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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精神明顯不正常的楊安安，陸相聞同凌嘉言一起離開了這個擁擠陰暗的醫務室。
中間凌嘉言甚至還擔心過，陸相聞會不會突然覺得楊安安是個危險因素，一刀就將人原地解決掉，或者直接扔進迷霧中自生自滅，但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陸相聞還不至於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
明明進來這個學校也沒多久，但不知道為什麼，陸相聞格外地輕車熟路，經過分岔路口時他連猶豫都不帶猶豫一下，萬年表情不變的臉龐神色淡淡，拔起腿就走。
換做是旁人，估計早就要七嘴八舌地擔憂發問了，哥咱走的路對不對啊，你認不認識路啊，咱是要去哪裡啊之類的腦殘問題，但是凌嘉言什麼反應都沒有。
他只是垂著眼睛，安靜地跟在對方身後，當一條透明的尾巴。
陸相聞去哪裡，他就去哪裡。
哪怕是帶著他去送死，凌嘉言都覺得只要看些陸相聞那張臉，他就會安心地一腳踏進火坑裡。
腳下的路越來越窄，彷彿是道路兩邊的牆壁有生命似的開始收縮擠壓，把原本讓行人透過的道路擠地容納不進兩個人並排走。
繚繞在身邊的白霧越來越濃，原本就模糊的樹梢樓層影子徹底被遮蓋住，露在外面的兩條胳膊有些發涼，跟在後面的凌嘉言搓了搓胳膊，他有些焦急地想要跟緊陸相聞。
走得太快，他都快要跟不上了。
年久失修的牆壁時不時掉落出來一堆碎片，潮溼帶著腐爛發黴的味道，凌嘉言硬著頭皮不去仔細觀察，生怕這些東西會在下一秒變形成某種血腥恐怖的東西。
在經過一個圓形小拱門時，一直穩步走在凌嘉言身前帶路的定海神針突然腳步一頓，似乎是終於到達目的地後，想要轉過身來提醒他些什麼事情。
“沙沙——”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音尖銳，帶著某種詭異冰涼的質感，聲音的主人似乎是興致勃勃，悠閒、漫無目的地在濃霧中逡巡視察，欣賞著自已的領地。
思緒被打斷，陸相聞皺著眉頭，他迅速地拉住凌嘉言的手腕，穿過那道不高的圓形小拱門後，終於來到了一個看上去相對寧靜平和的地界。
拱門的兩端，竟然是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一方濃霧藹藹，一方蕭瑟冷清。
這個霧氣格外淡的地方看上去陳舊破爛，樓層頹廢，原本空氣裡那種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木頭放久了的腐爛陰黴味兒，聞著讓人覺得想打噴嚏。
彷彿被塞進了一個充滿水汽的木箱裡。
這不就是棺材嗎——
凌嘉言腦子一抽，頓時無端地聯想到了這個看起來荒謬絕倫的猜測。
哪裡會有那麼大的棺材。
“你想知道那些人的結局嗎？”
走在他身前的陸相聞問道，眉頭輕皺，神情中看起來帶著幾分糾結與猶豫，似乎是在考慮著究竟要不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對方。
凌嘉言頓了一下。
他覺得自已的這名監護人素來神秘，知道些什麼內情，但是一直都因為一些奇怪的原因瞞著他，不肯讓他了解到任何訊息。如今竟然破天荒地要透露給他一點訊息，他怎麼著也要試著抓在手裡。
霧氣濛濛中，少年的臉頰蒼白。
漆黑濃密的長睫眨動，他看著走在自已身前人的後腦勺，嘴唇微微翕動，聲音裡帶著幾分不確定：“你真的會告訴我嗎？”
“把真相告訴你，你會害怕嗎？”
陸相聞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質問他，揣摩打量著這個年輕稚嫩的小孩兒，心智到底有多麼成熟。
凌嘉言思索了片刻，他開口：“或許會，但是我更想知道答案。”
一個，那些鬼東西為什麼從小就開始糾纏他的答案。
而且無論陷入到多麼可怕的恐懼中，不是還有陸相聞在嗎？
凌嘉言下意識想到。
緊接著他被自已的想法驚地皺了下眉頭，這樣不知道從何處滋生起來的依賴性，已然紮根到骨髓裡，怎麼拔都拔不乾淨了。
陸相聞停下了腳步。
兩個人一同站在一棟教學樓的正下方，陸相聞前面幾步的位置立著一張公示欄，外面的玻璃保護屏已然碎裂，裡面泛黃紙張上的內容字跡模糊，讓人忍不住想要上前一探究竟。
他轉過頭來，定定地看著凌嘉言，眼底情緒複雜，聲音在這座空曠詭異的校園裡迴盪，“所有人都會死，都會死在這個學校裡。”
“也包括你。”
身為任務者，他無法改變規則。
尤其是這種世界規則性極強的位面。
雖然也不是說完全不可以，但是顛覆這種規則所要付出的代價，並不是如今的他能夠輕易支付得起的。
而這個本來就身體孱弱的傢伙，身上那點僅存的一眼就能看到頭的生命火苗，從踏入這座學校裡開始就像是風中殘燭一樣加速地燃燒著，像是裝入了氧氣罐中似的，飛快地消耗著。
可惜他本人對此卻毫無察覺。
那張臉龐稚嫩年輕，帶著點懵懂無措。
陸相聞看著這個人，心裡湧起許多複雜的感情，思緒如一團亂麻，勾起難以抑制的躁鬱與不耐來。但他很好地剋制著自已，沒有讓這些負面情緒流露出來。
他看向凌嘉言，企圖從那張臉上尋找到一絲符合想象猜測的表情。
全然如同孩童一樣的震驚、迷茫？
還是那狐狸似的狡猾與無所畏懼……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些情緒都沒有出現在凌嘉言的臉龐上，他依舊是那副表情，沒什麼變化，只是稍稍愣神了片刻。
旋即少年便勾起嘴唇，展露出來一個漂亮明豔的笑容，他身上那種遊離在世界之外的感覺突然變得格外明顯起來。這座灰色陰森的校園都淪為背景陪襯，似乎根本不能將其束縛在這裡。
“那反正結局都註定是這樣了，我害怕與不害怕又有什麼關係呢？”
“還是說，你希望我會害怕嗎……”
陸相聞沒有說話。
站在霧氣裡時間久了，凌嘉言的衣袖上都沾滿幾乎要凝結成實體的水汽，他眉頭、鼻尖，乃至頭髮絲兒，無論是哪裡都是溼漉漉的。
淡淡的薄霧裡，教學樓樓下的公示欄前面。
少年突兀地朝前邁出一步，握住陸相聞的手，歪著頭看向對方的眼睛，那雙清亮澄澈的眸子笑得彎彎，裡面某種壓抑地幾近要噴薄欲出的情感再也抑制不住，要迫不及待地爆發出來。
他輕聲說著，語調自然。
“那既然我都要死了，能不能讓我在臨死之前把這些事情都弄明白，畢竟我也不想稀裡糊塗的死去，尤其是帶著遺憾。還有些話，如果到死了還是沒有說出口總會讓人覺得很惋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