是翁主瘋了,還是自己的精神錯亂了。

“翁主說的是我們家阿兄?小兒見了都要啼哭不止的沈穆?”沈燈棋不可思議地說道,見翁主認真地點了點頭,難免掩口驚呼,“上真公主愛甚?”

雖說自家哥哥確實有幾分姿色,可那是上真公主啊,一顰一笑都叫人神魂顛倒的人,怎能同自家哥哥的名字扯在一起?

上真公主還愛甚?

真是滑稽,上真公主就應該在畫裡、在供桌上、在雲霧繚繞的天上,接受世人的頂禮膜拜,怎麼能對一個凡人愛甚呢?

哪怕是自己家哥哥也不行!

沈燈棋無助地捂住了嘴巴,看了自家姐姐一眼,又向翁主再三確認,“翁主從哪裡聽來的訊息?”

翁主意味深長地一笑,身旁的小娘子名喚季希寧,是忠勤伯頂小的女兒,因為忠勤伯為聖上統管著內務的緣故,知道一些內情,這時候笑著接了話。

“……嘉豫門下的事,我是沒有看見的福氣,但紫微城裡的事,我卻知道一二。上真公主前幾日搬出了九州池,住進了嘉豫門下的府宅,有人看見,沈指揮連續數日在那裡秘密出入,如若不是欽定他為國婿的話,此事可就蹊蹺了。”

“嘉豫門下的府宅?”沈畫棋聞言怔了怔,問道,“可是前朝的豫王府?”

見李希寧點頭稱是,沈燈棋同妹妹相視一眼,不說話了。

那間豫王府如今是沈家的產業,公主怎麼會搬進去?沈燈棋想了想,適時住了口,沒把這件事說出去。

沈家兩位小娘子,同堂邑翁主與季希寧是非常好的閨中密友,故而彼此之間說話都沒有什麼顧忌,此時翁主見這兩姊妹都有點兒發懵,難免笑著解圍,“興許是鬧了什麼誤會也未可知,你們姊妹兩個回去打聽打聽,若是有了什麼訊息,也好同咱們說道說道。”

沈燈棋與沈畫棋兩姊妹從裙幄會上回來,便第一時間去尋母親了,哪知道聽見了謝二娘子明日要來拜訪的訊息,不免心裡更加忐忑。

這一頭,沈家兩個小娘子往正廳裡走,廳裡襄國公府的主母裴氏卻看著手裡的拜帖,心裡起了一團疑雲。

前幾日兒子帶回了謝祭酒要退婚的訊息,裴氏雖然傷感不已,也發了一通脾氣,可到底是情緒穩定的中年人,又透過中人知道了謝祭酒的態度,這便死了心,將當年的婚書退了回去,不曾想,今日這謝二娘子卻獨自遞了明日要來的拜帖,不知來意為何。

她正疑惑著,兩個雙生女兒卻一陣風似的闖了進來,先把今日的傳聞明明白白的說了,直叫裴氏瞠目結舌,一時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們阿兄,是為聖上辦事的,興許接到了特殊的使命也未可知,一時他回來了,阿孃來仔細問問。”

燈棋燈畫兩姊妹卻等不及,興奮地直搓手,燈棋仔仔細細把神都城裡的流言說了,最後猜測道,“要是哥哥真能尚公主就好了,那可是上真公主啊,我想同她說說話——”

裴氏知道兩個女兒,自打在見過青龍寺的龍女成佛畫像之後,便心嚮往之,如今說這個話也是自然。

“……為娘原本以為,關於你們哥哥的那些風言風語不必理會,清者自清,可謝家這一退婚,為娘心裡實在不好受,偷偷還落過淚來著,倘或真能尚公主,尤其是上真公主那般天仙菩薩,為娘心裡可就舒坦了——可惜這樣的好事,真能落到咱們家嗎?”

裴氏的擔心不無道理。

兒子襲了爵位,又深得陛下信任,按理說公主也尚得,可如今滿神都城都流傳著兒子的惡名,上真公主又是那般的至真至純,換了平常,裴氏想都不敢想,卻不曾想,今日竟能得來這樣的好訊息。

娘三個說著說著,都覺得很興奮,叫如風往金吾獄那裡跑了六七趟,到了夜間,終於把沈穆盼了回來。

沈穆今日又是在金吾獄中審案翻閱陳年卷宗,再加之昨夜也沒有怎麼睡,這會兒回到府上,一雙眼睛就熬的泛紅。

他依著常例向母親請了安,卻意外地發現兩個妹妹就趴在母親手邊睡著了,而母親則兩眼炯炯有神地看著他,大有好好盤問一番的意味。

“你站住。”裴氏看著兒子白皙的面龐上一雙熬紅的眼睛,忽略過去,叫他坐在自己面前的椅子上,“這幾日忙些什麼,日日不沾家,為娘練石鎖都練的不安心。”

沈穆拖了椅子在母親面前坐下,眉間那道深谷舒展開來,“母親想問什麼?”

裴氏就知道什麼事都瞞不過兒子,這便開門見山道:“坊間都傳說陛下欽定你為國婿,是真是假?為娘還聽說你在嘉豫門下抱了公主,膽大妄為四個字母親就不說了,只問你一句,你同公主,可是兩情相悅?”

母親一連串的問題甩到了沈穆的臉上,他面上無風無雨,沒什麼情緒起伏,只在母親的話音落地後,低低重複了兩情相悅四個字。

“一切行事,都是執行公務。”沈穆的語氣沒什麼起伏,頓了頓之後,又道,“公主已有意中人,母親不必妄加猜測。”

“公主拿你做什麼人,你不問過怎麼知道?”裴氏一顆心沉到了底,失落之色溢於言表,她實在不甘心,嘆了一口氣,喃喃地說道,“你爭取一下,做個面首也好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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