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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鐸司位於穹頂之城東方，靠馬車代步約需五天時間，中途預計在多處停留。
他們到達第一座城鎮時已經傍晚了，血紅的夕陽懸掛於天際，將雲彩染得通紅，連灰色的雪地也多了幾分色彩。
雖然整路都在馬車上，瑟琳卻依舊感到相當疲憊。除了舟車勞頓外，艾隆索沒有離開她的馬車也讓她全程神經緊繃。儘管他是名健談且幽默的聊天物件，然而一旦體會過他深沉的一面，便再也無法放下心防交談。
“聽聞你自小學習弓術，且技藝精湛？”扶瑟琳下車時，艾隆索仍在與她聊天。
“只是學得久而已，論『精湛』倒是不敢當。大人不也是劍術精湛？”瑟琳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一股暖意由掌心傳來。他的手掌摸起來很粗糙，佈滿長年練劍的繭。
“家族傳統罷了。”艾隆索謙虛地道：“說起弓術，我想邀你參加千夜節，與我一同狩獵。”
瑟琳詫異地挑眉望向他，“大人，我們還未成婚。”
千夜節是安帛思最大的傳統節日，主要由貴族帶領人民慶祝整年的豐收，併為來年的收成祈禱。
由於一開始提出的結婚日期與千夜節衝突，因此兩人的婚禮將會在節日之後舉行。瑟琳沒料到艾隆索竟會邀請她參加，畢竟名義上兩人仍是未婚夫妻。
艾隆索早就預料到她的反應，輕笑道：“無妨。”
他的語氣昭示著自己不是刻板的貴族，也無須在意繁文縟節。
瑟琳一頓，“能夠與大人共同出席是我的榮幸。”
艾隆索這才點頭，紳士地落在她後方一步，“我會再通知你，期盼那一天的到來。”
兩人相攜進入凱爾頓的別莊。一群吉爾黑亞侍者早已在大廳中等候，高挑白皙的身形與身上的黑色常服形成強烈對比。水晶吊燈的光輝映在他們刺著赭色圖騰的臉孔上，所有人都面無表情。
瑟琳沒有費心記住他們的長相，因為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要離開了。
“貴女大人，這邊請。”
雖然只是中途經過的城鎮，但是凱爾頓氏族的作法仍堪稱奢華，無論侍者的選用、別莊的擺設及飲食等，全都是上等的。
她跟在侍女後方穿過一道長廊，接著進入房間。
正如同想象一般，房內鋪著以神話為題材的孚牛地毯，顏色鮮豔，做工細緻，赤腳踏上彷彿行走於雲端；圓床的尺寸足以睡下四人，紗帳則提供了絕佳的隱蔽性。除此之外，房間右方還設有書桌、沙發、茶几，以及燃著火焰的壁爐。
讓侍女替自己更衣後，瑟琳獨自躺在床上，腦中充斥著一天的混亂。
厲鐸司真的被灰黯入侵了嗎？艾隆索是紅術師？明明不是夫妻，卻被邀請一起出席千夜節，艾隆索打的是什麼主意？最重要的是，這場聯姻該何去何從？
她闔上眼，感覺自己的意識逐漸混沌，像是沉入一窪黏稠的泥淖中。
＊
“親愛的，你說書店外面的花圈要什麼顏色好？粉紅色會不會太俗氣？大紅色又過於引人注目……”
瑟琳一面聽海妲在電話另一端喋喋不休，一面在筆記本上畫出穹頂之城的氏族關係圖。
海妲是名負責任的編輯，就是太聒噪了，瑟琳不只一次這樣想著。
花圈用什麼顏色都好，重點是它們得符合海妲奇特的審美觀，而這一點也不容易。
“幫我一個忙，問吉兒她最喜歡什麼顏色。”瑟琳將在紙上寫了‘深淵’及‘灰黯’，並在一旁打上問號，“或者乾脆不放花圈了？”
海妲大笑，“那可不行。吉兒！”
瑟琳聽見她的聲音逐漸遠去，想起了艾隆索。她知道海妲的罩門是妻子吉兒，但是艾隆索的罩門又是什麼？
這男人從初次見面便令人捉摸不透，宛如一堵厚實的牆，藏起所有情緒與想法。
“親愛的，她說天空藍！真是個美麗的顏色，不是嗎？”海妲很快接回電話，聲音透著一股驕傲。
瑟琳鬆了口氣，她與吉兒的審美觀總是出奇地一致，“太棒了，那就天藍色。”
話筒另一側傳來窸窣的聲響，或許是海妲正在紙上記錄。
“對了，你的新系列作有想法了嗎？”她忽然話鋒一轉，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瑟琳略一停頓，”已經有點子了，我想寫一部與夢境有關的小說。”她玩弄著扶手上的木頭碎屑，腦中浮現關於自己在夢中經歷的種種，“故事講述女主人公睡著後會進入夢中世界，元素包含宮廷、貴族、深淵、怪物、魔法等。”
基本上就是她所發生的事。
“嗯，這麼快？大綱寫好再讓我看看。”海妲有些意外，道：“夢並不算是太罕見的題材，有時間也多看看其他類似的作品。”
瑟琳轉過椅子，琥珀色的眼瞳因窗外直射的陽光而半眯著。她先是起身拉上窗簾，接著才坐回電腦桌前，“有推薦的小說嗎？”
海妲沉吟著，“約翰．帕特爾的《夢典》很不錯，不過我記得這本書已經絕版了，若你有興趣可以找找。簽書會結束後我們討論一下。”
“好。”
“說到簽書會，你可得打扮得像位知名作家！你也知道這次的活動不只有讀者，霍華德也會出席……”
出版社最神秘的暢銷作家，霍華德──是的，瑟琳已經聽到耳朵都快長繭了，對方的書不僅暢銷全球十二國，還被改編為電影與電視劇。
可惜他因為一些私人因素，平時甚少於公眾前露臉，造成書紅人不紅的窘境。
海妲相當看好瑟琳的作品，因此耗費苦心邀請霍華德前來，希望能借此帶動瑟琳的人氣，同時替霍華德增加露面的機會。
瑟琳一哂，道：“知道了。”
幸好她原本就不是容易緊張或煩躁的人，才能與急性子的海妲相處愉快。
掛上電話，她盯著紙上亂七八糟的關係圖，想起自己晚上睡著後還得面對艾隆索，方才討論完事情的放鬆感忽然消失了大半。
距離他們離開厲鐸司已經過了三天，兩人之間依然保持著禮貌生疏的關係。說來慚愧，她除了艾隆索是凱爾頓公爵的長子、疑似為紅術師之外，什麼資訊都沒得到。
哦，他還很善於話術。
瑟琳咬住筆頭，將紙揉成一團丟進廢紙簍，腦中的思緒比母親的毛線團更糾結。
還是先擔心簽書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