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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看著林幽，像看著全村的希望。他嘆了口氣：“算了，也瞞不了你們。俺都說！”
林幽眼睛一亮。
“咱們村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裡，算算也得有幾十年哩。十幾年前，人也還挺多，每家每戶都生好幾個娃兒，身子杆兒也壯實，哪兒用拜啥菩薩喲！可沒想有一天，下了場大雨，整座山都起了霧。這山底下呀，忽地就塌了個大洞。”
“哦？”顧長明摸摸下巴。
“那山洞裡頭黑乎乎的，一開始都沒人敢進去。村口老李家是獵戶，膽子大，第一個進去的。他進去之後沒一會兒就出來哩。”
“他發現什麼了？”
“他說，洞裡藏著個人哩！”
林幽一顆心吊了起來。
“後來啊，進去的人越來越多。俺跟媳婦也跟著一起進去了。你們別說，那山洞從外面看不大，裡面還挺深，九曲十八彎的。走到最裡面，老李打著手電往裡一掃，嘿，裡面還真躺著個人……”老伯彷彿想起了什麼令人害怕的事，逐漸喘息起來。
“那人長什麼樣？”林幽問道。
老伯閉上眼睛：“……那人瘦得皮包骨，渾身上下沒一點肉，一動不動的，看樣子死了好久。俺那時擠在後面，只當他是餓死的，誰知道……誰知道那根本不是個人！”
林幽心頭一震。
老伯顫聲說：“老李扒開那屍體的嘴，俺跟媳婦就湊過去看，那屍體尖嘴猴腮的。那眼睛碗口大，哪兒像是人的眼睛！老李說那是乾屍。俺不敢湊得太近。俺媳婦一直站在旁邊，抖的跟篩糠似的，結果她忽然大叫一聲。俺看她指了指旁邊，才發現，洞裡面的屍體……不止一具……”
林幽和顧長明對視一眼，看向四個乾癟的複製體。難道說……洞裡的五具乾屍，就是這些複製體？
“村子裡其他人看到還有四具乾屍，又跑過去看熱鬧。俺說害怕，他們還笑話俺膽小如鼠。”老伯搖搖頭，繼續道：“俺就去拽媳婦的手，想跟她一起回家。沒成想，拽了個空。俺回頭一看，就發現媳婦不見哩。”
“俺在洞裡來回轉悠，喊了好久媳婦也沒找著。俺想去洞口尋她，冷不丁被絆了一跤。起身一看，嘿！居然是最開頭看到的那具屍體。真晦氣。俺罵了幾聲，忽然聽到有人喊俺的名字。一回頭，就看到俺媳婦站在暗處，直勾勾地看著俺……”
林幽聽得背上一涼。
“俺嚇壞了，喊了一聲‘媳婦兒！’，她應了。俺就走過去問她怎麼咧。”老伯顫抖道：“俺媳婦說她想回家，可找不著回家的路了，老在洞裡兜圈子……”
“俺過去拉她的手，她的手冰涼冰涼的。俺說回家吧。媳婦應了聲，就一步一步跟在俺後面。這回沒出什麼岔子，很快就出去了。”老伯嘆了口氣：“俺出去之前還回頭看了一眼，村裡人還在瞧新鮮呢，一個都不肯走。俺當時就覺得要出事兒。後來，瘟疫就來哩……當時進洞的人，除了俺，一個都沒躲過！”
“或許，不是他們不願意走。”顧長明冷冷道：“是有東西不讓。”
老伯聽到這句話，手抖得厲害。
“連你媳婦也？……”林幽小心翼翼地問道。
老伯點頭：“回去之後，俺媳婦就開始發高燒。俺還在想，媳婦天天跟俺下地，身子骨可壯實哩，怎麼去了趟山洞就不行。結果第二天，俺媳婦咳血哩！俺就知道，肯定是洞裡那幾個殺千刀的給俺媳婦傳染哩。”
“村子裡沒有大夫嗎？”林幽問道。
“大夫自己也病哩。”老伯搖搖頭：“而且，大家都沒有藥，去城裡買還得十天半個月……”
林幽心裡嘆了口氣。
“俺喂媳婦吃了幾顆去年留下的退燒藥，一點用沒得。後來媳婦不行哩，俺急得沒辦法，就拎了家裡剩下的兩隻雞鴨，上山去拜土地。”
“那天早上，山上還是霧濛濛的。廟裡的土地像上全是灰。俺拿了塊帕子，把土地像擦乾淨，還順帶抹了抹前面的桌子。俺把雞鴨放在桌上，跪下拜了拜，讓土地保佑俺媳婦早點好。然後就聽到有人在笑……”
“哦？”顧長明皺眉。
“那聲音不男不女的，笑得人直起雞皮疙瘩。俺一看，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差點嚇出病來。”老伯繼續道：“後來俺感覺瘮得慌，就逃下了山。結果那天晚上，俺做了個夢……那夢太可怕哩……”
