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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宇華庭小區門前那長龍般的電動柵欄門緊閉著，背後是一條長長的薔薇盛放的甬道，四周綠樹環繞，一幢幢歐式建築別墅群掩映其中，顯得格外氣派而有格調。
陳澈徑直走向保安亭，陸小天緊隨其後。
“哎，你們做什麼的？”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保安伸手叫住了二人。
“你好，我們來查案，想請你協助一下。”陳澈亮出了警官證。
“原來是警官，請進請進。”保安臉色一變，畢恭畢敬地將二人讓進了狹小的保安亭。
“你認識孟庭皓嗎？他是你們小區的業主，是個中學老師。”陳澈問道，順手遞上了一支菸。
保安笑著接過煙，別在耳朵上，搖搖頭：“警官，這兒住戶這麼多，我哪兒認得過來啊。”
陳澈摸出手機，上面顯示出孟庭皓的一張生活照。照片上的他帶著墨鏡，意氣風發地騎在一匹白馬上，身後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和雲捲雲舒的藍天。
“你仔細看看，認識嗎？”
保安湊近手機螢幕，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恍然大悟地說：“好像有印象，但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你記得他開的車嗎？”
“好像是一臺越野車？路虎的？”
“沒錯，路虎攬勝，你記性挺好的。”陳澈微笑著說。
“陳哥，你什麼時候把他開什麼車都查到了？”陸小天問道。
“他這種學藝術留洋回國的一般都家境殷實，開的車一般都不會差，在學校應該挺顯眼的，我一問朱老師她果真知道。”
“警官，你都知道了還問我幹嘛啊？”保安苦笑著說。
“幫你加深加深印象。言歸正傳，上週六，也就是三月十五日晚上是你在值班嗎？”
“這我得看看排班表，年紀大了記不清了。”保安從抽屜裡摸出一本筆記本，翻看了起來。
“對了，你們小區哪些地方設了監控？”
“本來很多地方都要設，但都還沒來得及，目前只有大門這裡有。”
“外觀倒是做得很豪華，這些安全設施一點兒都不行啊。”陸小天撇了撇嘴。
“你幫我把那一天晚上八點之後的監控影片調出來我們看看吧。”
“啊，你們要查什麼？”
“還用問嗎？當然是孟庭皓開車進出的影片。”陸小天忙不迭地說，“快一點吧。”
保安一聲不吭在電腦上點開檔名以“20080315”開頭的影片檔案。
“不過陳哥你知道他車子的車牌號嗎？”
“昨天在學校我找到了他的車，車牌已經記下來了。”
“你又悄悄一個人行動。”陸小天噘嘴道。
陳澈讓保安從夜裡八點開始播放，因為晚上八點到第二天凌晨一點是魏明新的死亡時間，如果孟庭皓是兇手，那麼他回家時間應該是在是魏明新死後，也就是至少八點之後，找到車子進小區的影片就能確認他具有作案時間，並且他聲稱在家裡看電影自然也是在說謊。
然而過程並沒有那麼容易，三人仔仔細細快進著觀摩影片，花了一下午的時間也沒有看到孟庭皓的車子進出。
陳澈感到一絲疲憊與困惑，不時用手撓著頭。
“警官，還要看嗎？我準備換班了。”保安打著哈欠說。
“陳哥，怎麼辦？”陸小天也無奈地望著陳澈。
陳澈從褲包裡摸出一個白色的隨身碟，“啪”地放在桌上。
“幫我拷一下三月十五號的和三月十六號的影片檔案，我們帶回警局再慢慢看。”
