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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幽額前突然變得滾燙。她頭疼地彎下腰，整個身體疼得彷彿都不是她自己的了。
顧長明伸手將她護在身後的牆角處，眉頭擰成了麻花。
林幽低頭看到自己腳邊顧長明的鞋子，外面一圈密密麻麻地擠滿了那熟悉的，令人感到不適的尖利的腳爪。他們兩人被擠在複製體和牆角中間，要出去非得殺出一條血路不可。
複製體在兩人前方形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包圍圈。
幾十只，或許有上百隻，林幽頭疼得沒有心思去數數。可或許是跟顧長明在一起久了，受到他的影響，她大腦仍在不受控制地思考。
自己突然回憶起童年，應該是門上那隻鸚鵡螺導致的。可是為什麼是這個片段？她對捉迷藏的印象並沒有這麼深刻。
更讓她感到戰慄的是，這段捉迷藏的回憶發生在她十歲生日那一年。
可是在她的記憶裡，父親明明在她四歲那年就死了。
自己的記憶究竟是錯亂了，還是被人篡改過了？林幽現在無法深入地想下去。
複製體猛烈地發動攻擊，有的甚至從顧長明沒有擋住的側面鑽了進來。顧長明的側臉依然冷峻，動作卻開始有些力不從心。
林幽強忍著疼痛，用匕首在額前的標記處劃了一道。
疼痛似乎突然小了許多。
她撐著身後的牆壁，努力坐起來。
既然想起來了，說不定能在這裡用上。
她的腦子裡細細咀嚼父親告訴她的那幾句話——作為被抓的人，一是要選擇一個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二是要屏住呼吸。
而作為“鬼”，則必須清楚地識別出，被抓的人的偽裝。
林幽重新閉上眼。
她感覺自己似乎能“看見”了。
不是睜眼時的那種感覺。閉上眼睛時，周圍的物體會以與睜眼時不同的色彩和形狀，逐漸呈現在她“眼”前。
複製體是一團團糾纏的黑色，身前的顧長明是讓人感到溫暖的金色，而在這些活物之外，還有一層的近乎透明的顏色。
那層透明的東西像是液體的質感，林幽伸手一摸，觸感竟然很像小時候家裡牆壁上覆蓋著的青苔。
牆後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呼喚著她。
她慢慢迴轉身，一層層透明的物質突然從空間上方剝離出來，露出純黑的底色。那色澤黑得幾乎像是能吞噬一切，所有立體的物件在這樣的底色之上都統統消失了。
然而隔了幾秒，視野的中間突然凸起一塊不大不小的環形。
這環形，林幽再熟悉不過了。
一開始接觸“門”的時候，“門”裡房間的把手就是這樣的環形。
身後，複製體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集體躁動起來。金器撞擊之聲和裂帛之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林幽知道不能再拖了。
她一隻手拽住那環形，另一隻手向後拉住顧長明的手，猛吸一口氣，將他一起拖入了牆後。
林幽依然閉著眼，而那些塊狀的色彩卻消失了。
睜開眼，是一個狹窄的空間。
直覺告訴林幽，這也是在某扇門的後面，可是這裡卻很安靜，與關著複製體的那些門都不太一樣。
四周的牆壁泛著青色，面對林幽的那面牆中間有一格凹下去的壁龕。林幽總覺得那裡原本應該是有東西的，可現在卻空無一物。
如果這裡就是他們要找的地方……
“沒有燈！”顧智的聲音在這安靜的空間裡突然炸開：“燈在哪裡？”
林幽心裡一冷。難道她還是錯了？
就在她疑神疑鬼的時候，一直拉著她的顧長明突然鬆開了手。
林幽心頭一凜，轉過頭去盯著他。
顧長明好像看到了什麼，臉色十分凝重。
他靜靜走向壁龕，然後輕輕抬起右手，指尖上憑空出現一團火苗。
隨後，原本空無一物的壁龕突然亮了起來。那片光芒呈幽綠色，小小一片，卻照亮了整個空間。
林幽揉揉眼。
此刻她才看到，光芒之下，壁龕中竟突兀地出現了一盞燈。
要不是林幽一直盯著壁龕，那盞燈便好像原本就在那裡一樣，甚至和壁龕的形狀都能嚴絲合縫地對上。
她緊張地走過去，小心謹慎地捧起那盞燈。
它並不像是人類所能想象到的任意形狀，初看之下，整體的形狀像是一個三稜錐，可是將它轉過去，它的背面卻是個奇怪的梯形。
燈的表面佈滿孔洞，通體綠色。材質像是某種地球上沒有的合金，捧在手裡很輕，幾乎感受不到什麼重量。