“你夢見什麼了？”
老伯頓了頓，說：“俺夢見……俺媳婦跟俺說，金鍊子掉了……”老伯嘆了口氣：“俺還在想什麼時候買了金鍊子，媳婦就不見了。俺找了半天，發現媳婦還在……她還在那個洞裡……”
“……俺媳婦就安安靜靜站在那裡，拿背對著俺。俺問她找到金鍊子沒，她一句話也沒說。俺就走過去拍她的背，結果，結果她轉過來，轉過來哩……”老伯喘著粗氣：“俺看見哩，那是菩薩……四隻眼的菩薩！！”
林幽一驚。是那個櫃子裡的圖案！
“那菩薩的臉和掛曆上的一樣，可是它沒有眼仁……俺……俺不敢盯著看，就聽菩薩在笑。那笑聲，和白天俺在廟裡聽見的，一模一樣……”
“俺怕了，跪下叩了好幾個響頭。後來俺聽見菩薩說，能治好俺媳婦……”老伯說：“不過要把土地像毀掉，還讓俺去……去挖……”
“是去挖棺材吧。”顧長明走到五口棺材旁邊，蹲下摸了摸棺材蓋。
“小哥，你說對了，”老伯連連點頭，“當時俺不明白，去挖棺材幹啥，而且，挖別人家祖墳這事，誰會同意哩？結果，老李家，么妹兒家，還有村西頭老王家裡人，都跑來跟俺說，菩薩給他們託夢，要一起去挖棺材，還要抬棺！”
林幽嘆氣。想來這菩薩是給每家每戶都交代了，讓他們共同建造新的菩薩廟。只是，這座廟到底有什麼用途呢？
“俺挖完棺材，心裡慌得很，總感覺這事不好。可俺媳婦眼看著，竟然真的好起來了！”
“哦？怎麼治的？”顧長明蹙眉。
“俺也不知道。”老伯搖搖頭：“本來俺在準備後事，結果有一天，她自己坐起來了，還說要下地幹活兒……俺為了媳婦，只能聽菩薩的，也沒把挖棺材的事告訴媳婦。誰知道後來，這事越來越邪性了，他們竟然拿活人……拿活人去祭祀……”
“所以，這裡的五個人，就是那洞裡的五具屍體。”顧長明說。
老伯點頭。
“你後悔了？”林幽說。
“外鄉人也是人。俺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拿大活人來換命？”老伯氣得手抖。
“這個世界上，比這骯髒的事還有很多。”顧長明淡淡地說。
“那俺也不能同意。”老伯悽然：“哪怕媳婦死了，俺也不能做這種事……”
“可你也沒有攔住他們。”顧長明說。
“沒錯……”老伯低下頭，苦笑著撫摸自己的臉：“那天晚上俺下山，看到水裡自己的臉，就知道完哩……俺回家一推開門，就看到媳婦躺在床上，她瘦得皮包著骨，就跟那些屍體一樣，可還得撐著最後一口氣，見俺最後一面……”
“節哀。”林幽聽得眼眶一紅。
老伯抹了把淚，搖搖頭。
“我記得你說過，么妹兒一家已經不是人了？”顧長明問道。
老伯點點頭：“俺媳婦走了以後，俺眼看老李的爹孃拿外鄉人喂屍體，喂完老李就從床上坐起來咧，眼神也跟俺媳婦死前一樣，直勾勾的。”
“後來，俺問老李怎麼好的，老李看著俺說……說……吃個人就能好。”老伯說：“俺嚇壞了，直往家裡跑，回頭看老李，他還在坐那裡笑，別提有多瘮人哩……”
“老王和么妹兒家也是一樣情況？”顧長明問道。
“對哩。那時么妹兒才十歲，看著讓人可痛心哩。”老伯拍著大腿，心情沉痛。
“我們還是先想想怎麼出去吧。”林幽看了眼外面。
村民顯然還沒散去。廟裡的四隻怪物依然躺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站起來攻擊他們。
“你有辦法？”老伯抬起頭，眼裡滿是希冀。
“沒有。”林幽搖頭。
老伯：“……”
“不過你可以說說造廟的過程。”林幽伸長了脖子。
“為什麼？”老伯茫然。
顧長明繼續道：“你之前說，在洞裡發現這五個怪物的時候，它們的狀態接近乾屍。為什麼現在，它們的樣子卻產生了那麼大的變化？”
老伯茫然地搖頭。
林幽轉頭看去。四隻怪物剛才都還是鮮活的生命體，一點乾癟的樣子都沒有。如果這事發生在人類身上，那簡直就是起死回生……
等等，起死回生？那不正好是這尊菩薩自我宣揚的神力嗎？
“我猜，這幾個怪物之前確實已經死了。不過……有人不想讓它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