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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哪怕屋內點了燈火，也顯得孤寒。
一身暗紅飛燕服的高大男子行於庭院雪中，一人孤影，並未撐傘，厚實的玄色狐裘落滿了細微的白雪。
正是下了值的程厲。
他推開虛掩的門扉進了屋，屋內的宋徵正在點著爐火，聽聞聲響看了過去。
程厲將大裘解下，簌簌的落雪聲響起，乾淨的地上落了不少未化的雪。
此刻沒了外人，程厲神色可見的疲憊，在宋徵面前坐下，邊圍著爐火取暖，邊閉目醒神。
沒了外人，宋徵便就是程厲的多年好友的身份，他輕嘆了聲，似乎是抱怨：“也不知最近這陣得忙到什麼時候……”
京林衛除了巡查皇城佈防，還有檢查百官的職責，每年至年關，都是最忙的時候，今年更是因為赤湖部還留在盛京等侯聽訊，所以巡防更為密切仔細，這也讓身為京林衛統領的程厲已經兩日未曾好好休息過了，偏生最近那位七公主不知在鬧什麼，時不時要程厲過去，更是忙的腳不沾地了。
是以連見慣了程厲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的宋徵眼下也是擔憂了起來。
“大人，要不下回七公主派人來傳喚便讓屬下去吧？”宋徵點燃了爐子，將茶爐放到了炭火上煮。
嗡嗡聲中，原本閉目的程厲睜開了眸，漆黑的眼底閃過了一絲的戾色。
冷然出聲道：“不必。”
宋徵默了默，不知想到了什麼，狐疑了番，但到底沒問出口。
門外傳來了敲門聲，二人目光看了過去，宋徵去開門，幾聲交談後，便拿了封帖子進來，程厲只看了一眼，聲音冷淡見還帶了幾分厭惡：“燒了。”
宋徵看了看，沒動，開啟了帖子看了會才低聲道：“驃騎將軍府的大夫人命人送來的信……”似乎知曉程厲不願聽，宋徵又加了句：“是老夫人寫的。”
程厲頓了頓，抬眸看他。
宋徵上前將帖子邊遞過去便低聲道：“老夫人說今年正旦讓你回家去，說想見見你……”
程厲接過快速的掃了眼，便面無表情的將帖子丟到了火爐裡，隨意拿過爐邊放著的乾淨棉帕，擦拭著修長分明的雙手。
“派人去回，公務在身，不得閒時。”
“不過說來也怪，最近將軍府已經送了不少帖子過來了，只怕是出了什麼事。”宋徵坐了下來，倒不急著去回話，眼見程厲心情不好，便坐了下來說起了話。
程厲抬眸看了他一眼，擦完手將帕子扔在一邊，動手倒起了煮好的茶。
“我與程府再無瓜葛，再者，程守骨子裡瞧不起我，那元氏這般主動來尋，想來怕不是我那好兄長犯了什麼錯。”
程厲的語氣極為陰戾厭惡，他在程府早年因是庶子而備受苛待，盛京一直有傳聞，再加上程厲自打入了京林衛，便與程家關係交惡，便也不難猜測了。
驃騎將軍程大人風流浪情，那元氏善妒手段狠辣也是出名，在程府，程厲一個卑微出身的庶子可想而知過的有多艱難。
宋徵想了想程厲口中那位，嘖嘖了兩聲，先前見過一次，一身荒誕紈絝模樣，半點沒有將門子的氣度……點頭附和：“要屬下派人去查查嗎？”
“不必。”
“哦。”
二人無話。
但宋徵大抵是興頭上來，盯了會滾開的茶水，忽的又找了個話題。
“大人，你說，陛下當真捨得七公主遠嫁赤湖？”
程厲望向他。“陛下聖意難測，誰又知道。”
“也是，就是可惜了。大人可聽聞了，那凌二公子聽說最近被關在家中，說是把腿摔斷了在家休養，這兩位原本也算天作之合了，眼看這個情形，凌大人那人精怕是生怕火燒上身。”
話說著說著，宋徵感覺程厲望向他的目光越來越森冷，他話頓了頓，沒再說下去。
程厲勾唇冷笑一聲，聲音低鳴，像極了斯斯吐舌的毒蛇：“天作之合？倒是可笑。”