晚上回到警局，陳澈將影片拷到了電腦上，準備擴大搜尋範圍，從三月十五日下午六點開始看起。本來他想讓陸小天回家去休息，自己一個人看就行，沒想到陸小天堅持要和他一起，說自己是新人，更應該艱苦奮鬥，多加加班學點東西。
“或許是我們看漏了，我再重新看一遍。”
陳澈沒有回答，心裡隱隱有個念頭，既然孟庭皓敢在警察面前那樣說，也許他已經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沒想到結果真的和這個預感一致。
他們終於在影片中發現了孟庭皓的車，不過並不是在晚上八點之後回來的。準確而言，在三月十五日六點三十五分這個時間點，那輛黑色路虎進了小區，並且之後再也沒有出來過了。
陳澈與陸小天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覆檢視，然而並無紕漏，確是孟庭皓的車無疑。陸小天癱倒在椅子上，長嘆了一口氣：
“這傢伙是真沒出來了啊。”
“至少說明了他沒有用自己的車。”
陸小天一愣，拍拍腦袋道：
“也是，他也有可能悄悄出來，然後再回家，不一定非得開車去。”
“沒錯，不過這樣做太麻煩了。如果要去河壩，打車的話有被司機記住的風險，他自己有車完全沒必要這樣做，公交車就更不方便了。”
“而且公交車更慢。”
“我記得從雍都二中到三榮河壩駕車需要二十分鐘左右，公交車好像是四十分鐘，而且晚上九點之後是沒有車的。”
“到頭來還是得打車啊。”
“如果他真的沒有自己開車過去的話。”
“陳哥，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如果我們堅信孟庭皓是兇手的話，這監控影片還得繼續查。雖然我們看到了他的車子回來了再沒有出去，但是他人肯定還會再出去和回來的，無論他坐什麼交通工具。”
“不過我總覺得這小子早有防備，可能沒那麼容易找到影片。”陸小天擔憂地說道。
“嗯……”陳澈將頭輕輕地倚靠在一隻手上，眼睛注視著虛空中某個看不見的點。
“陳哥，你是覺得哪兒不對勁嗎？”
“是有種古怪的感覺。”陳澈心不在焉地答道。
在眼神失焦的空間裡，陳澈腦中所想的畫面如投影儀一般投射在眼前的虛空之中。他看見屍體攥緊的右拳，以及右手掌中舒展後顯露的幾根頭髮，手掌光潔如新，捲髮靜靜地躺在那兒；他看見孟庭皓開著越野車從容地駛入小區大門，駕駛席上的他露出詭譎的微笑；他看見聲稱被魏明新霸凌的三個學生，女孩眉飛色舞地講述著自己的遭遇，兩個男孩怪異地在一旁偷笑；他看見那個叫章晴月的漂亮女孩轉身正要離開辦公室，忽然回過頭來，在暮光下顯得美麗而憂傷；他看見那個下雨的清晨，在草坡上注視著自己的穿雨衣的男人那模糊的面孔，那雙幽深的眼睛冰冷地望著自己……
“今天就到這兒了，回去睡吧，辛苦了。”陳澈忽然站起身來，拍了拍陸小天的肩膀，徑直朝門口走去。
回到家後，妙妙邁著小步朝陳澈走來，蹭著他的腿對他撒嬌，他笑著迎接了它，併為它添了貓糧換了水，還換了貓砂，一切處理完後已經是凌晨兩點了。
陳澈在黑暗中一動不動地躺著，輕輕撫摩著妙妙柔順的背脊，試圖安然睡去，然而魏明新那攥緊的拳頭與拳頭裡的頭髮始終釘子一般嵌在腦中揮散不去。
陳澈被鬧鐘吵醒的時候雙眼始終緊緊地閉著，眼皮就像被膠水粘住了一般分不開，腦子裡亂哄哄的，彷彿有人在裡面開了舞會似的一片狼藉。好不容易睜開眼睛，微藍的晨光幽幽地照進不大的房間，隱約聽得見遠方街市的嘈雜，以及偶爾傳來的幾聲鳥雀的啼鳴。
陳澈做了個怪夢。
