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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沒反應過來，只見灰白地面上，黑色的頭髮突然動了起來。頭髮突然長出許多黑色的分叉，像一條蜈蚣一樣，鑽入地面的縫隙裡，然後不見了。
廳堂的客人們在鼓掌，可影子還是像靜止的貼畫一樣，一動不動。掌聲齊刷刷的，沒有錯落起伏，沒有一點意外，跟商量好的一樣。
林幽擦了把冷汗。
幸好吃完藥，她覺得好多了，至少身體的異樣沒有了。
下一步，就是入洞房。
顧長明的手不知被誰猛地拉開了。
林幽被人推著離開廳堂，喧鬧聲在身後遠去。她勉強從紅頭蓋下確認，自己移動到了另一個離廳堂比較遠的地點。
“不是這兒喲，往前走。”身後幾人嬉笑著推她。
林幽在紅頭蓋的縫隙裡驚鴻一瞥，瞥到一張黑白的人物畫像正對著門口擺放，只看得到下半張臉，所以看不出來畫的到底是誰。畫像前面還燒著三炷新香。
那應該是一幅遺像。
“這是哪裡？”林幽低低地問。
“是祠堂。”身後有個女人說道。她的聲音如在真空，讓人聽不清晰。
“我們現在要去哪兒？”林幽邊走邊問。
身後幾人腳步一停。
“洞房。”其中一個幽幽地說。
林幽感到氣氛不對，也停了下來。
“很快就到。”
“很快就到。”
“很快就到……”
幾人重複著這句話，像是一群卡了殼的機器。
林幽發現不對，退了幾步，後背撞到什麼平坦的東西上面。她慢慢穩住身體，回頭一看，發現那是一扇門。
自己正停在一間房間門口。
房門寬闊氣派，門柱用紅色鑲金的綢緞包裹。門上似乎有塊匾額，但林幽蓋著頭蓋，視線受阻，只能看到匾額的一點下邊沿，看不到上面的題字。
礙於方才的提醒，她忍住掀頭蓋的衝動，頓足。
“好姐姐，是這裡麼？”林幽小聲問道。
身後不知何時沒了人聲。
林幽扭頭，頭蓋底下沒有鞋子。
她只好慢慢回過頭去。
“吱呀”一聲，房間的大門突然開啟了，像是在歡迎她。
……她探頭往裡看了看，裡面並沒有人。
看來這就是葉少春的婚房了。
林幽覺得有一絲詭異。這間婚房居然離葉府的祠堂這麼近。
罷了，不管這大門是風吹的還是有人故意裝神弄鬼，她都必須進去一探究竟。況且現在只有她一個人，行動起來會更加便利。
林幽試著抬起左腳，踏入房內。
房間裡的一切鋪陳皆是紅色與金色。入眼之處是一張紅木圓桌，桌上擺滿了點心和酒水，中間還燃著一對紅燭。
桌子後方，一張豪華雙人床赫然在目，大紅色的紗帳用金鉤鉤起，床鋪上齊齊擺著紅枕與龍鳳被。
跨進右腳，門還是開著。
林幽放下心來，找了塊石頭將門抵著。等會要是有什麼情況，門開著也方便自己逃走。
她走到床邊仔細摸索，並沒有發現什麼機關。床邊倒是有個紅木衣櫃。走過去開啟櫃門，裡面空蕩蕩的，沒有衣服，也沒有被褥，看不出來使用過的痕跡。附近的地上有一些莫可名狀的粉末，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她關上櫃門，百無聊賴地坐回桌邊。
桌上的紅燭閃爍著，她仔細看了看，有酒水，卻沒有杯子。
林幽突然覺得肚子一陣飢餓，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很久沒吃東西了。
桌上的點心琳琅滿目，很是誘人。她右手拿過一包方形的點心拆開，剛要吃下，只見她纖纖素手之上，一條條紅色的細線從那方形的紅布中鑽出，扭動著集聚成一團漩渦。
林幽手一抖，放下手中的點心。
礙於視線，她轉了轉脖子，發現桌子上的點心和酒瓶子都散著一股黑氣。
看來，這裡的東西是吃不得了。
對了！兜裡還藏著塊喜餅。林幽實在餓得慌，一隻手摸到兜裡，掏出喜餅狼吞虎嚥起來。
這喜餅口味倒是不錯，冬瓜餡兒，甜滋滋的，就是太容易掉渣了。
林幽吃完一抹嘴，發現桌上的點心像漏了氣的玩偶，竟迅速地癟了下去，然後全都變成了飛灰。這些飛灰快速往上升，隨後消失在林幽的視線之外。
灰塵之後，林幽突然看見了門邊露出的一雙腳。
那雙腳很寬，穿著紅色的繡鞋。
“顧長明。”林幽試著叫出他的名字。
那人沒有回應，手扶門框，慢慢走了進來，然後插上門栓。
他步履不穩，林幽上前摸索著扶住他的胳膊，卻被他踩到了喜服的裙襬，差點一個踉蹌摔在地上。
“你喝了酒？”她聞到他身上的酒味，扶他入坐。
