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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的村民看見鄭剛壓著顧荃往後山走，似乎都意識到了什麼，很自覺的跟在後面並漸漸排起了長隊。
鄭剛路過修路的專案標識點時停了一下，按照時間，負責施工的隊伍應該很快就會來了。
“你當時怎麼把蘇正的屍體搬到這邊來的？”
“從那條小路——”顧荃兩手同時指向身後，“背在身上拖過來的。”
“挖坑呢？”
顧荃走到埋蘇正的土坑旁蹲了下來，這個場景讓他瞬間想到了五年前，也是被警察壓著指認他猥褻的現場。
“埋屍之前我做過幾次實地考察，這邊的土壤相對而言比較鬆軟，適合埋屍。”
周圍的群眾聽到顧荃將埋屍過程說得那麼詳細，不免又開始謾罵起來，有人在氛圍和言語的刺激下，把其他人的死亡也推到了他身上。
顧荃抬頭看見了蘇燕，後者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而他卻淺淺的上揚了嘴角。
可就在企圖審判顧荃的呼聲愈演愈烈時，不遠處竟傳來了轟鳴聲，所有人循著聲音望去，發現一眾工人站在挖掘車的後面緩緩向施工點前進。
“幹什麼！錢沒到誰允許他們來的！”
不知道是誰先帶了頭，村民們很快就該轉變了“進攻”方向，一股腦的朝挖掘車湧去。
“糟糕！”鄭剛在心裡暗罵一聲，“快去阻止挖掘車！”
兩名警員衝出人群站在兩股人群中間，但他們的力量實在太過弱小，聲音很快就被壓了下去。
“我們收到的訊息是來修路，為期三個月，請大家不要阻攔。”大喇叭聲從挖掘車內部傳來。
“放屁！我們什麼時候同意你們施工了？”人群中一個領頭的男人衝在最前面，指著挖掘車就罵。
“對啊，沒給錢憑什麼施工！”
“合同裡清清楚楚寫著，待工程啟動後，補償款擇日發放。如果你們要問，就去問當初籤合同的負責人。”
大喇叭喊完後，挖掘車的輪子又向前滾了幾米。
“什麼負責人？林順呢？蘇甬呢？杜和呢？”等村民喊完沒得到回應時他們才意識到，剛才說的這些人死的死，抓的抓，一個能出來主持公道的人都沒有。
人群前面的幾人見施工隊沒有停止的意思，乾脆趟在了地上。
“來吧，要想施工可以，從我們身上壓過去！”
沒想到這句話竟有股魔力，後面的人聽見後紛紛開始效仿，眼見大部分人都快要躺下去的時候，南邊山坡上傳來了一陣槍響。
“你們還準備把這場鬧劇演到什麼時候！”鄭剛高舉手槍站在山坡上，這是他來宏口開的第二槍。
鄭剛環視了一圈，然後跑下山坡扒著挖掘車的車軲轆就爬到了操控室，在司機的注視下一把搶過大喇叭。
“這是我們宏口村的事，跟你們警察有什麼關係，明明是他們違約在先，林順讓我們籤合同的時候保證過，一定會在開工前給錢，現在呢！錢沒了，人也沒了！”
人群中傳出的質疑聲此起彼伏，鄭剛猶豫許久後終於忍無可忍的拿起喇叭怒吼。
“你們是已經過慣了好日子，忘記五年，十年之前是怎麼生活的了嗎？社會發展的同時確實會帶動經濟的進步，但不是像你們這樣不勞而獲。”
鄭剛指向人群的某處，“你，你，你們，靠著修路徵地時的補償款和分紅款就可以趕得上之前一年兩年的收入，可是這些錢是怎麼來的，你們知道嗎？”
人群中的喧鬧聲逐漸趨於平靜。
“自從第一期的修路工程開始，林順每個季度都會給你們看造假過的財報資料，然後從中拿回扣，造成只要你們提供土地就能很輕鬆獲得報酬的假象，這樣進行第二期工程的時候，你們就會毫無防備的將土地雙手奉上。”
“鄭警官，你說話要負責，有證據嗎？”底下認識鄭剛的人以為他在挑撥宏口村內部的關係。
“林順、蘇甬死亡，杜和被抓難道不是最好的證據嗎？”鄭剛大吼，“你們干擾警察辦案，企圖破壞現場證據難道沒有私心？你們捫心自問一下，當真認為我會平白無故抓他們嗎？”