夢中的他變成了魏明新，置身於荒涼的河壩之中，天陰沉沉的，低矮的烏雲似乎踮踮腳就能觸到。一切彷彿是第一視角的遊戲一般，他看不見自己的樣子，只看得到自己的手和腳被綁了起來，動彈不得。忽然四周不知從哪兒走出來幾個黑影，又高又瘦，有男有女，但都看不清楚臉，唯一能夠確定的是他們都對自己充滿了惡意，不知為何他能感覺得到，就連身體也因此而顫抖了起來。接著他們圍住自己走了起來，嘴裡唸唸有詞，就像在進行某種宗教儀式。他想張口說些什麼，卻發現什麼也說不出來，周圍的人越走越快，幾乎快看不清他們的身影了。他感到身體被束縛得極為難受，頭痛欲裂，終於將要大叫出來的時候，一個黑影往他嘴裡塞進了一堆毛髮，本該決堤的吼叫聲也被硬生生地塞了回去。突然間聽到彷彿雪山崩塌般轟隆隆的巨響，周圍的人停下腳步，東張西望後迅疾地作鳥獸散，一轉眼便消失地無影無蹤。陳澈感到腳下有異響傳來，低頭一看，一條巨大的裂縫遽然出現，還沒反應過來他便直直地墜落了下去。
那失重的墜落感在醒來後半個小時內仍在陳澈的腳下縈繞不去。
陳澈衝了杯咖啡，吃了兩片全麥麵包便匆匆出門了。今天的天氣還不錯，由於昨夜下了點雨，空氣微涼微涼的。
他來到警局，坐到自己的椅子上，拉開抽屜取出一個大的牛皮檔案袋，上面寫著“20080315三榮河壩殺人案”，他從裡面摸出一沓檔案和照片，仔細檢視了起來。
陳澈的目光始終被兩張照片所吸引，一張是魏明新攥緊的拳頭，一張是拳頭被開啟後放著幾根頭髮的手掌，那手掌看起來十分乾淨且稚嫩。
他默默地將照片、檔案放回檔案袋，鎖好抽屜之後正要起身，陸小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陳哥，這麼早。”
“沒辦法，醒得比較早。”
“昨晚沒睡好吧，你這大黑圈，比我還嚴重。”
陳澈苦笑一下，不知怎麼回答的時候，一個面容甜美的女孩抱著一疊資料從一側辦公室裡走了出來：
“你陳哥是在想案子，不像你，說不定到哪兒鬼混去了呢。”
女孩名叫鄭雨雯，和陸小天是同期進來的新人，性格開朗，沒事就喜歡和陸小天鬥鬥嘴。
“嘿，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遲到王鄭雨雯居然趕了個大早，稀罕，真稀罕。”陸小天歪著頭睜大眼，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我平時就來得很早，只是你沒看見而已。”鄭雨雯翻了個白眼，朝自己的辦公桌走去。
陳澈看向鄭雨雯問道：“小鄭，三榮河壩那件案子的屍檢報告什麼時候出來？”
“應該今天下午就會送來。”
“唉，這效率我真不想恭維。”陸小天抱怨道。
“這就不是我管得著的事了。”鄭雨雯癟嘴道，“對了，我還有個小道訊息。”
陸小天迫不及待地問：“什麼？別賣關子啦。”
“聽說上面想要兩週內破案，還準備從鄰市調更多警力偵查呢。”
“開什麼玩笑？有我們陳哥在這，還需要外援嗎？”
“我就是聽說而已。”
“怎麼大清早的就這麼熱鬧啊？”大門外走進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穿著警服，小鬍子下的嘴唇微微上翹著。
“劉局早！”陸小天和鄭雨雯異口同聲地說道。
陳澈只淡淡地說了句：“局長早。”
“年輕人挺有朝氣的，很好。”劉局笑著說，正當他要轉身離開時，忽然像想起來什麼似的，若無其事地說道，“陳澈啊，河壩殺人那件案子，有信心嗎？”
陸小天和鄭雨雯齊不約而同地望向陳澈。
“我爭取儘快破案。”
“嗯，加把勁。”劉局轉身朝自己的辦公室方向走去，“別再出現以前犯過的那種錯誤了。”
陸小天和鄭雨雯面面相覷，陳澈默不作聲地看著光潔的地面。
“小天，我們走。”陳澈忽然說道。
“嗯？去哪兒？”
“魏明新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