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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壓著的感情幾度想要噴薄而出，但是陸相聞都強行將其按下，他比誰都清楚，現在把話挑明瞭沒有任何好處。
容澗對他的話產生不理解，疑惑地看向他，但是這個人卻絲毫沒有要解釋的打算，反而從座位上站起身來。
他走到容澗面前，完全遮擋住外面照射在青年身上的光線，像沉默矗立在荒原上的塔，為一方的草木遮擋住風霜雨露。
少年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動。
陸相聞很想要去給面前這個身形單薄的人一個擁抱，可冰冷的理智卻提醒著他不能夠操之過急，要循序漸進地觀察著這個人敏感複雜的內心。
無名的焦渴從心底蔓延生出。
那隻想要伸出的手最終還是垂落下來，陸相聞定定地盯著他的眼睛，久久沒有眨眼，似乎是要把這雙眼睛主人的模樣銘刻在心底。
端起茶杯小口地輕啜了一口，容澗起伏的思緒被這濃香的飲品慰藉著心臟， 他無比貪戀著每一寸能夠大口呼吸的自由空氣。
在所有人都無法察覺到的細微處，身體內部的洪荒之力陡然爆發。
“咳咳——”
身子劇烈搖晃，容澗猛地抓住旁邊的桌子邊沿，滾燙的液體灼燒著喉嚨，他臉色變得蒼白，整個人搖搖欲墜，顫抖著哆嗦起嘴唇。
青年猛然咳出大片猩紅的鮮血，他呼吸急切而短促，眼睛裡泛出血絲，雙頰染上不正常的紅暈，明豔而奪目。
陸相聞整個人幾乎僵硬在原地。
瞳孔裡裝滿不可思議。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畫面。
明明在之前的見面中，對方一直都是那副遊刃有餘的閒散模樣，根本看不出來有半分身體虛弱的樣子。
如今卻突然咳出那麼多的血……
反應過來後，他手足無措地去攙扶住容澗的手臂，而此時這個剛剛還完全掌控著談話節奏的人已經完全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容澗猛烈地咳嗽著，鮮血不停地從唇角溢位，蜿蜒而下洇溼著衣領，幾近窒息的痛苦讓他眉頭緊皺，臉龐上幾乎不見一絲血色。
視線模糊。
眼前來扶他的人的樣貌，卻愈發清晰起來。
他伸出手虛虛一握，想要抓住些什麼，手心裡卻突然一滿，被少年伸過來的手掌緊緊反握住。
藉著伸來這隻手的力量，容澗強撐著身體想要站起身來，但是很顯然，如今只是站立都讓他的身體無法負荷。
明亮的陽光下，他對面的少年人眼神清澈明淨。
凜冽如霜雪，不染一絲汙穢。
陸相聞厲聲制止他，將人強行安置在座位上，他說話很有分寸感，語速卻極快，臉龐上那一瞬閃過的焦急驚慌彷彿是幻覺，沒有人能夠捕捉到。
“你幹什麼？你先躺下來好好休息！”
“帶藥了嗎，還是說現在直接送你去醫院？”
一切都應該來得及的，明明這個人在幾天前還是好好的……
拿開陸相聞的手，容澗踉蹌著撐起身子後退了幾步，他還在咳嗽著，捂著嘴巴的手指細長白皙，從指縫間透出來明顯的血跡。
即使到了強弩之末的地步，這個人依舊執拗地維持著他的體面，寧死也不接受一丁點兒來自外人施捨的可憐與善意。
他神色淡淡，抹去臉上的血：“我沒事，不必理會。”
“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罷了，你只要記住我今天說的話就行，我這一趟就沒有白來。”
關於陸相聞，他所有要說的話全部都交代完了，也到了該離開的時候，可偏偏這具破敗不堪的身體挑在這個時間段犯病，來勢洶洶的架勢幾乎要將他就地格殺在這裡。
剛吐完一波血的容澗此刻手腳提不起一點力氣來，他別開頭，想要離開，並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如此狼狽地一面。
可是迎面一個力度猛然拉過來。
陸相聞強硬地將他整個人禁錮在懷裡，手臂牢牢地箍住青年的腰，他聲音危險而嘶啞，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你每天都在想些什麼？”
“如果真的把什麼事情都計劃好了，為什麼還會把身體搞成這個樣子，這也是你計劃中的一環嗎——”
不，不是這樣的。
容澗低垂著頭，身體在這緊密無間的美好擁抱中因為緊張而繃直了腰背，他在心底喃喃道。
又不是我想要這樣一個軟弱的身體。
當然是因為從出生起就這樣咯。
從孃胎裡帶出來的疾病，讓他此生基本無緣任何激烈的肢體運動，甚至是波動大的情緒。
於是扮演壞人久了的容澗，自顧自地在唇角勾起一抹淺笑，他直視著陸相聞的眼睛，用開玩笑的語氣輕鬆道。
“我身上這病呢，當然是因為做的壞事做多了，遭報應嘛……”
回想起這些天來費家那些狗咬狗的事情，容澗就覺得心情愉快，他歪著腦袋，毫不介意地講起自己在臨死前做出的一系列瘋狂舉動。
“我親自將那幾個手腳不乾淨的傢伙送去監獄裡了，唔……讓我想想，我還解決掉了好幾個老東西，他們狗咬狗的模樣非常讓人開心呢……”
“有的不禁嚇，一不小心就死掉了，好可惜呢。”
那些被追債、捉拿的人狼狽不堪，惡狠狠地對他下最惡毒狠辣的詛咒，害怕又怨恨著這個將他們全都拖下泥潭的瘋子。
“容澗，你個賤人！你不得好死！”
青年輕輕一笑，頭一歪，露出柔軟白皙的脖頸，那副漂亮的模樣柔軟誘人，像極了食人精氣的妖物邪魅。
“沒關係，反正現在你們就要死了。”
那雙修長白皙的手，骨骼分明，在不見天日的暗地裡早就染上淋漓的鮮血。
落滿陽光的咖啡店內。
容澗揚起唇角，眼睛眯成一條細縫，他貼近了陸相聞，抬起手觸控到對方的臉頰，手感溫熱。
“怎麼樣，會覺得我殘忍嗎？”
覺得我殘忍，就推開我吧。
再也不要靠近。
否則……
冰冷尖銳的負面在心底蔓延，如同荊棘刺破他的心臟，容澗從沒有在一刻這麼希望過，希望眼前的人能夠做出與他之前碰到的那些人不一樣的舉動。
蒼白的臉龐上笑容陰冷。
漆黑的眼珠裡，倒映出那少年拼命壓抑情緒的模樣。
他深呼吸一口氣，“你就是想跟我說這些嗎？”
“那麼我告訴你，我會一直都跟著你。”
“無論你死去，還是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