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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幽一愣。
“你初來乍到，就在這宅子裡好好待著。別瞎想，啊。”王管家說完走了。
“您要是改變主意，隨時叫我啊。”林幽在他身後叫道。她總覺得王管家應該知道些什麼，可他似乎一直在猶豫。
躬身送走王管家，她回到北邊院子。
院子裡，傭人房的門仍開著，荷嬸把所有的桌椅都擦得鋥亮，外間見不到人。林幽推開裡間的門，看到荷嬸正坐在黯淡的角落裡嗑瓜子。
“我掃完了。”林幽說。
“行，過來坐下吧。”荷嬸笑著說。
林幽見四處無人，回身關上裡間的門。她坐在荷嬸對面，低聲說：“剛才我碰到王管家了。”
荷嬸看了她一眼。
“他說這裡沒鬧鬼。”林幽繼續用蚊子音說。
荷嬸臉色一變，叱罵道：“這個王八蹄子，就是想拉個墊背的吧！”
林幽趕緊捂住她的嘴。
荷嬸掙開，又小聲道：“你別聽他的。他以前可坑了我好多回，是個老王八蛋。”
林幽微微一笑，想起什麼，問：“荷嬸兒，這柳宅一共死了幾個人？他們都是什麼時候死的？”她問。
荷嬸眉頭一緊：“從去年底開始，一共三個，我都告訴你了。你要問時辰，有大白天……也有晚上死的，真沒什麼規律。”
“那……有沒有辦法見到那些人的屍體？”林幽問。
“呦，瞧你年歲輕輕的，看屍體幹嘛？那都給官家燒了啊。”荷嬸兩眼一眯，狐疑道：“阿蓮，你進這柳宅，不會是來查案的吧？”
林幽連忙搖頭否認：“怎麼會，我這不是擔心自己著了道嘛。”
荷嬸鬆了口氣：“那就好。你自己小心點兒，在外面別睡著，就不會有事兒。”
林幽翻了個白眼，這荷嬸的願望挺美好，可事實不會因為她的想法有所改變。
她索性抓起一把瓜子磕起來。此起彼伏的瓜子聲很好地掩蓋了兩人的交流。荷嬸又告訴她一些類似偽科學的柳宅生存法則，聽得她腦殼疼。
“阿蓮在嗎？”有人突然叩響了裡間的門。
林幽一驚。
她好像沒有聽見來人的腳步聲。這人難道是躲在門口偷聽？
荷嬸沒出聲，只對她點點頭。
林幽心領神會地理理桌上的瓜子殼，站起來開門。
來人是個沒見過的年輕女子，一身淡黃薄衫，看上去同林幽年紀相仿。
“阿菊來啦？”荷嬸笑著招呼年輕女子坐下。
年輕女子搖搖頭，沒理她，只是倚在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林幽。
“你就是阿蓮？”阿菊斜睨了林幽一眼。
林幽點頭。
“王管家差我來，叫你去後院亭子裡餵魚。”阿菊兩手抱胸。
林幽點點頭，正要出門，冷不丁後背上被荷嬸一拍。
“小心點，阿蘭就是在後院被鬼弄死的。”荷嬸在她耳邊囑咐幾句。
從荷嬸呆的那間傭人房走到後院，路程並不算長。走著走著，阿菊越走越慢。林幽眼看看她一腳拐進了條小路。
“阿菊姐姐，這條好像不是去後院的路啊。”林幽道。
“是嗎。”阿菊笑著慢慢回過頭：“你看出來了啊。”
林幽一個激靈。
停下腳步時，她發現身側的房子里門戶大開，門邊掛著塊木牌，上書“洗衣房”三個大字。
“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林幽冷著臉問。
“王管家叫我問問你，找到他要的東西了嗎？”阿菊抬頭看天。
林幽心念電轉，假裝不知情道：“什麼東西？”
“你不知道？”阿菊在洗衣房門口站定，彷彿毫不在意：“那當我沒問。”
這麼敷衍的嗎？林幽簡直無力吐槽，緊張的心情反而平復下來。
“阿蓮妹妹，其實……”阿菊笑道：“荷嬸兒年紀大了，老眼昏花的，精神狀態也不好，她的話你聽一半就好了。”
“那有些話我直接問你吧。”林幽道：“……你在柳宅見過鬼嗎？”
阿菊有一瞬遲疑，隨後淺笑：“見過。”
林幽轉頭看她。
“想知道細節？”阿菊居高臨下：“你幫我洗衣服，我去後院幫你餵魚。洗完我就告訴你。”
林幽無語。這妮子也太精明瞭。
“阿蓮妹妹，好好幹，等會兒王管家會過來驗收的。這些活兒要是幹不完的話，今晚……這裡可就剩你一個了。”阿菊微笑。
“我要是死了，做鬼都不會放過你。”林幽朝她道。
不知為什麼，林幽說完這句話就感覺背上一涼，有人在看著她似的。
阿菊走了。
