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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楊女士上班還沒回來。
洛建國本想問問那錢是怎麼來的，可一想起老婆的叮囑又怕問得不合適刺激到兒子，想了想作罷，反正中午老婆就能回來，到時候提一句，按老婆的性子肯定會追問到底，孩子媽問總比自己大老爺們問妥當些。
洛陽不知道老爹心裡的這些彎彎繞，若是知道肯定要為老父親的機智點贊。
灌了幾口楊女士上班前提前泡好的茉莉花茶，炎熱的夏天本來搞兩口冰箱裡冷藏著的西瓜才是王道，奈何前身本來腸胃就不好，穿過來後雖然開始注意了，但時日尚短效果也就聊勝於無，這種在別家來說夏日消暑聖品就沒出現過在洛家。
常溫下的普通茉莉花茶既能降暑又能解渴，關鍵還不是很影響睡眠——起碼洛陽一家三口喝完了照樣睡覺，也不知道是茶葉買的太便宜，還是他們家人睡眠質量都太好。
爺倆喝完茶又各自點了根菸，等煙抽完了洛陽就率先進了廚房。
前身雖然看起來十指不沾陽春水，但老話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簡單的飯菜還是會做的。更不用說前世的自己，那些年被雪藏的時候進過飯店後廚，擺過夜市地攤，手藝雖然上不了星級酒店，但天南海北的簡單菜看著手機app還是能搗鼓搗鼓，更別說夏天的金城人絕大多數時候不是漿水面就是拉條子，前者漿水是買現成的，簡單加工一下配上虎皮辣子和樓下菜市場門口的隴西臘肉就齊活，要是再加上一道蒜泥拍黃瓜，那簡直就是絕了。後者炒上一兩道熱菜能拌麵也就勉強過關，這對洛陽來說都沒什麼難度。
老爹愛吃漿水面，尤其是中午，晚上天氣涼下來拉條子正好，中午喝上半碗漿水那真是快樂似神仙。
“爸，您去市場上買點臘肉唄？要五花，別太肥了。”
袋裝漿水，肉辣子，黃瓜冰箱裡都有，蒜更是洛家必備，吃漿水面的麵條必須用機器面，還好冰箱裡楊女士買的也還有，弄點臘肉搭配上補充脂肪頂餓就齊了。
地道的北方人都知道，漿水面雖然吃起來舒服，但它消化起來也飛快，一小碗米飯或許能捱到晚飯，但一海碗漿水面可能下午四五點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雖然現在條件好了，所謂的海碗也比從前小了不少，但比一般小女生臉盤子大還是沒問題的。
什麼原理洛陽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加上點略微偏鹹的隴西臘肉就對了，片出來的臘肉薄如蟬翼，脂肪部分基本都能透光，吃進嘴裡除了淡淡的鹹味和花椒味就沒別的了。
本來那種8分肥2分瘦的肉才是漿水面伴侶中的絕絕子，但老兩口歲數都大了，多多少少有點早期老年病，肥肉吃的多了對身體不好這點洛陽還是知道的。
“還要撒？”洛建國聽到兒子的話起身去門口穿鞋，邊走邊問道。
“來上幾根香菜，一小把韭菜，不要買多了，這兩樣放冰箱都能爛了。”
洛陽正在把袋裝漿水往鍋裡倒，這玩意兒夏天吃得提前搭火上燒開，燒開後再倒出來放小盆裡涼著。也有些人不燒直接就開吃了，但就和冰鎮西瓜一樣，洛陽不能吃，洛家就不會那樣吃。
漿水入鍋加少許鹽開火加熱，肉辣子洗好去籽切段備用——金城方言，綠色肉肉的那種辣椒，不同於隴椒那種辣味吐出的，肉辣子本身幾乎沒什麼辣味，倒是南方人吃的多一些。再把黃瓜洗淨拿刀背一頓亂敲，切成斜塊裝盤，前期的準備工作就完成了。