“但是這個是簽過合約的，他們現在強行開工，就是違約！”
“對！違約！犯法！”人群又開始爆發了騷亂。
“第二期工程的出現就是不合規定！”鄭剛的聲音變得沙啞，“你們互相看看周圍的朋友、親人裡有沒有誰的女兒經過林順的介紹去了文屏工作？有嗎？”
鄭剛看到裡面許多人面面相覷，就知道他們的內心開始動搖了，“她們有多久沒回來看過你們了？”
“但是寫過信回來啊，說在那邊過得很好。”
“你能保證信是她們自己本人寫的嗎？”鄭剛的話一出底下瞬間鴉雀無聲。
“現在你們過上的生活，都是林順用你們的女兒換來的！他把女孩作為商品交換，討好他認為有需要的任何人。”鄭剛在心裡憋了很久，他想過很多委婉的措辭，但覺得都不如簡單直接來得好，“蘇甬為什麼會死？是因為他良心發現，他不想讓宏口在他的帶領下走向道德崩潰的邊緣，你們可以問心無愧的繼續生活下去嗎？”
“可能你們有些人覺得無所謂，反正在這裡女孩沒有任何的地位，她們讀不了書倒不如早點去賺錢。但你們忘了嗎？這些女孩不是你們的孩子，不是人嗎？她們不配得到應有的尊重嗎？”
“有個問題你們應該想想，為什麼這麼多年了只出過一個大學生，不能因為性別的不同就否定掉她們整個人生！”
鄭剛掉頭看向了施工隊，“我知道你們今天來是為了應付上面領導的命令，但我可以跟你們保證，今天群體事件的發生就意味著這項工程你們現在動不了。”
領頭的工人本就不想趟這趟混水，跟鄭剛再三確認過沒有責任後，就帶著施工隊離開了現場。
可宏口村的人沒那麼容易說服，有些頑固分子仍然認著死理，不願離開。
“林順作為村主任答應我們的怎麼辦？土地徵收合同都簽過了！”
“等案子結束我可以代替你們去向上面申請，重新規劃道路，商量補償事宜。”
“還會有錢？”
鄭剛不能明說，只能在心裡痛罵這幫見錢眼開的傢伙，“對，只要上面同意，會有新的談判人員來跟你們商量徵地的事。但林順之前籤的合同肯定作廢了。”
聽到有錢拿，許多人從地上坐起來，又露出了偽裝過的微笑。
就在鄭剛送了口氣，感嘆沒有發生情況的時候，身後的警員突然大喊，“顧荃呢？”
鄭剛一愣，剛剛光顧著勸說了，還真顧荃忘在了一邊。可等到他穿過人群的時候發現，不光是顧荃沒了，就連蘇燕也消失了。
顧荃的失蹤讓周圍陷入了恐慌，都不知道這個危險人物會不會已經掙脫了束縛，隨時會展開報復。
“現在請所有人趕快回家，儘量不要外出，如果發現顧荃的蹤跡，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來村部彙報。”
鄭剛回到村部拿來了宏口村的地圖，他不可能安排村裡人進行搜查，畢竟顧荃現在身背命案，所以能調動的也只有那兩名警員。
“你們按照我畫的路線先開始搜，注意每間屋子都不要放過，遇到嫌疑人先採取勸導措施，等我到再說，一切以安全為重。”
正巧，田楊從外面推門進來，一下子就感覺到了屋內的氣氛極其緊張。
“怎麼了這是？”
“你們先去——”鄭剛支走兩人後，一拳打在了田楊身上，後者瞬間痛苦的縮到了牆邊。
“你幹嘛！”
“幹嘛？你去哪了？不知道今天早上要幹什麼？顧荃跑了！”
“跑了？怎麼可能！”但在看見鄭剛的臉色後，田楊也知道他沒開玩笑，“昨晚我在比對指紋的時候想到一件事，既然床板底下能發現半枚指紋，那說不定中轉站報廢的汽車還有什麼線索是我沒發現的，所以我就去了。”
鄭剛聽見這個理由後也緩和了態度，“剛才怪我，太著急。但是我明明記得指紋的保留有一定期限，那車子都報廢那麼久了，應該找不到了吧。”
“指紋當然找不到了，但是我在主駕駛的脖頸處發現了夾在內層的毛髮，那個長度絕對不是女性身上的。”
“有可能是司機留下的啊。”
田楊搖了搖頭，“應該不會，那個內層只有正對司機後面的位置才會有卡住頭髮的可能，所以我也要把這個證據帶回去檢驗。”
