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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木桌子上擺放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上面貼著沒見過的籤語。
樓方朔手裡握著杵臼，手法嫻熟的搗弄，咔嚓咔嚓細小的聲音在寂靜無聲的房間裡顯得格外詭異恐怖。
這聲音溫烑可太熟悉了。
像極了碎骨的清脆聲響。
燭臺幽暗，昏黃的光亮映在樓方朔過分普通的臉上。
是一張讓人記不住相貌的臉。
溫烑按捺不住正要開口打破錶面寂靜，樓方朔便率先開了口。
“不遠萬里回紫霄，是為了月牙兒的事吧？”
樓方朔半眯起眼，嘴角揚起一抹弧度，明知故問，“烑烑很在意？”
“當然。”
溫烑烏黑眸子定定的望著他，無瀾的語氣裡帶著從未有過的篤定。
本來和緩氣憤漸漸凝重起來。
“既然師尊都猜到了，就不要賣關子了，直接告訴我吧。”
“師兄被下毒的事，還請師尊務必事無鉅細告知我。”
樓方朔被他話裡的認真和其他不明的情緒挑起一絲興趣，抬眸淡淡掃了他一眼，放下手裡的略重物件。
杵臼啪嗒一聲落到桌面上。
“從烑烑臉上看到嚴肅，我還真有點不習慣吶。”
樓方朔轉身，青色衣襬晃動，腳步閒散走向一旁的桃木架子，目的明確取下一個木盒。
“我今夜還非要賣個關子。”
唇邊浮現惡劣的笑意，“急什麼，也不差這一會。”
“先說說我想聽的，之後再來談談你想知道的。”
“……”
樓方朔開啟特製的木盒，輕嗅木盒內的枯木枝般的東西，“月牙兒因為烑烑把命賠進去了。”
平淡的語氣裡不帶半分疑問，毫無波瀾的敘述。
溫烑身體一僵，略微低頭，額前墨髮遮住幽若深潭的眸子，“是。”
烏黑的睫毛輕顫了下，轉過身看向好似低頭認錯的溫烑，
“我就知道，不然烑烑可學不會尊敬兄長。”
見二徒弟極差的臉色更差了，樓方朔心裡舒坦了一點，張嘴就來，
“烑烑也別太難過了，月牙兒活著還要承受九幽玄火毒的摧殘折磨。”
樓方朔面露痛色，“嘶，想想都疼，換我早就重新來過了。”
“也算是一種解脫。”
明知不是溫烑的錯，他卻還是忍不住遷怒，忍不住惡語相向。
室內光線太暗，樓方朔抬眸看了眼陷在陰影中的人。
他低垂著頭，看不清此刻的表情。
瞧著也好可憐的樣子。
比外面的狼狽的流浪狗還要可憐幾倍不止。
月牙兒於他而言，除了不是他自已生的，和親兒子也沒區別了。
溫烑不是他撿的，也不是拐來的，而是透過了紫霞門的選拔，才拜入他門下。
至純冰靈根，就好像天之驕子四個大字亮閃閃的刻在溫烑腦門上一般。
所有長老都爭著搶著要的天才，他半點不想扯上關係。
至純什麼靈根什麼好，五大系，金木水火土不好麼？怎麼就偏偏是至純冰靈根？
如若收下溫烑，那他們兩個免不了要碰面，對月牙兒來說就是折磨。
相當於在飢餓的老虎面前掛塊色香味俱全的誘人烤肉。
這還不算，烤肉意識不到自已是誘人的烤肉，總想往月牙兒面前湊。
他實在對烤肉沒什麼好感。
不想收下烤肉了。
他完全不擔心月牙兒會失控傷人。
九幽發作時都能一聲不吭，抱著自已躲在覆蓋桌布的桌子底下，疼的身體直髮抖，牙齒都在打顫。
樓方朔定了定神，沉聲道，“沒必要，月牙兒會自已報仇的。”
“你什麼都不要管，什麼都不用做，顧好自已，再離他遠點，是你唯一能為他做的。”
又不是沒有能力報仇，又怎能假手於人？
溫烑被樓方朔點明的事實狠狠捅了幾刀。
人都疼麻了。
有種再多捅幾刀也不會有痛覺的麻木之感。
空氣靜默半晌，溫烑費力的張了張嘴，吐出支離破碎的話，
“我，我知道錯了，真的，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想彌補他，我……”
“如果蠢也是錯的話，那你確實錯了，
你又沒逼迫月牙兒賠命給你，你不欠月牙兒的，不需要彌補。”
又是幾刀飛過來，捅進他的滴血的心窩子裡。
溫烑沒來得及再次開口，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
樓方朔疑惑的揚了揚眉梢。
這大晚上是誰沒事找事來找他？
被刀了傻了的溫烑知道來人是誰。
樓方朔神識探出室內，看清了門外的人。
“……”
短暫的尷尬和不知所措過去後，疑惑重新佔據樓方朔心頭。
師徒二人不經意間對視上。
溫烑抬腳去開門。
久久沒人應聲，晏行月抬起的手臂還欲再敲。
就在此時，門從裡面被拉開了。
溫烑可憐兮兮的帥臉闖進他的視線，順手帶上門，弱弱的問道，“師兄怎麼來了？”
長睫若斷翅的蝴蝶般的抖了抖，掩去眼底深深的悲傷，但泛紅眼尾還是出賣了他。
溫·可憐孩子·烑。
晏行月的目光在他紅的幾欲滴血的眼眶上停留片刻，“太吵了，來找找原因。”
溫烑沒懂。
溫烑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對，對不起。”
晏行月，“……”
怎麼感覺他師弟變傻了呢？
“我來找你不是聽你說這個的。”
晏行月見他一副呆愣的模樣，額角重重一跳。
不是錯覺，真變傻了。
“能告訴我怎麼了嗎？”
他想不出來如何合理的理由。
師尊究竟對溫烑說了什麼，他的心湖山崩地裂，天塌地陷，瀰漫著末日降臨的絕望氣息。
眼神突然變得清澈又愚蠢。
溫烑點點頭，“能。”
也許是因為在外面的緣故，溫烑沒好意思掉眼淚，
“師尊說我沒用，幫不了你，只會給你添亂，拖你後腿。”
他師弟的傷心做不了假，不是原話也差不多了。
著實是有些過分了。
晏行月眉心蹙起，“師尊的教誨哪一句你聽進去了？更何況是批評？”
意思就是以前都不聽，現在想起來聽作甚？閒的沒事找罪受？
溫烑低眉順眼，嗓音低低的，“可是師尊說的是事實。”
事實？
是事實你就會承認？
親口對我說師尊養的蓮翎花雞好吃，轉頭就在師尊面前大放厥詞不也是事實麼？
你認了嗎？
晏行月轉眸看向姿態乖巧的師弟。
“你那三百歲都長到哪裡去了？”
“全點在尊師重道上了麼？”
尊師重道四個字咬的有些重了。
“……”
溫烑挎著帥臉，一下一下的戳手指。
猶豫著要不要說他前一百五十年還是老樣子，自視甚高，後一百五十年學會謙虛，才看清自已啥也不是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