接著就是剝蒜做料汁，期間蒜剛剝完楊女士就回來了，想來也是操心著爺倆早上去還貸款的事兒提前溜號，見洛陽在做飯也沒說什麼，坐在沙發上喝了半杯茉莉花茶，這才準備來廚房幫忙。
“吃撒？”
“漿水面。”洛陽看漿水已經沸騰，把漿水倒出來才接著道:“都差不多好了，您先外面緩緩，等爸菜買回來您幫著摘就行了。”
楊萍萍看了看案板上的東西，又看了看正在砸蒜泥的兒子，很順心的就出了廚房。
拿了兩個小碗，一個蒜泥多，一個蒜泥少，多的那一碗加入少量鹽，少的那一碗再加上提前切好的薑末和蔥花，放進去一小嘬乾紅辣椒絲，這兩個碗就等熱油了。
再取一個稍微大點的碗，倒入生抽老抽蠔油，加點鹽和白糖，最後放點水澱粉和水，拿雙筷子快速攪拌一下，備用。
將洛建國買回來的臘肉直接裝盤，摘乾淨的韭菜和香菜洗淨切小段，把韭菜碎段放進再放一個空碗中，起鍋燒油。
客廳裡的老兩口挪到陽臺上嘀咕，身在廚房大顯身手的洛陽自然沒有去聽牆角的心思，兩人聽見廚房抽油煙機啟動的聲音，這才悄咪咪的交流著。
楊萍萍:“這個月的貸款還了？”
點點頭又搖搖頭。
楊萍萍:“那到底是還了還是沒還？”
點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
楊萍萍:( ´ﾟωﾟ)？
這老貨怕不是皮癢了？
正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的洛建國一看自家媳婦的表情就知道接下來必定是河東獅吼，趕忙朝廚房努了努嘴。
瀕臨爆發的楊女士好懸沒忍住，喘氣聲都激昂了許多，看洛建國的眼神分明在說“你要是今天不說清楚，這事沒完！”
“錢是還了，不過不是一個月，陽陽不知道哪來的錢，一次把剩下的38萬多都還了，咱家按揭的貸款還完了。”洛建國趕緊說道，說完還小心翼翼的看著老妻，生怕楊女士激動出個好歹。
“還了就好，卡上那兩萬取給陽陽了沒？不行再跟小妹借一點給陽陽，中海那地方聽說郊區租個房一個月都得好幾千，雖然不知道陽陽為啥又要過去，但就當是讓他散散心吧，這吃喝拉撒住總得有備無患……”楊女士叮囑著叮囑著就反應了過來，聲音發顫著問道:
“啥叫一次性把剩下的都還了？什麼38萬……”
音量陡然攀升，好在洛建國趕緊雙手示意，這才戛然而止。
如此這般，洛建國把早上去銀行的事一五一十抖落了個乾淨，順帶還提了一句接待的銀行職員年齡和洛陽差不了多少，長的也還行。
“這麼大的事你也不知道給我打個電話？就忙著觀察人家小姑娘水靈了？你個糟老頭子……”
“停停停！你這往哪兒繞呢？我的意思是跟咱兒子合適，不是跟我合適！”洛建國欲哭無淚。
“你個老東西還想給自己找？我……”果然女人無論什麼年齡段都有選擇性失聰的技能，這玩意兒完全沒有地域差異，至於文化差異會不會有，目前沒接觸過外國人的老洛同志還不知道。
“錢！對了，錢！那你問了沒，陽陽哪兒來的錢？”
楊母雖然激動，但還是那句話，自家的崽什麼性格自己知道，倒沒往什麼亂七八糟的方向想。
“沒問啊，當時也不好問啊……”洛爸爸越說聲音越小，對上洛媽的眼神更是顯得“楚楚可憐”。
拿炒勺將熱油分舀出來分別潑向幾個小碗，然後把火關小，將肉辣子段平鋪進鍋裡，這才給只有蒜泥熱油的碗里加入香醋和香油香菜末，韭菜碎段熱油碗里加入一點點食鹽，剩下那碗料倒入放涼的漿水。
