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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懸崖的那一刻，孫禮呆住了。那天夜裡手急慌忙的，可沒有白天再看時來的真切。
山間歪歪斜斜的羊腸小道，貫插在一片竹林裡。竹林在山北聚陰地，長的極其茂盛，像用蓬勃的生命力榨乾這片土地的養分。
正午時分，竹林裡起了細綿綿的薄霧。露水朝重，配著黏黏搭搭的霧氣，和帶鋸齒的細絲一樣的風，硬生生把身上騰騰的熱氣澆滅了。
真冷吶！是那種溼噠噠的冷，透心涼的陰冷！
袁三一手上掐訣，穩住心神。這裡有陰氣不假，但自然界的花草山石相吐之氣息，還不足以衝擊他的心神。
真正讓他難受的，是那股濃郁到化不開的香味。
同樣是香味，就不能學學人家那位香香小兄弟身上的淡淡香味嗎？如小水潭平靜，利萬物而不爭，靜神而悅心。多好！
這妖異的香味就像千里江河激盪，黃河水咆哮的大口，濃郁而爆烈。
袁三一帶著孫禮在竹林間緩慢前行，接親的禮箱撒了一地，轎子摔落在路旁，紅色的新漆被蹭花不少。
隊伍被扯的很長，人們在這裡掙扎過，絕望的嘶吼過，想要逃離過。卻無一例外，被這迷潭一樣的深山消化了。
袁三一探過鼻息，翻看傷口。這林間長長細細的一條小路，血跡滴撒在地上，蹭在野草上。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所有的人，都死於刀傷。
準確的說，是被自己人刀傷。
還有兩位扭打在一起的屍身，怒目圓睜，猙獰與嘶吼，毫不猶豫的把刀揮向同伴。
孫禮呆呆的站了很久，這是那位少年和鏢頭。
他雖然押過鏢，也經歷過劫匪殺人越貨。卻沒想到，一起同行的人，相互照應的人，就這樣手足相殘，沉睡於此。
冷風緩緩拂過，吹的臉疼。
孫禮他哭了。
“他們沒有手足相殘，”袁三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是被這陰氣影響，神志混沌，分不清敵友對錯了。”
剩下的話袁三一沒說，這個地方奇怪的很。
那妖異的香氣似乎張牙舞爪的外擴，而竹林裡卻有某種東西，不斷向內收縮。內斂而含蓄，幾次他即將抓住那種感覺的尾巴，都被一下狡猾的溜走。
“跟著我，拿好這張符，把它貼到心口的位置。”順著孫禮指的方向繼續走。
越往那個方向走，香氣似乎越來越淡了。
總不該無人生還吧？
眼前露出接親隊服的一角，孫禮撲上前去。那人歪在石頭上，粘血的刀扔在一旁，目光渙散的看著天空，像一個勞累的行者卸下行裝，懶洋洋的曬著太陽。
“爹——”孫禮抱上老人僵硬的屍身，積攢壓沉的情緒爆發上湧，再也沒能忍住，哭出聲來。
袁三一輕嘆一口氣。
世間讓人形容枯槁者，莫過於情。
萬情種種，又莫過於親，不論是血濃於水的親情，還是結草銜環的養育之恩。
男孩的哭聲在這天地間傳蕩，修士頓首，默哀於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