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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這人沒一個正經樣子，滿嘴跑火車，完全一副對自己絲毫不在乎的樣子，陸相聞越看越覺得心頭有股無名火在燒。
莫名的火氣將他素來冷靜淡漠的心境都點燃，順著血管一路爆裂地蔓延滋生，凝聚在胸腔處又悶又堵，有種讓人深呼吸後但是又喘不上氣來的急躁感。
簡單來說，就是鬧心。
陸相聞站在容澗面前，明明是以一種居高臨下地姿態俯看著這個懶洋洋坐著的人，他卻感受不到一絲的主動權。
心臟處似乎被纏上了細細的絲線，而眼前這個喜歡玩弄人心的傢伙慣會擺出一副柔弱的姿態來，然後將騙來的真心握在手，得意洋洋地向別人炫耀。
“你既然不喜歡這些人，為什麼還要在他們跟前虛與委蛇這麼長時間。”
“如果我沒有出現的話，你當真要陪著那個男人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受這具身體影響的緣故，明明是沉穩多年的靈魂，卻在此刻失去理智，咄咄逼人地問出一些尖利刻薄的話語。
但素來敏感的容澗卻在此刻似乎是對這些話脫敏了一樣，從他那張臉上看不出來什麼表情。
他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好看的眼尾被他自己揉得有些泛紅，狹長的眸子半闔，遮住所有情緒。
明顯是在逃避陸相聞的逼問與窺探。
於是，他只能聽到這人懶洋洋的聲音在半空中響起，“你問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小朋友？”
“你還是個清純的有些過頭的高中生，這個年紀多學學你的同齡人，腦子裡應該裝些什麼情啊愛啊……再或者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之類的中二臺詞。”
“你說你非要糾纏在我身上，又是何必呢？”容澗這次抬眼，看向對方的眼神裡帶上幾抹難得正經的神色來。
他是很喜歡操縱人心的快感，但是並不想回應任何一份這種沉重而較真的感情。
“我呢，只是一個破做生意的，可能是恰好有那麼一點姿色讓你忍不住倒頭想要栽裡面，但是你以後遲早還會遇到更合適的人的……”
他竟然也有用這套說辭開導別人的一天。
容澗想想就覺得十分滑稽好笑。
撐在背後的兩手用力，青年從石階上站起來，額前的碎髮被夜風吹起，漆黑的眼珠裡一閃而過微妙的光芒。
他的那張臉龐上的表情很淡，眼神正經而客氣，帶著刻意劃清界限的疏離感，只眨眼間便又恢復成兩人最初相見的模樣。
優雅貴氣，彷彿是從晚宴裡剛剛退場的翩翩公子，臉上的假面貼著五官，嚴絲合縫地包裹住每一絲表情變化，俊秀的容貌在燈光下更顯得溫柔儒雅，如果忽略掉那尖銳難搞的性子的話。
全程陸相聞沒有說一句話。
他只站在容澗的面前，低頭看著這傢伙。
任憑心裡的情緒如浪潮般翻湧。
眼睫低垂，漆黑冰冷的眼睛裡燃燒著滾燙的溫度，但此刻這溫度卻被對面的人輕輕反手駁回，以一個潦草而敷衍的藉口。
你還是個孩子。
胸腔起伏，莫名的衝動一股腦的齊聚在腦海中，陸相聞的手緊攥成團，薄弱的一線清明強行壓住幾乎要噴薄而出的火山慾望。
喉結滾動，他吐出一口濁氣，後退兩步，與容澗拉開了距離。
現在他們兩個人都算不上有多麼理智。
陸相聞冷靜地做出判斷。
路上車來車往，他與容澗中間隔了兩三步的距離，明明很近但是看上去又似乎很遠，偶有的鳴笛聲與風聲在耳邊摩擦，露水氣息潮溼冰涼，落在少年輕薄的短袖長褲上。
脖頸臂膀都沾染一層的水汽，陸相聞不再注視著那雙慣會撒謊的狡黠眸子，他轉過身背對著容澗，抬腳就走上寬闊的街道。
午夜間的車輛稀少，暖黃的燈光傾瀉下來，少年人修長的身形在斑馬線上投射出躍動的影子，他聲音冷淡，似乎是已經完全平復下自己的情緒。
“我知道了。”
拙劣的藉口，甚至沒有絲毫直面陸相聞視線的勇氣，那輕而飄忽的眼神猶如蒲公英，風一吹就無定向的四散飛走，落的哪裡都是，唯獨不敢與他對視一眼。
少年的離開無疑讓容澗狠狠鬆了一口氣。
他站起身來，走到自己的車面前，靠在冰涼的車身上定定地看著那個已然高挑的越過他肩頭的身影。
“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每天都在想些什麼……”
嘴裡喃喃吐槽著，容澗被剛剛陸相聞那周身的氣質給驚住，他覺得有些丟人，竟然會因為一個半大的孩子而怔愣猶豫這麼長時間。
我看你也真是餓了。
連這麼小的，都能下得去嘴……
容澗痛斥著自己的惡劣行徑，他感覺自己本就稀薄的倫理道德如今更是岌岌可危，分分鐘都要碎成七零八落的碎屑浮沫。
那隻纖細潔白的素手剛觸碰到門把手，打算開啟車門揚長而去之時，道路另一側的少年人轉過頭來，漆黑沉冷的眼眸堅定不移，死死咬住他的視線。
帶著野獸般天生的兇殘暴戾，極強的侵略性幾乎一瞬間就讓容澗條件反射地腰背繃緊，生理性排斥這樣尖銳冷厲的凝視。
他語氣很平靜，似乎已經完全不在意剛剛對方勸慰開導自己的那些話了。
“容澗，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少年人的聲音在夜色中似乎也沾染上稀薄的涼意，寒氣直浸入人的骨髓，容澗與其對視只覺得彷彿所有的隱秘心事被強行扒開一樣，赤裸裸地袒露出來。
他很抗拒這樣打量的目光，可是陸相聞的身上又凝聚著複雜的感情，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壓抑在幽深漆黑的眼瞳中。
純粹直白，熾熱滾燙。
眼神的主人明明帶著一臉不可靠近的森冷，那眼睛裡透露出的情緒卻濃郁曖昧，如結實堅韌的絲帶，輕飄飄的拂過人的臉頰，然後趁其不備死死箍住心臟。
越絞越緊。
手指帶著細微地顫抖，容澗幾乎是慌亂地開啟車門將自己窩藏了進去，他不敢去直面那束目光，也不敢正面自己的心。
明明只是一個對視而已。
那個人的目光卻帶著摧枯拉朽的野蠻慾望，如野火般燃燒燎原，極致拉扯的曖昧與氛圍感在兩人之間無聲地流淌。
容澗總覺得這個對視好像並不是視線碰撞那麼簡單，更像是那廝用手臂按住他的身體，掰著他的下巴，動作強硬地對著那唇就重重咬上去。
直白的慾望厚重而壓迫感極強。
輕輕嘆口氣。
青年抬手關上了車窗，他的臉龐漸漸被單向可視的深色玻璃覆蓋住，讓人再也追尋不到絲毫情緒。
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