收回目光，程厲轉手抽出了身上藏起的一把長匕，刀尖探入炭火之中，任由火紅的火舌將刀身燒燙。
宋徵還是有些怕程厲陰狠時的狀態的，雖說京林衛有時乾的就是殺人不眨眼的勾當，但是自打他認識程厲開始，他一副冷血陰狠的性子便是見慣了還是會有些心底裡的懼怕。
大抵是猜到了自己說錯了幾分話，宋徵默言不出聲。
程厲將燒過一遍的長匕拿起，拿過布巾擦拭。
“赤湖部娶不到公主了，誰想娶，殺了便是。”
宋徵心中一驚：“大人？”
程厲抬眼看他，唇邊那抹冷血的笑意，滲到了目光裡。
“將那赤湖部王子殺了，赤湖部在盛京痛失一子，哪裡還有心情算計著求娶什麼公主。”
熟悉程厲的人眼下都能猜到他語氣裡的殺意，大抵是真的動了殺心，宋徵忙的上前去，皺眉說道；“大人，此事不可妄言”他側目看了眼窗外靜寂的院子，壓低了聲音。
“萬不可自毀前程！”
程厲出聲冷笑了聲，笑意裡盡是譏諷，宋徵看不明他的神色，但眼見程厲收起了長匕，便知他不過說說，便也稍稍鬆了口氣。
他太瞭解程厲了，這世間與他沒多少在意的，功名利祿，也不過是他要跟程家抗爭的棋子，他太過肆意，做事時常隨意果決，這也是他在盛京讓人聞之懼怕的原因。
這樣的人，沒有軟肋，誰又說得準什麼時候會瘋魔。
程厲見宋徵一直用不安的目光望著自己，沉默了會，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隨意的勾了抹散漫的笑：“不必驚慌，不會有事。”
他下手，絕不會留下任何的痕跡。
宋徵聽了他的話，臉色緩了緩。剛想說什麼，程厲已經邁步朝外走去，落下一句：“派人盯著烏克多贊。”
話音消散，那道暗紅的身影已經推門大步邁入風雪中，細密的雪很快遮掩的那道身影，宛如融進了森冷無邊的風雪夜中，一同共生。
……
次日，宋徵原本以為程厲讓他盯著烏克多贊不過是為了提防，未曾想，還真的監視到了一些東西。
程厲收到訊息，也似笑非笑的思索良久，隨後眸色暗了下來，帶人跟了上去……
另一邊，明拂好不容易趁魏嵩出門，帶著春蟬坐上去往酒樓的馬車，心還在撲通撲通的跳。
今早時魏嵩走前目光探索的望了她許久，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同她說了許久的話，才出的門前往駐兵營。
明拂低眉想了想魏嵩的神色，壓下心底泛上來的慌亂，勉強穩住情緒。
她沒有同魏嵩說過她要做這件事，不過是怕魏嵩覺得不妥，怕不讓她去做，二則是，偌魏嵩知曉，定會察覺她為何會對赤湖部這般的瞭解，她重生一事，又要如何解釋？
是以只待偌此事能成功，倒是不過隨意同魏嵩說一句不知曉便可，此乃兩全之策。
馬車在淮陽樓前停下，她掀簾便看見阮喚息神色緊張的等在門前，見她到了，才拍著胸脯鬆了口氣。
明拂下車，二人走了暗門避開人目上了廂房。
四下沒人，阮喚息在神色擔憂的走過來拉著她問：“怎麼辦，拂拂，萬一此事不成，被人知曉……那你便推我身上！”
明拂笑了笑，安慰了幾句：“不怕，此事只有我們知曉，那赤湖部王子向來謹慎，便是後面知曉了，他也不會輕易說出來，萬事有我，鴛鴛阿姊莫怕。”
阮喚息只能點了點頭，但眉眼中還是泛著擔憂。
明拂尋了個話題：“阿姊神色好像有些慘白，可是不舒服？”
“許是……許是太緊張了，今早出門吐了一會，食慾不算太好，不過無礙。”
阮喚息收回神思，輕嘆了聲回道。
還想說什麼，門外邊有人低聲報，說烏克多贊來了，正在廂房等候。
明拂頓了頓，拍了拍阮喚息的手，示意她先跟丫鬟去休息。
知曉自己在這裡作用不大，阮喚息點了點頭，命人盯緊這裡，便神色疲憊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