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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都沒改變,只是我突然對所有事情失去了興趣,道理我不是不懂,可是依舊勸不了自己。
好不容易弄起來的菜園子,鬱鬱蔥蔥一片,玉露和春曉幾次欲言又止,我知道她們想說的是什麼,那院子裡的菜日漸凋零,要不要再種些?
我無所謂了,御膳房本就天天有傳膳,我又何必多此一舉呢?一切化繁從簡,平靜而過吧。
不是為了悲傷而悲傷,只是突然覺得沒有了意義,當一件事變得可做可不做的時候,我們都會選擇不做,不是嗎。
聖人在我臥榻的三天裡,沒有來看過我一次,在我從冷宮回來也沒來,我卻一點也不怪他,如今我能安然無恙地活著,還能成為四妃之首,說一句隆恩浩蕩一點不為過。我是真的不怪他,只是對於見到他,也沒有特別的興致了。
我也有喜歡的,如今的我喜歡……喜歡飲酒,微醺為好,大醉最佳。
只是我並沒有多少大醉的機會,每每我想要一醉方休的時候,玉露這丫頭就去西苑找慎妃了,慎妃我也不是怕,只是她總是帶著春哥兒來,每次一來,什麼話也不說,就讓春哥兒站在我的跟前,說,“春哥兒,來給你的顏娘娘請安。”
我臉皮再厚,總不好教壞孩子。
有時候是春哥兒一個,有時候是春哥兒和熹微公主兩個,我為此總不能盡興。
轉眼又是一年除夕,這宮裡每過一年,整體年齡就大了一歲,因為沒有新生子的補充,整個皇宮垂垂老矣。
淑妃照舊操辦了今年的除夕,大概吸取了之前的教訓,這一年除夕的宮宴上,沒有一個宮妃的節目,全都是教坊司精心排練過很多遍的表演,不能說一點差錯都沒有,那是分毫不差。
我本想趁著這除夕之夜拉著慎妃娘娘好好大醉一場,這天時地利的再合適不過,於是讓淑妃把我安排在了慎妃一側,可聖人直接讓我和他坐在一起,高臺之上,又是正中央,我……我也沒啥怕的,敬了一杯聖人的酒,我就自顧喝開了,第三杯的時候,聖人拉住我的手,說他陪我喝一杯。
我欣然一笑,只要是有酒喝,管它什麼名頭呢,我舉杯迫不及待就要往嘴裡送,又叫聖人給攔下了。
“說個祝酒詞。”他笑著說。
我實在不擅長這個,於是說了個大家吃好喝好,我先乾為敬。
聖人鬆開壓住我的手,我一飲而盡的時候,隱約間聽到一句“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不愧是宮廷玉液,這酒果然上頭,我都幻聽了。
我一杯又一杯地接著喝,淑妃看不下去了,欠身過來朝聖人行了禮,說有事找我。
聖人略點頭,淑妃朝一旁的丫鬟使了眼色,我被扶離了座位。
後院淑妃聲淚俱下,說那年的除夕宮宴叫王才人給毀了,今年這個眼瞅著要被我給毀了,她這個協理是當不下去了,當即就要把令牌塞給我。我燙手山芋般給她甩了回去。
我看她哭得梨花帶雨,心煩意亂,揮了揮手,說不喝了不喝了。
淑妃讓我保證,我舉起右手就給她發了誓,她這才放我回去。
不讓喝酒,我坐在那裡瞭然無趣,看誰都像酒壺酒杯。聖人微微附過身子來耳語:“想出去嗎?”
“你有法子?”我當然想出去,不讓喝酒坐在這裡有何意思,但是又怕淑妃傷心。
就見他扶了扶額,朝下面說:“朕乏了,眾妃慢用。”離席的時候又補上一句:“顏妃過來伺候吧。”便拉著我離席而去了。
我想,我大概還是毀了淑妃的宮宴,臨走的時候,我都不敢朝她那瞥一眼。
聖人一直拉著我的手回了紫宸殿。
我說我想回去睡覺了, 他說他想喝酒,讓我陪他喝幾杯。我看著他,你是認真的麼?剛剛宮宴上怎麼不喝?
他說人多反而喝不盡興,他在那裡,宮妃們也不盡興,索性他走了好。
我真想踹他一腳,我可以盡興的啊,虞修儀指定在他走之後要說話本子,故事就酒,越聽越有,拉我回來作何?
我覺得自己僅存的一點愛好被他剝奪了,心裡是真委屈。
宮人上了一桌子菜,又擺上了兩壇酒,他拉著我在桌邊坐下來,親自給我倒了一碗,“你嚐嚐這酒有何不同。”
能有何不同,無非是烈與不烈,我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也不知道他今日怎麼了,沒用酒杯,用的是酒碗。
但我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這酒,不是宮裡的!
“還記得那次北上嗎,百姓送給朕的,據說是當地人嫁女兒才會喝的酒,他們當我是員外,我就沒見外收下了,一直想叫你來嚐嚐,耽擱到現在總算是喝上了。”
我靜靜地聽他說,餘光瞥到窗外星星點點,像是下雪了。
他繼續說著,不知怎的就講到了他和一個姑娘搶雞腿的事,他說那姑娘明明矮他一大截,卻絲毫不退讓,握著雞腿的手死死不放,最後還是他放了手,那姑娘還挺好心,給他留了一塊雞皮。
我握著酒碗的手開始顫抖,“你是那乞丐?”
他搖頭,笑道,“我不是乞丐,那天我隨父皇微服私訪,路上自己出來玩迷路了,被一個騎馬的人濺了一身泥,那會又冷又餓,被你當成了乞丐。”
“呵呵,十幾二十歲的人迷路?”我看不是他傻就是他覺得我傻。
“我方向感不好,這事除了父皇和許公公再沒人知道,不信你問許公公。”
許公公就站在門外,只要我一叫他就能進來作證,可是我沒有這樣做。那日在宮道上遇見的哪個叫作“修”的侍衛,現在想想,好像也是迷路了才和我遇上了。我的心本被寒冰包裹,如今化作一汪洋流,氾濫成災,那顆心劇烈地抽動起來,一下又一下。
“你其實和小時候沒多大變化,自打你進宮我見你的第一眼就認出了是你。”
“侍寢那日?”我想起了那日我還睡著了。
他搖了搖頭,“比那更早。”
“那是?”
“你溜出西苑去借炭的時候。”
是了,是那一次,他假扮侍衛的那次,“所以那炭是你安排的。”
“恩。”他承認了。
可是後來為什麼又對我不聞不問,任由我被禁足,在西苑自力更生。
“那會你還是個十幾歲的黃毛丫頭,我想來日方長,慢慢來。”他又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兀自答道。
“可我被皇后押上火場要祭軍旗的時候,你怎麼又突然回來了?”並且從那日開始對我寵愛有加。
我以為他這一次會毫不保留告訴我,結果他只是端起酒碗跟我碰了碰,“那是另外一個故事了,以後說給你聽。”
我沒追問,一飲而盡碗裡的酒,來之前,哪能預料到今晚最精彩的故事在他這裡。
心裡像是裂開一道縫,一束光照了進來,雖然不足以照亮整個世界,卻讓我也開始感受到絲絲的溫暖。
原來我和他早就相識,我們,是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