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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了，您進來吧。”
上官醉玉開啟房門，邀請那帶著一身潮溼水氣的將軍進屋。
他對待陸相聞一直都很客氣疏離，因為陸相聞對待他素來也是冷淡有餘，溫情不足。
上官醉玉不是那種會為此感到悲哀委屈的人，他本來就是那種沒心沒肺的性子。
而且根據他觀察這麼多年的經驗來看，這反而是深宅後院裡夫妻相處最和睦的模式。
但是看陸相聞這模樣，他似乎是哪裡做得不對？
上官醉玉百思不得其解，斟酌片刻，開口解釋道：“我沒有給趙驤寫過那樣的信。”
至於他給趙驤傳的是什麼信呢？
他本人並不會寫那種酸唧唧的情詩，至於那些信件裡，都是些上官大小姐自掏腰包去買通街頭的秀才書生寫的窮酸句子。
詞藻優美華麗，句子抒情寫意，透露著深閨小姐的愁悶，又不失文采，令人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聽了那麼久的雨聲，陸相聞這才感覺自己滾燙的快要燃燒起來的血液緩緩冷下來。
但是他心裡還是憋著一股子氣，不上不下，讓他很不爽，於是他接著不依不饒，鍥而不捨的追問著。
“那你給他寫的是什麼信？”
上官醉玉沉默片刻，道出了事情的真相，“不是我寫的，是我託街頭的宋秀才宋容寫的。”
他沒想到趙驤如此喜愛。
而且他更沒想到，上官茗也十分喜歡！
自上官茗見到了宋容寫的信後，就像被下了蠱似的對這書生芳心暗許了。
“嗯。”
只給他寫過信的話，那還差不多……
陸相聞輕瞥了他一眼，又悠悠的收回視線，這才覺得心情好多了。
將軍寢房其實不大，陳設擺放的物件也很少，看著有些冷清，一如陸相聞這個人的性子一樣，冷淡沉悶的不接人氣。
窗沿處放置著一個素色瓶子，顯得與房間死板的格調格格不入，但瓶子裡插著幾枝金黃的桂花，給冷清的屋子裡增添上幾分生氣。
那花看上去像是幾天前的，花葉都蔫兒的打著卷兒，但好在還是很香，一屋子都是清透的芬芳。
許是陸相聞當真覺得上官醉玉是個害羞性子，他簡單的卸下玄甲，尋了個屏風才開始換衣服洗浴。
但翠綠屏風後，依然能模糊看的到男子寬闊的肩背，孤拔的身影。
匆匆瞥了兩眼，上官醉玉覺得很不自在起來。
他尋了個話題，道：“過幾日我要去古剎寺替母親還願，你也會去嗎？”
草！
這是什麼不過腦子的垃圾發言！
當年，完成復仇是柳氏跪在佛堂前許下的願望，如今女帝已死，她心願已了，也是時候去還願了。
可是他自己要代替柳氏去古剎寺還願，他問陸相聞幹什麼啊！
右手指頭都絞在一起，上官醉玉替自己尷尬的要死。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屏風那頭陸相聞的影子點了點頭，應聲說了句“好”。
燭光昏黃，案上宣紙凌亂，窗外雨聲滂沱，上官醉玉拿著筆，在手裡轉了幾圈，卻是一個字都沒有落下。
他閒暇時間挺喜歡隨便寫寫東西什麼的，用來打發時間，可是此刻，他突然就不知道該寫些什麼了。
甚至不知道該寫給誰。
將軍遠歸，柳氏已死，他其實已不必再折騰這些筆墨紙硯。
上官醉玉出神的想著事情，毛筆尖上蘸著的墨水“啪嗒”的一下子，便滴在了他小臂的內側。
墨跡漆黑，更趁的那一截藕臂雪白，白的晃眼。
一張浸過熱水的帕子覆了上來。
上官醉玉陡然回過神，猝不及防，眼神直直的便撞上了陸相聞放大的一張臉。
他臉龐線條稜角分明，俊美清冷，漆黑的眸子像是黑曜石一般，深邃有光澤。
而此刻，那雙眸子裡面彷彿有春風拂過，冰雪消融。
那聲音好聽，又有些讓人耳根酥麻：“你自己擦？還是讓我幫你？”
上官醉玉覺得腦子裡的某根弦“啪”的一聲斷了，他思維都有些錯亂，只是含糊不清道：“好……好……”
陸相聞便將他的胳膊抬起，很仔細的擦拭了一番。
男人眸子黑沉，握住他的手，聲音微啞：“早些睡吧。”
“明天的事情你若不想處理，就別進宮了。”
“不會有人為難你的。”
掌心裡像是握了一塊溫軟的玉，細膩光潔，一時竟叫他捨不得撒手。
心窩裡猶如被人灌滿了一壺滾燙的酒，醇香四溢，上官醉玉悶聲說道：“好。”
他確實不怎麼喜歡應付勾心鬥角的朝堂風雲。
但多年來，女帝的心思，皇子間的政黨之爭，他都在密切觀察著，甚至參與其中。
他甚至無所謂自己是執棋人還是棋子，只為尋找合適的時機，以最小的風險讓女帝順理成章的死去。
素色的紗帳輕揚，那一床用久了的被子在深秋裡顯得格外單薄。陸相聞他倆蓋同一床被子，但陸相聞這人睡姿很規矩，也不用擔心跟他搶被子睡的這種可能。
按道理來說，兩個人睡覺是要更暖和一點的，但也許是今夜大雨的原因，睡了三年都沒覺得不舒服的上官醉玉突然間就覺得很冷。
那是種透骨的寒冷，像是靈魂都被浸在冰水裡一樣，四肢都被凍的麻木僵硬。
夢境斷斷續續，支離破碎，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場景光怪陸離，像是不見天日的囚籠一樣，牢牢的鎖著他的靈魂。
濃霧籠罩整個夢境，他似乎是被綁在一間暗室裡，兩手黑色的鐵鏈被吊起，掙扎不開。
上官醉玉拼命想掙脫，但夢中的身體卻似乎不是他的身體一樣，更加軟弱無力。
一身黑袍、帶著銀色鬼面具的男人居高臨下的望著他，聲音森冷如修羅：“你永遠也別想著離開這裡。”
——為什麼不要我離開呢？
——不是恨我嗎？
上官醉玉竟朦朦朧朧的感受到從心頭滋生出的一點委屈來。
下巴被粗暴的掰開，他察覺到有液體被眼前那人以嘴渡過來，唇舌糾纏，腥甜的味道瀰漫至整個口腔。
是血嗎？
可是這好像並不是他的血。
他雙瞳失焦，視線渙散，看不真切眼前的一切。
天地都扭曲在一起，混沌的黑暗裡，烏鴉撲稜著翅膀亂飛，發出嘶啞的叫聲。
青熒的光點從四面八方升起，映出那個鬼面具男人眼底漆黑的深淵。
他從那古怪黏膩的曖昧中抽離，聲音嘶啞性感：“來向我許願吧。”
“無論以任何形式，除卻死亡，我會滿足你一切的願望。”
“代價是你將永遠留在這裡。”
機會只留給你，我虔誠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