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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祁無弈喚醒凌微塵，將一直溫著的藥端來，服侍凌微塵喝下，這開口提醒凌微塵該寫拜師帖了。
他取了一件柔軟厚實的白鶴氅，扶著凌微塵起來給對方披上繫好帶子，又扶著對方溫柔小心的走到桌案邊坐下。桌案上早已準備好了紙筆，研好了墨。
凌微塵靜了靜心神，半晌開始提筆寫起來。只是氣力不足，寫了一會兒手臂開始發抖，祁無弈不動聲色用靈力拖著他的手臂，恭敬的站在凌微塵身後，看著用心寫完拜師帖。
寫完第一份，凌微塵又開始寫第二份。貌似覺得第二份更好，凌微塵把第一份放置一邊，用傳音喚來一白衣傀儡，望著床榻邊的方向微笑道:“把那個盒子送去逍遙總盟，順便挑些適合前輩養傷之物送過去。如果盒子對方不收，那就繼續用心挑些對方用得著的東西，一併送過去。”頓了一下，凌微塵繼續輕輕說道:“直到對方收了為止。別忘了跟謝盟主與無妄劍尊說一聲，還真請他們做見證人。”
祁無弈似乎明白盒子裡是什麼了。感情義父玩的是先斬後奏啊？！先通告修真界正道，自己要去逍遙總盟拜師的事情。然後再跟要拜師的人商量，妙啊……
倒也能理解，義父受了道懲要還恩，但怕對方不同意，只好自己先做一回為為仁棄義之人。君子的皮下，都是如此麼？
不過，總覺得烏合前輩跟義父心念是一致的，一個想拜一個想收。只是義父既然這麼說，莫非他直接就料到了烏合前輩會拒絕幾次的麼？這麼瞭解對方，合該是有緣的。
白衣傀儡去把床榻上的木盒小心翼翼捧起，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兩份拜師帖問道:“需要送去不器室加工嗎？”
祁無弈眸子一顫，望著那恭敬對著凌微塵問詢的白衣傀儡，哆嗦了一下嘴唇。不棄室裡，那開門一激，他怕是難以忘掉了。
“嗯，把第二份封好帶過來放這兒，第一份封好送清省殿，不送百旁閣了。”凌微塵這麼說，白衣傀儡點點頭表示自己懂了。
此物是貴重之物，主人很慎重。
祁無弈待白衣傀儡走了才問道:“義父，不器室裡……”他頓了一下，看著凌微塵尋思要不要問明顯些。
“啊……你說傀儡？嚇到了？”凌微塵笑音有點古怪，好似點了點陰森森的感覺，祁無弈一瞬間汗毛都豎起來了。
凌微塵卻嘆“膽小可不好，不好。”說罷摸索著桌案邊的茶杯，端起喝了一口。待他潤了潤喉嚨，放下茶杯這才突然溫柔笑道:“那些都有用處，你以後就知道了。”
“義父，你到底看透了幾分？”祁無弈突然問道，他的聲音有些晦澀。天機您究竟看明白了還是……
“我怎麼會知道那麼多？真奇怪的問法。我從不覺得自己看透了多少，也從來沒覺得自己看透過。”凌微塵說完周身氣息柔和，悲憫之息無知覺的從他身體之內透出，隨著他溫柔的話語，讓人有一瞬覺得眼前的似乎變貴不可言，縹緲若虛。
“義父”祁無弈一聲輕喚，凌微塵疑惑的側首似乎在等他說什麼。方才的一霎彷彿只是祁無弈的錯覺，但祁無弈知道不是。因為他是個命修啊……
“沒什麼，我扶您到榻上歇下吧。”祁無弈輕柔說道。至於天機……義父知道多少都沒關係。反正義父現在是不知道他還有個師尊的。祁無弈走到凌微塵身側，彎腰攙扶起氣力不足的人。
祁無弈倒是好奇，義父要是知道了自他已經有了師尊又拜了師父，會不會比自己當初看到被降神的師祖更恐怖。
服侍凌微塵回到床榻躺下，他為對方掖好毛毯角。寢殿裡明珠發著柔和的光芒，溫潤中又帶著一抹冷清。就像義父給人的感覺，極致的溫柔裡多了一抹冷意。想讓人一直沉溺他溫柔中的時候，又讓人忽然驚醒。
他所修功法卡住了，這在以前是不大可能的。最近經歷的事情有些多，可這也不該……
他抬頭，似乎能透過大殿的頂，看到外面的天空。看到那無形的劫氣逐漸朝著下方逼近。逼的眾生幾乎呼吸不得。
他怎麼忘了，天妖天鬼已經迴歸了天地。天邪呢？天邪也被人殺了嗎？如果天邪也迴歸了天地，那到底是誰做的？