眼前的人身體動了動，沒有說話。
林幽心念一動，突然問道：“薛鼎是什麼時候死的？”
“不知道啊。”對方語氣蒼涼，隨後不停地咳嗽起來。咳嗽聲很密集，像是得了癆病。
林幽心裡一涼。
剛才下轎時，顧長明告訴過自己，薛鼎已經失蹤了。真正的顧長明聽到林幽這麼問，必然會起疑的。
那麼……眼前這個“顧長明”到底是誰？
林幽隔著頭蓋一看，“顧長明”似乎站了起來，伸出紅色袖管中的手想要抓她。她往旁邊一跳，卻見“顧長明”身體上突然佈滿了黑色線條。
不……不是他的身體，而是林幽眼前的整個世界，像是訊號不好似的，突然消失了。
林幽晃晃腦袋，才發現這是幻境。
自己仍坐在桌邊，大門開啟著，冷風吹得整間房內慼慼然。
門邊露出一雙穿著紅色繡鞋的腳。
“顧長明！”林幽激動地喊道。
對方腳步一頓，似乎聽到了她的聲音，卻沒有應答。
他聽不到我的聲音？林幽轉念一想，顧長明既然還不說話，會不會是劇本依然要求他這麼做？有可能他的任務還沒結束。
他走過來，透過布料抓住林幽的衣襟。
風吹了進來。
林幽突然覺得有點冷。
他要幹什麼？
林幽還在糾結，外面突然颳起一陣狂風，呼嘯聲透過門窗席捲而來，吹滅了房內的蠟燭。桌上包著喜餅的紅紙都被吹在了地上。
光線變暗之前的一瞬，林幽在頭蓋之下看到他的手突然頓住，然後拉住她飛快地在她手心寫出一個複雜的字——
“躲。”
林幽心中一凜。
整個房間暗了下來。
林幽站起來，外面似乎還透著點光亮。
紅色的紙窗此刻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顯得分外詭異，門栓在狂風肆虐之下似乎也有些鬆動了。
什麼東西要來了？林幽緊張地摸到匕首的位置，整個背弓了起來。
他兩腿一直，突然從桌邊的椅子上站了起來。
林幽看到他的雙腿四處走了幾步，然後衣櫃的門開了。
還沒等林幽點頭，顧長明就拉著她，一起鑽進了衣櫃。
關上櫃門，陣陣陰風透過縫隙鑽入衣櫃裡。縱使林幽穿著厚實的喜服，也感覺裡面空間冰冷，並不暖和。
衣櫃裡空間不大，中間有一層隔板橫斷在下方三分之二處，導致兩人無法站立，只能侷促地並排坐在隔板上。
好在並沒有縱向的隔板，林幽抱著膝蓋坐在左側。
她暫時適應了黑暗，藉著稀薄的月光看到顧長明在她右邊挨著坐下。
由於視線受阻，她只看得到他一條腿屈著，另一條盤坐，彷彿在伺機等待著什麼。
外面的風聲越來越大了。
“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林幽捏緊匕首，臂彎冷不丁被身側的男人挽住。
她突然感覺有些奇怪。顧長明是在示意自己稍安勿躁麼？
“咚咚咚。”敲門聲變成了拍門聲。
門外那東西好像挺急的。
拍了好幾聲，屋裡沒人應，門口突然安靜下來。
正在林幽以為那人會走掉時，“嘩啦”一聲巨響，似乎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接著又聽到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
不對，那人進了房間！
她心急如焚，剛想起身，卻見一旁顧長明淡定得很，只好按捺住心緒。
奇怪，外面的光線好像變亮了？
不應該呀，難道是那人又點上了蠟燭？
林幽實在好奇，頂著紅頭蓋把臉貼在衣櫃門中間的縫隙處，兩隻眼往外瞧，結果當然一無所獲。
身旁的人卻也沒有阻止她。
外面的人好像在衣櫃左邊，嘴裡還低聲喚著什麼：“林幽？你在嗎？”
等等，那人的聲音這麼耳熟？
林幽一愣，細細辨認著。
那聲音竟然和顧長明的一模一樣……
林幽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實在想不到其它的可能，除非——她身旁這個人，不是真正的顧長明。
林幽憋不住了。
她想到什麼，從喜服的內袋裡掏出鏡子，微微向身旁側轉。
鏡子在紅頭蓋的映襯之下反射出身邊人的臉來。
穿著大紅喜服的男人似乎察覺了，居然也歪起腦袋，轉過臉來盯著林幽，臉上似乎還帶著一絲陰冷的笑意。
那臉上滿是溝壑，臉上的肌肉分崩離析，和某些難以描述的模糊物質混在一起。眼球則往外凸出，裡面佈滿了漆黑的細線。
那並不是顧長明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