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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阿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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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小狗阿黃其實是兩年前外婆在回家的路上撿來的。小時候的它渾身長著棕黃色細毛,肥肥的小爪子軟綿綿地踩在歸家的石板路上,讓初見的尤蠶欣喜若狂。自它被帶來尤蠶家起,吃喝拉撒全由外婆照料,外公則用木板和舊布為它打造了一個取暖的狗窩。為防止阿黃看似兇猛的外表嚇到過路人,外婆用一根麻繩套了項圈栓在了它脖子上,掛在了狗窩旁邊。

但阿黃極其護主,在別人眼裡是鄉中狗界一方惡霸,但在尤家,卻是最忠實的看護。

長大後阿黃的毛變得硬挺,身體也變得瘦瘦長長。但即便是外婆一日三餐加肉加湯地餵養,阿黃的右眼避無可避的變得渾濁。

尤蠶問外婆:“外婆,阿黃的眼睛為什麼變成了這樣?”外婆拿著倒飯的碗,想了想回答:“唔可能它也有白內障吧。”暫未發達的小鄉村不能為當地家養狗提供治療,尤蠶也只有摸摸阿黃的腦袋,皺著眉頭出門。

一日,尤蠶突然覺得阿黃很孤獨。門前小路叢橫交錯,每當流浪狗排著隊翹著尾巴從阿黃眼前路過時,阿黃都異常激動。尤蠶感同身受,所以她去求外公解開繩子,放任阿黃去跟小狗隊們玩耍一天。

外公一聽,有道理,繩一解,阿黃如箭一般飛了出去。

但夕陽還沒落山時,在院子裡掃地的尤蠶猛地聽見一陣狗叫,她撒腿跑了出去,尋找聲音的來源。那聲音是從屋後的存放紅薯的空井裡傳出的。尤蠶彎著腰低下頭,朝井下張望。沒想到四目相對,阿黃映入眼簾。它掉在了井裡。尤蠶哭笑不得,想著一定是跟小狗隊遊蕩的時候掉隊失足摔下的。在黃昏之際,阿黃被外公用袋子套著腦袋抱了上來。

自此阿黃再也沒有被放出去過了。

(二)

暑假出發前的一天,付彩的脾氣越發暴躁,一雙恨恨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尤蠶的一舉一動。尤蠶裝作未察覺,心驚膽戰地打包著東西。

早上在一片沉悶中吃過早飯後,尤蠶端著剩飯去喂阿黃,背後緊跟著一道冷冷的視線。

“沒關係,不要犯錯,不要惹到她,明天就可以走了。”尤蠶這樣自我安慰道。

吃完了飯沒事幹,付彩坐在堂屋正中央的椅子上面無表情地剝核桃。尤蠶坐在門前臺階上,不敢再往堂內去。外婆擔心再起任何爭執,推著尤蠶出門去找龐月。尤蠶立即甩手邁腿,可就在轉身的時候瞥見媽媽的冷笑,不由得汗毛豎起,冷汗滴落。本能推動她加快步子走出了巷子,但那股不安遲遲揮之不去。

付彩看著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門欄,朝那個方向望了很久很久。然後只見她輕輕放下手裡剝碎的核桃,朝著剛剛走進屋內的外婆說:“媽,她明天就走了,我給來做頓飯。”

外婆怔住了。她彷彿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隨即她欣喜地望著自己的女兒:“好好好,一家人就是要和和美美的!”

然後她手忙腳亂地從剛坐下的木椅上起身,放下手裡的東西,又說道:“那咱們做點啥菜呢?肉肉肉,多做點肉,小蠶喜歡還吃嫩豆腐,我再去買斤豆腐回來!”

付彩多日僵掉的臉此時彷彿化為春風拂過的水,溫柔地望著自己的母親,她嘴角帶笑,笑容明媚地就好像回到了剛生孩子的那晚。外婆不禁看入迷了,回過神來又趕緊拿了錢去買菜。

尤蠶走在路上,手放在荷包裡,篡著一張紙條。那是前一天晚上在窗臺上發現的。出發前一夜,龐月又來敲窗,但沒看見人,所以在窗臺上留下東西。

那是一張字條,下面寫著電話號碼(“讓媽媽跑了好久辦的!”),一盒千層酥“旅遊一起帶回來的,好吃,上回特地沒給你,你留著在火車上吃吧。”

但明天就要走了,尤蠶實在不能忍受不與龐月相見的最後一天,所以現在敲起了龐月的門。

方媽媽開了門,望著尤蠶溫柔地笑,請尤蠶坐了下來,然後叫龐月起床。龐月開了門,從面相上來看就知道一夜沒睡好,她紅著眼睛:“不想見面來著,你還來!”然後緊挨著尤蠶坐下。二人隨便聊了些天,然後順著樹蔭出了門,沿著小路走上了山坡。久未消散的夏日炎潮此時被一棵國槐樹阻擋,它用盛大的綠葉懷抱著樹下這兩個身材小小的孩子,試圖守護最後一點光陰的快樂。

“牙疼,啊給我看一下。”

“哎喲,有蟲牙。”

“那怎麼辦?”

“少吃糖,讓你媽媽帶你去醫院看一下。”

“我不去。小孩子怎麼會不吃糖呢?你咋不長。”龐月身子傾斜著,手肘著地掰著尤蠶的嘴,往裡瞧著。

“我現在不吃了。”尤蠶哈哈大笑,拿開了龐月越掰越用勁兒的手。

“遐想一下新學校吧,”龐月望著面前的一頂樹葉天說道,“上初中就要住校了哎。”

“對,好像要跟很多人睡一起。”尤蠶撥開身下的一顆硌人的石頭。

“你會習慣嗎?”

“你說有很多人嗎?”

“對。”

“不太習慣。”

“沒事,大家都是好朋友嘛。玩著玩著就熟了。”

尤蠶望著近在咫尺的臉,也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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