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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選擇擺在面前，按理來說，楊安安是沒辦法拒絕的，畢竟她沒有理由選擇第一個——自已慷慨赴死，讓自已的仇人重獲新生。
可是如今她卻陷入了迷茫。
死亡時也僅僅只有十八歲的女孩心思簡單，愛也純粹，恨也純粹，不是那麼純粹的怨恨也構築不出來這麼大的幻境。
“可是如果連他們都死了，那麼我還能繼續存在下來嗎？”
支撐著自已復仇的恨意洶湧澎湃，一邊充實壯大著她的力量，一邊卻又每天吞噬侵蝕著她的理智，讓她腦海中最後一絲溫情美好都消磨至損失殆盡。
當這個幻境消散後，這個傷痕累累的魂魄，還真得能夠繼續留存在世界上嗎？
這個幻境表面上看上去只是一個廢棄荒蕪的校園，但其實質跟楊安安的本源力量相交，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如果這個幻境徹底碎裂，那麼楊安安自身八成也會徹底消失，可是幻境偏偏又依託於她對那些人的恨，當那些人一旦真正死去，這錐心刺骨的怨恨無處寄託，很難說得清楊安安是否還能夠繼續存在下去。
楊安安猛地意識到。
她還是畏懼死亡的，不想要這麼無聲無息的消失，所以在短暫變成失去記憶的人類時，會因為凌嘉言靈魂的溫度情不自禁地靠近他，並且還會恐懼那些未知的恐懼與畸形的怪物。
會流淚，會害怕。
如果遭遇那些悲慘霸凌事件的人不是她，如果她還活著，是一個年紀輕輕容貌清純可愛的花季少女，那麼碰到靈異事件時理所當然就是這個反應。
石雕中緩慢飄出白霧，在水池前逐漸凝成實體，那是一個面容蒼白陰沉的少女，面板沒有一絲血色，她渾身滴著水，滴答滴答地砸落在地板上。
這熟悉的水滴聲讓昏昏欲睡的凌嘉言一個激靈，他頭腦猛然清醒，這就是他最初在這所學校的廁所裡遇到楊安安時聽到的水滴聲！
不過他最初還以為這是廁所裡水龍頭年久失修發出的聲音，但是隻要仔細想想，那處的廁所洗手檯裡始終都是乾涸的。
從頭到尾，現實中都沒有一滴水。
那些水都是死去的楊安安從天台墜落，身上沾到的噴泉池水，而長時間脫離水池之後，她就會變得十分焦渴，會不自覺地向身邊人乞討著水喝。
凌嘉言覺得這個女孩的一生十分可悲。
他心頭情不自禁地生出濃濃的憐憫，與難以言說的愧疚，畢竟自已血緣上的父母，就是當年那些兇手之一。
而長時間的寄養在陸相聞身邊，讓凌嘉言關於那兩個對自已不聞不問的親生父母幾乎沒有一絲感情，甚至比不上在短短几天相處中這個素未謀面的楊安安。
拽了拽陸相聞的衣袖，凌嘉言湊在他耳邊小聲地問著：“難道就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難言的目光落在這一臉純良的少年身上。
陸相聞想。
他或許是真的不適合帶孩子，瞧瞧把原本那麼一個狡猾而詭計多端的人都帶成什麼樣子了，明明就在幾天前楊安安還陰森森地當面跟他討要凌嘉言的靈魂。
這傻孩子轉頭就把這件事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當著自已的面，打凌嘉言的主意，陸相聞是很不爽的，所以就算有能夠兩全其美的方法，他也是不會告訴楊安安的。
陸相聞按住凌嘉言的手沒有回答他，只是看著楊安安，那語氣說不上來有多溫和，只是冰冷地陳述著事實：“我不確定，但是任由這個幻境崩塌的話，那些不受你控制的力量遲早會把你拖垮。”
“還是說你更心甘情願跟你那些仇人們死在一起。”
歸根結底，還是自已的性命更重要。
楊安安垂著眼睫，嘴唇喃喃自語，彷彿自已在向自已的一部分力量告別。
只停頓了幾息，她便做出了決定。
那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陸相聞。
“我選擇讓他們都去死。”
很好，不愧是位面之子。
眼前這個半大的少女都比那些猶猶豫豫、瞻前顧後的年輕人強太多，陸相聞爽快地點點頭，以示明白。
他將懷裡那隻傻愣愣的凌嘉言裹地很緊了些，慢條斯理地開口，禮貌性詢問：“那麼這次是你打算親自動手，還是由我代勞？”
畢竟實話實說，這次的任務難度不大。
陸相聞感覺自已幾乎什麼都沒有做，就很輕鬆地完成了所有要求，他總覺得有些微妙的不真實感。
彷彿自已這個位面根本不是任務世界，而是休閒娛樂世界的錯覺。
楊安安謝絕了他的好心。
“謝謝，但是我更想要親自動手。”
那些被釘在路燈上的靈魂，即使在這個幻境開始破碎後，也沒辦法隨著劇烈的震盪墜落進那些裂隙中去，他們只能在絕望與提心吊膽的害怕當中惶恐度日。
好害怕……他們不想死啊……
雖然已經死活一次了，但是靈魂瀕臨消散所帶來的顫慄恐怖還是足以輕易摧毀所有的理智，他們像烤魚一樣被架在碳火上來回翻轉著炙烤，無法預知下一刻的命運。
在這種時候，連明確的死亡都是奢侈。
凌嘉言的父母就隔著一個路燈的距離，彼此謾罵攻訐著對方，用最刻毒的話語咒罵，彷彿他們之間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沒有一刻安寧，聒噪吵鬧到令凌嘉言都厭煩的地步。
明明彼此之間沒有一絲感情，卻出於家族經濟利益的往來，讓這兩個廢柴強行捆綁在了一起，誰都沒辦法掙脫束縛。
“跟你結婚這麼多年來，真是我倒了八輩子血黴！你這種軟蛋男人，當初看上你真是老孃眼瞎！”
“你個賤人在這裡囂張什麼，如果不是你當年非要對我死纏爛打，還帶著那麼多人對安安下手，我跟她早就在一起了，還能有你什麼事？”
當年的渣爹是有幾分姿色的，好歹是位憂鬱孤僻的貴公子，那副皮囊還相當英俊瀟灑，輕易就能俘獲一眾迷妹們的芳心。
女人毫不留情地啐了他一口，冷笑道。
“傻逼，這會兒想起來擱這兒操深情人設了是吧？那你明知道是我該死的楊安安，怎麼還能舔著臉跟我結婚，還不就是因為你是個廢物什麼都做不到！”
“就算沒有我從中下手，你就真的會娶她一個無權無勢的窮學生嗎？笑話！”
渣爹還想狡辯，但話卻哽在喉嚨裡，一時竟找不出任何有力地回擊。
“我，我——”
少年已經變成滿嘴謊話的中年男人，昔日美豔的跋扈少女眼角也生出細紋，他們在雞毛蒜皮的小事中爭吵不休，充滿激情地怨恨著彼此，這股活力似乎是到死後也不會輕易消散。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還是挺般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