“不管怎麼說，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把顧荃找到。”
田楊看看地圖，後山距離蘇燕家最近，有沒有可能顧荃劫走蘇燕是為了做人質。
“我也想過這個問題，所以離開後山前我去了趟蘇燕家，裡面沒人。”但此刻鄭剛擔心的卻不是這個，“我始終覺得顧荃想要殺了蘇燕，因為五年前強姦猥褻的案子，蘇燕本可以做為證人來為顧荃辯解，但最後她選擇了沉默，這就導致了顧荃最後的入獄。”
“你是說顧荃一直在等這個報復的機會？那他也有可能趁著混亂逃離宏口。”
“不大會——”因為顧荃不止一次說過他還有未完成的事情，而這最後的報復，很有可能就是針對蘇燕。
“鄭隊，我們分開來找吧，每隔一個小時回村部彙報下情況。”
現在這種情況也只能這樣，對他們來說絕不能拖到天黑。鄭剛也召集了村部其他人，讓他們立即組建兩批人，分別看住進出村子兩條主要道路，防止顧荃出逃。
可儘管做出了周密部署，鄭剛他們也只能按照區域劃分慢慢搜查，但他們卻小看了宏口村的內部構造，錯綜複雜的程度超出了想象。
“鄭隊，這麼找下去也不是辦法，都快五個小時了，連村子三分之一都沒搜下來，得想想其他辦法。”其中的一個警員幾近累癱在椅子上，沒有交通工具只能靠雙腳，這讓他的腳底板都磨出了血泡。
田楊瞧見了鄭剛無奈的眼神，他看向地圖，覺得顧荃在逃離之前肯定做過詳盡的計劃，因此躲避的地方說不定存在某種情結。
“也許在他曾經教過書的教室？”
田楊的猜測引起了鄭剛的注意，他趕忙拿來地圖，由於這幾年宏口村的經濟有了很大改善，所以當年第一件事就是重新修繕教室，並且把教室從村子的南邊移到了北邊。
“你是說南邊的廢棄教室？”剛剛鄭剛他們都以後山為中心搜查，所以根本沒顧得上村子南邊。
“對，那裡不僅是顧荃企圖實現夢想的地方，也是他被舉報入獄的地方，這對於他來說是再適合不過的報復場所。”
來不及多想，鄭剛帶著三人火速趕到了南邊的廢棄教室，還沒進校門，他們就看見了地上的新鮮血跡。痕跡總共分為兩段，一段延申到教室，另一段延申到了村子外邊。
“跟在我後面，別出聲——”鄭剛拿出腰間配槍，走在最前面，四人沿著血跡來到了東邊走廊的最後一間教室。
鄭剛貼在牆邊，倒數了五個數，最後在田楊的配合下，一腳踹開了教室的大門。
“別動！”
站在講臺上的顧荃看到這般陣仗沒有做出任何抵抗，反而對他們笑了笑，繼續在黑板上寫著板書。但他手裡的不是一支粉筆，而是一根手指，灰黑色的板子上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你們還是來了啊——”顧荃將那斷指放在桌上，他已經換了件衣服，但新換的衣服要單薄很多，不像是冬季的衣服，“但是有點晚。”
鄭剛慢慢靠近，但槍卻沒有放下的意思，“這是誰的？”
很顯然，他問的是這個斷指屬於誰？
“當然是害我進監獄的人啊。”顧荃露出潔白的牙齒，他張開雙手想讓田楊給他戴上手銬。
田楊看看鄭剛，得到後者同意後和兩名警員一同按住了顧荃，“蘇燕人呢？”
顧荃的臉被壓在講臺上，他歪曲雙眼，斜視著田楊，“和蘇正的下場一樣，都死了。”
“放屁，她人呢！”田楊手上的力量不自覺加大。
“咳咳——”顧荃拼命擠出笑臉，然後盯住鄭剛的眼睛，“什麼樣的死亡能滿足我呢？可能是跟她母親一樣的宿命吧。”
鄭剛的瞳孔微微顫抖，他衝到校門口沿著另一段血跡尋找，斷斷續續的血跡將他帶到了村子外邊的懸崖。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蘇正來報案時的場景，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消失在了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