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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十月，也剛好過了沙漠中，沙暴肆虐的季節，這段時間曾親眼目睹沙暴勢吞山河，如狂浪奔騰的世子殿下，想起了古人常說的：“莫譴蒼穹沙暴孽，萬千氣象自然成。”
在荒涼無邊際的沙漠映襯下，一道背影盡顯單薄，只怕是這裡的馬匪都不屑招惹的窮酸模樣。
而在半空盤旋的遊隼眼裡，此時那道人影更像是待宰的羔羊，只等對方脫水力竭而亡，便可毫不費力的飽餐一頓。
只是那人走路並不快，步伐輕盈有序，並沒有在地上留下過深的痕跡，便被吹來的風沙再次掩蓋，似乎並不想讓人知道他曾經來過。
直至太陽即將落山之際，那位身披黑袍，頭戴斗笠，面覆一張黃金面甲的佩刀公子，終於看到了一間佇立在商道不遠處的偏僻酒館，心中大喜。
隨後在酒館門口，撣了撣身上的塵沙，摘下黃金面甲，緩緩走入店內：“店家，上酒！”
“來了！”
只見那人嘴角泛白起皮，還未等下酒的小菜上桌，便已大口飲下了一碗，隨後頓時眼神放光：“這是江南道那邊的桂花釀？”
江南多才子佳人，因此喜好以花入酒，深受婉約女子的喜愛，在春秋舊國西域，還有用水果釀酒的習俗，最終傳入中原，雖然終歸只是小道，但也有不少人追捧。
“嚯！公子好酒力，正是桂花釀！咱們這個地界靠近北離，那幫喝酒如牛飲的糙漢子，評說此酒過分甜膩，反不如烈酒入口來的爽利。哼，他們哪懂得此酒幾十年前可是官釀，尋常百姓可無福消受嘞。公子莫不是酒道中的行家？”
極殷勤的店家，難得碰到位識貨的主，一半自傲一半諂媚的笑道。
而佩刀公子卻笑而不語。
“客官怎麼稱呼？”
“燕恂。”
佩刀公子也不吝嗇，坦誠相告，只是店家卻有些狐疑，這個名字怎麼聽上去有些耳熟。
在戈壁荒漠中經營酒館，本就是無多大油水可撈的溫飽營生。因此，這位年過半百的店家，身形確實消瘦了些，但眼睛卻是明亮的。
眼前這位佩刀客，可不像平日裡那些走鏢的趟子手，一身的橫肉，粗俗的緊。
這位公子穿著雖普通，尋常俠客打扮，但打進店來，舉止言談間，卻透著股貴氣。
估摸著是這通商之道上，某家懂得財不外露的富家公子出門遊歷，沒準待會多奉承幾句貼心話，指不定就能換來幾兩甚至幾十兩的銀錢打賞。
到時便可到當地集市上，給這間風雨飄搖的慘淡酒館，添置幾件像樣的物件！
於是便壯著膽子，繼續討嫌道：“看公子這佩刀風範，想必一定是位武道高手吧。”
“不過是粗學了一招半式，防身而已。畢竟這邊境可不怎麼太平。反倒是店家，能夠在這犬牙交錯的地方做買賣，想必必有過人之處。”
頗具少年感的嗓音自斗笠中傳出，而此人正是一月前離開鎮北關，入邊境練刀的世子殿下。
這片沙漠，是燕北與北離兩地行商的必經之地。
因此，對於當地馬賊而言，打家劫舍，燒殺搶掠，確實是一件不錯的正經營生。
“公子有所不知，以前咱們這個地界，確實是馬賊橫行，說是民不聊生也不為過，方圓百里哪有敢做正經營生的？那還不三天兩頭被搶空了去。不過好在一月前，聽說打北邊來了位無名刀客，好傢伙，孤身一人把附近的馬賊全打殺了個遍！自此之後，就連那幫行商走鏢的鏢師都無不感恩那無名刀客的大恩大德！”
燕恂笑了笑，只覺杯中的桂花釀又香甜了幾分。
店家不知眼前公子因何發笑，剛想繼續，酒館夥計聽到無名刀客，頓時來了興致，急忙搶過了話茬。
“沒錯沒錯！小的可聽說那無名刀客，生的三頭六臂，魁梧如黑熊。使雙刀，一柄藏拙短刀，還有一柄等人高的闊刀，一柄砍人，一柄割肉！專好夜裡出來吃人，嚇得那幫馬賊晚上都得挑燈睡覺！不然第二天起來，沒準下截身子都給吃沒了……”
看著煞有其事的小二，燕恂先是一愣，手中酒杯險些跌落，隨後一陣劇烈咳嗽，心想，這還是人嗎？
而店家本就是八面玲瓏的活心肝，見公子神情異樣，登時牟足了勁，一腳狠狠的踹在了夥計的屁股上。
“兔崽子！有你什麼事，我看你倒像是長了張血盆大口的吃貨！還不快去幹活！”
實在無活可乾的小二有些委屈，敢怒不敢言。
老闆可是聽過，這些富貴人家的公子大多陰晴不定，若是打擾了雅興，甭說打賞了，說不定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好在是位善解人意的公子哥，燕恂邊攙扶夥計邊笑道：“哈哈，小哥若是放在雲州頂尖的茶樓裡當個說書人，定能得了不少的闊綽打賞。”
“嘿嘿，多謝公子。總之還是要感謝那位無名刀客的行俠仗義。不然，像小的這般無用，怕是一輩子都無法為孃親報仇了。這不，在這裡多賺些工錢，想著萬一哪天遇到了恩人，總不至於囊中羞澀，拿不出酒錢款待不是。”
酒館小二撓了撓屁股，憨笑的有些淒涼。
世子殿下一時無言，斟了一杯桂花釀，示意有些為難的小二和店家一起坐下同飲。
馬賊屠村在這種三不管的邊境地界，算不上什麼新鮮事，便是北境軍也不願冒著被扣上起兵犯境的帽子多管閒事。
“看你們的穿著打扮，不像是南朝人。”燕恂問道。
“不瞞公子，我和夥計都是北離那邊的罪籍，在這三不管地界苟活的人，出身再如何高貴，也都不是人了。不說別的，這裡除了土著以外，最多的就是南朝那邊的春秋遺民了，往上數幾代，哪個不是舊國的王侯貴胄？現在不都落的和我們一樣？甚至有些做了馬賊，專幹些打家劫舍的勾當。”
燕恂微微頷首。
那店家又道：“說到底，也都是自己把路走絕了，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想著復國，還嫌春秋不義戰死的人不夠多？不過，也許是我們在這裡，無家無國，早就忘了什麼是家仇國恨了，總覺得沒有什麼比活著嘬一口小酒，還要值得慶幸了。”
正當幾人閒談間，便聽酒館外一陣馬蹄嘈雜，繼而十幾個漢子擁進店內，原本清靜的酒館瞬間變得吵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