肉辣子兩面少油煎出虎皮，倒入剩下的蒜末炒香，最後加入大點碗裡的靈魂料汁，這道虎皮辣椒就算成功了。
重新起鍋加入提前燒好的熱水，楊女士已經將麵條拿了過來，入鍋，兩三分鐘後，一家三口一人一碗加了韭菜碎的漿水面，桌上隴西臘肉配上虎皮辣椒和蒜泥拍黃瓜，一頓家鄉便飯就算是齊活了。
“陽陽，那錢？”扒拉了兩口面，楊萍萍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普通人餐桌上沒那麼規矩，相反，這年月大家都忙，能坐在一張桌上吃飯的機會都不多，一家人趁著吃飯的時候聊上幾句，這時候扯什麼食不言寢不語就有些沒意思了。
“啊？哦，那錢是賣了兩首歌換的，放心，和該拿的。”洛陽夾了一片五花臘肉，繼續道:
“賣了100萬，早上從銀行出來的時候我給爸那張卡上多存了30萬，我想著您那個清潔工的工作要不就甭幹了，東邊那個新小區門口的鋪面不是招租麼？我問過了，第一年還免租金，找個三四十平的鋪面一年租金大概5萬左右，我走了後您和爸這段時候去小商品批發市場轉轉，然後找小叔家的洛風去工商局申請個便利店營業執照，其他手續他應該都能幫忙給找找關係，到時候燈我過年回來再一起還人情。”
堂弟洛風雖然剛進區工商局沒多久，但金城本就不大，入了公職這種忙同一系統工作的基本上都願意抬抬手，倒不是閉眼就給辦，能讓兩老人去辦的時候照顧照顧，那就相當不錯了。
“等店開起來我爸再看情況，要是店裡忙就乾脆退了，反正也是反聘的，打個招呼就行了。到時候您兩位守好店就行了，便利店掙不來金山銀山，但足夠您兩吃喝拉撒了，”仔細想了想細節，發現能想到的也就這麼多，房貸還清，小買賣也做起來，家中老兩口既有事幹不至於閒得慌，收入也完全足夠家裡攪合，重要的是還輕鬆，這就很完美了。
只是邊聽邊點頭，二老除了老實本分也沒什麼大見識，兒子畢竟是名牌大學畢業的，就算是藝術類大學，那也不是兩個一輩子沒出過金城的人能比的，用心記住兒子的囑託不拖累，這才是二老看重的。
再說了，楊女士雖然乾的是保潔，可那訊息可是靈通的很，自家樓下附近的店鋪基本上都認識，偶爾也打聽過便利店小超市之類的，當然明白相對工資來說開店肯定掙的更多。
對於他們來說，既穩定又能增加收入，那就意味著能提前開始給兒子娶媳婦兒攢錢，可想到兒媳婦，楊女士的臉又耷拉了下來。
洛陽看到了，但他還以為這是老孃捨不得自己擔心自己，隨即道:
“剩下30來萬我帶走，這次過去是因為有人找我寫歌，還是這次買歌的老闆。”突然想到了什麼，“哦，對了，那位老闆參加了《華夏好聲音》，今晚好像就有比賽，到時候咱們還能從電視上看到她。”
聽到賣兒子歌的老闆還能上電視，二老震驚了片刻後又互相看了看，這次還是洛媽媽開口:
“陽陽，錢不夠你再多拿點也行，我和你爸再多幹幾年也沒問題，寫歌這事兒你以前也說過，那什麼靈感也不是說來就來的，這後面寫的東西人家老闆看不看得上還兩說，如果人家看不上，那咱待在中海那種大地方用錢的地方肯定多，有備無患準沒錯，你把你爸的卡也帶上。”
旁邊的老父親趕緊點頭。
“這不用，您放心，沒把握我就不會再去中海！您二位就聽我的，先顧好自己，等我在中海站住腳了，肯定是要接您倆過去的。”
開玩笑，寫歌這種事對於前身來說可能難如登天，但對於自己來說，一整個地球的資源啊，那要抄——不，要借鑑到什麼時候才能用完？一個人背後整個星球的資源，不誇張的說，洛陽腦袋裡的歌曲，光名字就能寫厚厚一本。