林幽走進洗衣房裡，見地上隨意放著幾個盆，盆裡還浸著一大桶衣服，嘆了口氣。按自己平時手搓的效率，可不得搓上幾個小時。現在就得開始洗了。
她坐在房間裡的木質小馬紮上，彎腰下去把衣服貼在搓衣板上。
擰乾衣服，林幽發現下午的太陽更盛了些。她出了身熱汗，抱著木桶站起來，慢慢把衣服晾在外面。
這些衣服大都是小姐柳如夢的，其中白色略透的寬袍大袖佔大多數，哪怕擰乾之後也是又重又厚，累得林幽都快直不起腰來。
晾了快半個小時才算完，她一屁股坐在門口的小石墩上，準備收工。
或許是因為太累，林幽逐漸睏倦，手機也不想玩，頭直點地。
等等，荷嬸好像關照過她，在外面不能睡著。
可是她真的好睏。
一陣陰風吹過，林幽一個激靈，睡意全無。
她環顧四周，那陣奇怪的窺伺感又出現了。
是她的錯覺嗎？
林幽緊了緊衣服，發現身側居然蹲著個女人，背對著她，手裡攢著個條形的紙卷。
那人穿著淺米灰色布衫，梳著簡單的雙髻，個子瘦瘦小小的，就這麼蹲著一動不動，很容易讓人忽略過去。
等等，她手裡的紙卷怎麼那麼眼熟？
林幽一個箭步竄過去，把紙卷從少女手裡奪過來，展開一看，正是她的劇本。
林幽冷下臉：“你幹什麼？”
少女臉上帶著薄紗，也不說話，只是慢慢站起來往外面走。
“荷嬸兒讓你去廚房準備晚飯。”她一板一眼地說。
“別走，為什麼拿我東西！”林幽追上去。
然而少女走得實在太快了，林幽怎麼也跟不上，也看不清她的臉長什麼樣。
兩人一前一後，很快走到廚房。
廚房臨近南北院內的過道。少女一聲不吭地走了。
林幽趕不上，只好自己一個人走進廚房。
廚房裡面空間雖然不算大，各式各樣的食材和調味品卻一應俱全。
荷嬸在案邊忙活，大灶裡還煮著餃子，熱氣沸騰，看得林幽都有些餓了。
“過來挑菜。”荷嬸把一盆豌豆交給林幽。
林幽從小學開始就幫著母親下廚做飯，這些雜活根本難不倒她。
“荷嬸兒，剛才那姑娘也是新來的嗎？”林幽問。
“姑娘？”荷嬸一愣：“什麼姑娘？”
林幽一愣。
往門外一看，那少女早就走得不見蹤影。
“您剛才讓誰去找我的？”林幽兩手有些發抖。
荷嬸一僵：“我讓王管家給你帶個口信兒，正好他也要去洗衣房，他還說要告訴你些事兒……”
林幽臉色一變。
沒等荷嬸說完，她飛也似地拉開大門，飛奔出去。
“別忘了把衣服收起來！”荷嬸在後面遠遠地喊道。
林幽回頭：“為什麼要晚上收衣服？”
荷嬸幽幽道：“衣服不能過夜，不然……容易被鬼上身！”
儘管林幽對這種偽科學多少有些免疫，荷嬸說出來的時候，還是讓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林幽附和了幾聲，沿著小路奔向洗衣房。
夕陽的金光散落在院子裡，她喘著氣，來到曬乾的衣服旁邊。
沒有人。
或許王管家見她不在，又走了吧。
林幽鬆了口氣。
晾衣繩系在洗衣房門前的樹上。一陣狂風吹過，白色的衣服被整個帶起來，飄逸地往地上滑落。
不好，衣服要是髒了，她又得重新洗一遍了。
她慌忙去撿，卻在這時被衣服遮住了眼睛。
許許多多的白色在眼前飄飛，像是起舞的孝服。這是將死之人臉上的顏色，是裹屍布的顏色，也是靈堂的顏色。
白色，是死亡的顏色。想到這裡，林幽突然渾身發冷。她接住了自己所能接住的所有衣服，眼前不再有遮擋。
她看到了晾衣繩上僅剩的一件衣服。
不，那不是衣服。
那是一個“人”。
這個“人”像一件褐色的衣服一樣，垂著腦袋被掛在晾衣繩上。
乍一看，他很輕，很薄，像是整個人被印在了一張紙上，風一吹就要散架似的。如果不是腦袋兩邊還有伸出的耳朵，遠看很難辨認出來。
林幽想要大叫，卻因為太過恐懼，沒有叫出聲。她顫抖著手，兩腿打戰，摸索了很久，才摸到匕首，心裡稍稍安定下來。
阿蓮的性格是冷靜。是啊，冷靜，自己的角色恐怕是整個劇本里最難演的了。幸好，自己還沒有露出破綻。
只要沒有破綻，就還有希望。
林幽努力剋制著隨時想叫出來的慾望，心裡打著鼓，朝那個“人”走去。
她撥開他垂下的腦袋，往上一掀。
一團肉色。
光滑的臉部好像是用模具製作而成，上面沒有一點面板的紋路，也沒有隆起和凹陷，有的只是一點傾斜的弧度。
這具屍體沒有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