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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之璟點頭，在觸及她的目光時原本藏了一肚子的話，此刻卻突然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目光相對，良久，宋之璟才開口，卻只有簡單的三個字。
“對不起。”
沒想到他會說這個，江見月挑眉，疑惑地看著他，“你救了我，何來的對不起？”
宋之璟面色蒼白，就連嘴唇都沒了唇色，看上去格外憔悴，“對不起，我辜負了出征前的承諾，背棄了我們的婚約。”
江見月本就蒼白的一張臉聽了他的話變得更白，她有些愣怔，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日，在宮中，我問你時，你可沒覺得自己對不起我。如今時過境遷，何必突然提起。”
“那時，我忘了你。”
看江見月疑惑的神情，宋之璟挫敗不已，“到達邊關的第三個月，我聽說當地的山中有一種草藥能補身體，想著你常年體弱，想為你找來入藥，便獨自一人進了山。”
“沒想到，那藥長在崖壁之上，我不慎墜崖，傷及頭部，醒來後忘記了很多事情是柳希芸救了我”
“她哥哥幫她接近我，在我失憶之後照顧多日，從不提及舊日婚約，我為救她出柳家，答應了以戰功求賜婚之事。”
竟然失憶了？
想到他那麼多次看著她時陌生的目光
江見月不知為何突然很想哭，眼淚便真的就那樣沉默地流了下來。
她想起她那麼多個月裡無望的等著他的來信，想著長月大街上他牽別人的手，想著皇宮中針鋒相對的逼問，想著那日親手推他入水，成全他時的絕望，淚如泉湧。
她不是個會常流淚的姑娘，至少宋之璟認識她這許多年，除了當初母親去世，他很少見她落淚。
此刻看著她的眼淚不住地落下來，宋之璟心慌意亂，想遞手帕給她，卻被她的手擋了回來。
“是我的錯”宋之璟開口想寬慰她，卻被她打斷。
“我都不知道該怨誰，讓我們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半晌，江見月終於抬眸，水光盈盈的目光看著他，吸了吸鼻子，啞著嗓子道：“好像也不該怨你，畢竟你是為了我去採的那草藥，可偏偏是你毀約背信，讓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好像也不該怨蕭昀澈，畢竟他只是將人送去了軍營，他沒有強壓著你跟那女子生出情意”
“你知道了是他？”
宋之璟驚訝地望著她，此事就連他也是剛從柳希芸口中得知，沒想到她竟然知道。
江見月慘白地一笑，“我也是在三天前剛剛知道，我的這場婚約竟然從一開始就毀於一場處心積慮的算計。”
“而那算計我的人，竟然就是一直在幫我的人，我的未來丈夫。”
江見月臉色很差，宋之璟隱隱有些擔憂，說到蕭昀澈時幾乎是咬牙切齒，“他就是個小人，若非他刻意設計，怎會如此。”
“那沒有他，我們便能順利成婚嗎？你就能確保不被柳希芸纏上？”
話問到此，宋之璟緩緩地搖了搖頭。
蕭昀澈的確可恨，可說到底，他也只是將人送到了他身邊，若非他自己當初鬆口讓柳三郎攜家眷，怎會這樣。
若非他給了旁人機會，若非他忘了一切
“我只是有些難過，青梅竹馬十年，最終連分道揚鑣都那麼不體面。”
江見月望著他，目光沉痛，“你從邊關回京時，我本來有許多話要說，要責怪你久不回信，要催促你快點提親，要怨你不先來看我那麼多，那麼多，可如今，好像沒什麼可說了。”
“你已娶，我將嫁，你我之間只有過去十年的相伴，再無後半生的緣分，說什麼都是枉然。”
宋之璟何嘗不知道沒有回頭路可走，來此之前他便清楚。
但在窗前整整想了一夜，他還是提筆寫了那信。
“月兒，相識十年，終歸是我有負於你。此番一見，不為別的，只為說明緣由，當是給舊日的情分一個了結。”
宋之璟的聲音低沉，低聲說著話時彷彿是在呢喃般，他的眼眶漲得很紅，有著難以掩飾的淚痕，“我來，只是想告訴你，我從來沒有變心，在我墜崖的那一刻，我都是心慕你的。”
“舊日的情意不是假的，從來沒有虛與委蛇，看重門第之說。”
虛與委蛇，看重門第。
原來，京城中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他都知道。
當初他毀約，京城中盛傳宋小將軍為了真愛拋棄江家嫡女，以往婚約不過是父母之命，為了維繫兩姓之好……
各種說法雲雲，她在有些人口中被貶得一無是處……
原來他知道。
不知什麼時候，江見月右手指甲已經深深陷入了掌心的肉中而不自知，疼痛感襲來時，她才回過神來。
“宋之璟，事到如今，我只問你一件事，請你如實相告。”
宋之璟鄭重點頭，認真地看著她。
江見月開口，徐徐地道：“其實我也很想知道，如果沒有那次墜崖，你會背棄婚約嗎？京城中人人都說是兩姓聯姻敗給了真心愛慕，現在你告訴我，你是真的，曾愛慕我而非我身後的將軍府嗎？”
京城中流言四起之時，她曾有一日坐在茶樓雅間中，望著樓下路過的人百無聊賴地發怔。
那天，她在那裡坐了整整一天，聽外面不時有人提起此事。
如今，既然話已至此，不如說個明白。
當日之事對她造成的傷害，他隔了這麼久才得以窺見一斑，宋之璟低頭看她，四目相對，眼神認真。
“我對你，從小到大，從來都是真心實意，無關家族榮辱，世家勢力。”
深吸一口氣，他遺憾地道：“走到今日，總歸是我運氣不好，錯過了你。可當日我在江家起的誓，絕對是一萬個誠心。”
本來不想在她面前落淚，可說著說著，宋之璟一雙眼睛越來越紅，一滴淚從眼角滑落，嗓音也越來越啞。
“如今，我已經不配與你再談婚嫁。可我當初，是真真切切心悅你一人。”
江見月今日難得笑了，聽到這番話，彷彿心中一個陰暗的角落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