“我們兩過去幹嘛，人生地不熟的，那大城市裡的人都矯情，我們這種粗人去了光給你丟人了。”洛媽媽搖了搖頭接著道:
“我們就待金城挺好的，你出了門照顧好自己就行，家裡不用你操心。”
看著兒子臉上的神色還算正常，楊女士繼續道:
“兒呀，如果中海待不慣就回來，咱一家三口也有個照應，這年月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就自家人能同甘共苦，遇到事兒別怕，媽和你爸永遠在家等著你。”
嚴格來說，無論前身還是現在的洛陽都不能算是好兒子，一個前半生全靠父母養活，結果養著養著自己把自己氣沒了。一個在那個世界表面人前顯聖，實際“人”都算不上，到死都沒覺得自己哪裡不對，除了感嘆命運捉弄，從沒認真審視過自己。
許是前身殘留的情感影響，又或者是終究死過一次的瞭然，洛陽即便是睜大眼睛也不能阻止眼淚滴落進麵碗裡。
怕老人看到擔心，只能把碗舉高，裝成喝湯的樣子。
緩了緩情緒，洛陽放下碗，屁股動了動儘量不突兀的側了側臉，這才聲音低沉道:
“您二位不來咋行？我要是在中海奔好了，那不得給您二位找個大城市裡的兒媳婦？到時候生了孩子您二位不給帶，難道讓外家帶？”
洛陽的話著實轉移了一波老媽的注意力，一聽這話，楊萍萍同志當時就炸了:
“幹嘛讓在家帶，那不管大城市還是鄉里的媳婦兒，進了咱家門就是咱家人，生了娃那也是姓洛的，咱家就算再窮，娃娃還是能帶的起的，讓外家帶算怎麼回事，怕別人不戳我們兩個老東西脊樑骨？”
洛陽當然不敢告訴爹媽這帶孩子和帶孩子也是不一樣的，大城市裡有錢人生的娃那叫金蛋蛋，從落地那刻起花錢就按分鐘算，哪是金城這種說是三線實則十八線城市居住的普通人能想象的？光那6位數甚至更多的月嫂，就不是小地方的普通人能理解的。
“就是說啊，咱自己的娃還是要自己帶，到時候您二位都過來，幫忙帶帶娃，也學著人大城市裡的有錢人喝個下午茶，打打牌什麼的，多好！”洛陽趕緊介面道。
“還下午茶打牌呢？你連個女朋友都不找，一起的老妖婆們早就明裡暗裡挖苦我了，人家孫子都已經……”
洛陽瞬間頭大！
找媳婦兒這事其實他本身不反對，奈何滿打滿算穿過來還不到三個月，調整好記憶後就天天跑網約車，就算想找也沒機會不是？
但這話當然不能說，只得趕緊接話道:
“找！肯定找！趕緊找！等我去中海穩定下來就找！爭取短期內結婚然後給您整兩個大胖孫子……”
“也不用那麼急！一方面大城市生活不容易，一方面這找媳婦又不是做買賣，哪有稀裡糊塗就結婚的？還是要接觸，要看看人品怎麼樣，家裡情況好不好不重要，反正現在日子好了，ZF的政策也好，只要肯幹那吃飽飯還是沒問題的。”洛媽媽瞪了一眼滿嘴跑火車的兒子，繼續說道:
“你說的便利店我和你爸會趕緊去跑，到時候就算中海混不下去，你帶著媳婦兒也可以回來，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錢多錢少都是過，沒病沒災的就好！”
“是是是，您說的對！”道理洛陽也懂，只不過等他懂的時候已經是彌留之際，世間人情冷暖，也許有些人真的只能臨死的時候才願意看透。
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懂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