“你們看到了嗎？是燈嗎？”顧智聲嘶力竭，好像從林幽的動作中猜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神蹟。
林幽點點頭：“我剛才好像看不到它？”
“因為剛才，燈沒有點燃。”顧智嘶啞道：“在此之前，只有點燈人才能看到燈。”
點燈人是誰？
林幽默默轉向顧長明，他伸出十指，還在愣神。
“顧長明，就是點燈人。”顧智說：“而點燈之後，除了你，這世界上的其他人都看不到燈。”
好傢伙，敢情這燈還給自己上人形鎖。
可是這麼一想，顧長明豈不就是個點燈的工具人？
她轉頭望著他，小心翼翼地拍他的背，冷不防顧智又說話了。
“時間差不多了。你準備好了就把燈舉起來。”顧智催促道。
林幽來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這會兒還是猶豫不決。畢竟下這麼大的決定，還是需要一些勇氣的。
“要不還是算了。”顧長明突然伸手攔住她：“我還是不太放心。”
林幽被他突然的動作搞得有些緊張，心裡七上八下的。
“林幽，想想你的家人，想想我還有顧長明……”顧智又開始慫恿。
“想你？我看你是想得美。”顧長明冷笑著打斷他。
“你……”顧智被他嗆得說不出話來。
兩人又對噴了幾句，林幽無奈地捂臉。
“……我剛才沒說話啊？”顧智說。
一旁的顧長明也衝她點點頭。
林幽白著臉，慢慢轉過頭朝手裡的燈看去。
她剛才明明沒做什麼誇張的動作，可是這盞燈卻被託舉了起來，舉過她的頭頂，好像控制她手臂的不是她自己。隨後，燈就懸浮在半空，在她身前灑下綠色的詭異光芒。
她聽到一個陌生的男人聲音，他聲線粗獷，好像在唸經，經文都是她聽不懂的內容。
“你們都聽不到嗎？”她渾身發冷。
顧長明又說了句什麼，林幽沒有回答，因為她發現自己聽不到他的聲音了。
準確地說，她聽不到除了這個陌生男聲以外的其它任何聲音，包括包帶滑落的摩擦聲，鑰匙撞擊的金屬聲，還有……她自己吞嚥口水的聲音。
這個空間裡的一切像是被抽進了真空的包裝裡，大部分聲音在這裡無法傳播。
唯獨這個陌生的男聲，用她不熟悉的語言唸叨著什麼。
林幽轉過身去，看到那盞燈在眼前懸空浮了起來，那光芒籠罩著自己的臉，映襯得眼前的世界一片幽綠。
現在要怎麼做？
燈好像想讓自己接住那片幽綠的光。這或許就是成為神的儀式……
可是變成神明之後，她會變成什麼樣？世界又會變成什麼樣？
林幽注視著燈，忽然有一種想要什麼都不管，永遠留在這裡的衝動。
光芒變得溫馨柔軟，像是在安撫她。
林幽卻覺得腦子裡有什個聲音在提醒她。那聲音像針刺一樣，將她從這片溫柔的光芒中叫醒。
林幽的頭很疼。
她掙扎著拿出裝著顧智的圓形鑰匙盤，想要扯斷上面的髮絲。
爾後，她突然聽到了顧智的叫嚷聲，然後是顧長明的冷笑。一切聲音又回到了她的周圍。
那盞燈重又消失。鑰匙盤則掉在她的腳下。
她撿起鑰匙盤，轉身走向顧長明。
“……沒事吧？”顧長明意識到事態不對，心裡顧慮良多，千言萬語卻只化作三個字。
“結束了嗎？你怎麼出來了？見到‘神’了嗎？”顧智也搶著出聲。
林幽搖了搖頭，什麼也不說。
顧長明眼疾手快，接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讓林幽把頭埋在他懷裡。
“你說句話呀！這……總得問問她發生什麼事了吧！”顧智兇道。
顧長明面色一冷，剛想發作，卻聽許久不說話的林幽開口了：“我拒絕了它。”
“什麼？你拒絕了誰？……”顧智像是一時間沒有理解林幽的話。
顧長明則是凝視林幽，看她臉上神情淡然，便像是明白了她的舉動，慢慢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你自己決定的？”他欣慰道。
林幽點頭，她逃脫出了燈的控制。
“……你是說，你沒有變成‘神’？你還是你，這個世界還是原來的樣子，並沒有改變？”顧智從他們的對話中明白，她並沒有按照他的預想去行動：“為什麼？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幹什麼？”他逐漸變得崩潰。
“我一直都知道。”林幽淡淡道：“我還知道，你背叛了人類，選擇站在複製體這一邊。所以這句話我還給你——顧智，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