驀然，他無端想起他剛來問道天的那天，他於睡夢中聽到有人心生大宏願。他覺得應當是對方沒得跑了。命修的直覺往往最為敏銳。
天妖天鬼天邪已經都回歸了天地，那天魔和天神呢？天魔……他突然心裡沒來由的一陣難過，眼淚不自覺滴落，他這才發現他哭了。
天魔……滅宗。
是一種無形的兆於他心上綻放，玄奧玄妙卻依舊不能蓋過他心底猛然浮起的熾烈痛楚。
天魔……滅宗，代天道實施天恩。
“怎麼又哭了？”凌微塵小聲溫柔的問詢。
“義父，義父……天……”他還沒說完，凌微塵就從榻上撐起身體，傾身過來把他環抱在懷中，那曾經溫暖的身體，自對方經歷道懲元氣大傷後，就溫涼了很多。他知道這是因為對方血氣虧虛的緣故。
“無弈要是累了，陪我在榻上躺一會兒也好。左右這床，又不是容不下三人。”凌微塵溫柔的聲音裡帶著些清冷，這跟以往的對方不同，卻又更偏向真實的對方。
“這與禮不和。”但他剛說完，凌微塵就溫柔笑了。只是笑罷輕咳了幾下。
“有人看見？我都沒在意的，你又在意什麼。再說了，我身子幾乎都沒暖過，你好歹給我找個……”他含笑說著卻突然頓住，臉色有些窘迫，玩笑開在自己身上，這不成。
“嗯？”祁無弈分了心神，側首望著凌微塵，發現凌微塵神情有點奇怪。
“沒什麼，你要是真有心就替我暖暖床榻，我真是每回醒來都覺得身上陰涼涼的。”凌微塵話音剛落，祁無弈已經抬起手去扣對方的脈了。不過凌微塵並未訓對方失禮，只因他知道對方是下意識關心著他。
果然，扣了凌微塵脈不久的祁無弈，動了動嘴唇，到底沒話說出口。伸手探了一下毛毯裡，暖和的感覺依舊。只是朝著凌微塵靠近的地方……並沒有什麼暖氣。
“我去給義父取些別的東西來。”祁無弈說完，就想拿開對方環在他身前的手臂。凌微塵用哀怨的語氣打趣他“那些東西，我若要，何不讓他們（白衣傀儡）送來。倒是無弈，你肯細心服侍，卻不肯……”
祁無弈眨巴一下眼睛，他發現凌微塵這不是一般古怪啊。不過他卻知道對方為什麼這樣。因為方才分了些心神，他心底熾烈的疼痛消退了些。
“無弈不是不肯，只是……到底我也只是掛名的。”他這麼說著並沒有難過，只不過神情格外冷靜，望著凌微塵環在他身前的手臂。
“我待你，視如己出。”凌微塵認真說道，只是剛說完就扭頭收了一隻手臂，伸手捂住嘴，打了個低沉飽含睏意的哈欠，似乎下一秒就能睡著的感覺。
“無弈，知。”祁無弈聽自己輕柔說道，話裡有些了笑意。
“那你還不給我暖一下床榻？你等著你弟弟來做這個事兒？”凌微塵佯怒，但到底還是有些撐不住睏意聲音都有些小了。
“好罷，義父。”他說完，凌微塵就鬆了手，躺回去。呼吸都開始發輕，似乎已經開始睡了。
祁無弈解脫去外衣，走到床榻尾將衣服疊好放著，又脫了靴子去了足衣，自床尾爬了上去。
蘇莫語在裡間睡得挺熟，幾乎緊挨著凌微塵的背，他伸出手溫柔摸了摸蘇莫語的頭，就在考慮他到底要在哪睡。
凌微塵含糊道:“怎麼……你要跟……你弟弟……搶位置？”聲音裡的睏意十分明顯，快要撐不住的樣子。
“我……”祁無弈罕見的無措了一下。
凌微塵拍了拍身前的位置:“磨蹭，過來。”祁無弈老實的自床尾下去，轉到床頭，凌微塵掀開半邊毛毯，祁無弈咬了咬牙到底還是鼓起勇氣在凌微塵身前躺下，拉過毛毯掖好。
一條不甚暖和的手臂，有些顫抖的把他帶回懷中。
“睡吧，這世間公正且溫柔對待……對待每一個眾生。”所以不要難過，也不要執著。凌微塵強撐著睏意說完話，就把祁無弈往自己懷裡按了按，生怕對方趁自己睡深了，跑別處一個人難過宗門的事兒。
天魔滅宗的事兒，他也差不多方才想到。他之前去命宗就是因為這個，但為什麼他說‘命宗被滅，我應當要承很大因果。故我前來，當你命宗的一線生機。’他就不甚清楚，但那腦海裡的封印是他自己下的……
如此，能憶起什麼，全憑天意。那落入識海深處的封印，因道懲的緣故破碎一角，要完全破碎開來還不知何時。
但封印既然是自己落下的，那必然有他的道理。他信自己，正如他亦誠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