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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懷市南城區，大興街十六號筒子樓。
臨近傍晚，蘇遊圍著小熊圍裙，在小廚房炒著家常菜，為晚飯做準備。
外接的排風機有些年頭，伴隨著鏘鏘作響的鍋鏟，排風機的渦輪風扇也嗡嗡作響，噼裡啪啦的，堪比兩個街區開外的南城菜市場。
改天得找人修一修了，蘇遊揉了揉略有刺痛的耳朵，將炒好的小菜裝盤，端到客廳前的茶几上。
“萵筍炒肉、辣椒炒肉、粉絲蛋湯、麻醬茄泥和紅燒豬蹄。”蘇遊點了點數，頗為滿意，“大功告成！全是兩個小傢伙愛吃的菜。”
“砰砰砰——”
防盜門被狠敲了好幾下，蘇遊眉梢一喜，隨即轉身開門。
“死老哥，我都叫破喉嚨了，你竟然連一句話也沒回！”蘇妙氣喘吁吁地插著腰，兩頰鼓鼓，活像只河豚，“書包像是炸藥包，本花季少女都要被它壓垮了！”
蘇樂從自家二姐身後鑽出來，眼圓臉圓，有樣學樣：“就是就是，祖國花朵都要被壓垮了！”
蘇遊失笑地點了點小弟的額頭，左手按著防盜門防止它合上，右手則是接過蘇妙口中的兩個“炸藥包”。
喲，還真挺沉！
“你們倆帶這麼多書回來幹嘛，這不是放五一長假，不打算好好玩玩？”蘇遊狀似隨意地問向兩人。
“還不是姐姐！”蘇樂立即高聲嚷嚷起來，“我說放假就要好好玩玩，她非得說不能鬆懈，逼著我往書包裡裝了好多好多課本。”
蘇遊眼中寒光一閃，說出的話語卻愈發溫柔：“是啊，咱們家樂樂才小學三年級呢，再不抓緊時間玩，就來不及了呢。”
“就是就是。”蘇樂看見大哥為自已撐腰，立即挺起了小胸膛，神氣活現地望向自家二姐，下巴都要抬到天上去了。
“傻弟弟。”蘇妙憐憫地看了眼蘇樂，無奈地搖搖頭，自顧自地換上拖鞋，走進屋裡。
“誒，什麼意思，你怎麼又說我傻，我才不傻呢！”
“你是不傻，在你眼裡，我們才是傻子，對吧？”蘇遊面無表情地出聲。
“嗯？”蘇樂轉過頭，看著自家大哥突然冷下來的臉，他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到了一絲不妥。
蘇遊關上防盜鐵門，右手往兜裡一掏，隨後再手腕一甩，一張印著“39”分的數學試卷平整地展開。
“嗝——”蘇樂嚇得立即站直身體，手掌貼大腿，低著頭不敢再說話。
蘇遊眯著眼，看著瑟瑟發抖的蘇樂，心裡漸漸軟化，原本準備好的說辭剛到嘴巴里，打了個轉後又被他給嚥了回去。
蘇遊嘆了口氣：“抬起腦袋說話，男子漢縮成一團，像什麼話。”
聽見動靜，蘇樂大著膽子抬了抬眼皮，像條蚯蚓似的扭了半天，最終抬起了小腦袋。
“你解釋一下，你為什麼要把試卷藏起來？”
“我……我怕捱罵。”
“怎麼，你覺得大哥是那種因為弟弟考得差，而大發雷霆的人？”
“不是。”
“不，我是。”
蘇樂：“……”
將兩手輕輕搭在蘇樂的肩膀上，蘇遊雙眼直視對方的眼睛：“大哥大學沒讀完，直到現在，戶口本上還只掛著高中學歷。”
“大哥為此不知道吃了多少沒必要的苦，大哥不想你倆重蹈覆轍。”
“當然，大哥也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是讀書的料。只是，你連努力嘗試一次都不願意，還自欺欺人地去藏匿試卷……”
“掩耳盜鈴你學過了吧，你這行為，和那小偷有什麼區別？”
蘇樂咬著下唇，心裡不好受。
見小弟有了觸動，蘇遊也沒步步緊逼，輕輕地拍了拍對方的背脊：“大哥也不多說，你自個兒心裡琢磨一下。去把書包放好，咱們吃飯，今天大哥做了你們最喜歡吃的菜。”
“好的。”蘇樂低頭接過抱著書包，小跑向自已的小房間。
蘇遊笑著搖搖頭，走到小廚房為眾人盛飯，卻發現蘇妙早已準備妥當。
“嘖嘖，咱們妙妙真是賢良淑德，也不知道以後哪個小子會撞了大運。”蘇遊慣常地打趣，蘇妙卻罕見地沒有反應。
蘇遊察覺到不對勁：“怎麼啦，有人惹咱們的妙妙不高興了?”
“哥，對不起。” 蘇妙突然說道
“嗬，你們姐弟倆今天是咋啦，淨給我添亂。”蘇遊心裡一慌，“到底怎麼了，有事好好說，一家人可不說外話。”
沉默半晌，蘇妙才再次開口：“哥，要不是為了我們，你當初也不會主動輟學，戶口本上更不會只填了個高中學歷，落下遺憾，說不定還會上碩士、博士……”
“嘿，你咋這麼看得起你哥，還博士呢！”話還沒說完，就被咧嘴一笑的蘇遊給打斷，“就算是博士，也當不得你們兩小傢伙一根毫毛。”
親暱地摸了摸小妮子的腦袋，蘇遊說道：“都說青春少女喜歡胡思亂想，古人誠不我欺！”
“我警告你啊，你現在是初中生了，可不能把心思放在那些有的沒的上面，尤其是那些乳臭未乾的臭小子，聽到沒！”
蘇遊毫不在意的態度，反倒顯得蘇妙有些小題大做。
頗為羞惱地將盛好的一碗飯倒回電飯煲，蘇妙走向客廳，同時還不忘撂下一句話粉飾太平：“我估摸不準你的飯量，你自個兒盛吧，哼！”
“長兄難為啊，哄了這個還要哄那個。”看著走遠的蘇妙背影，蘇遊無奈地搖搖頭，低頭盛飯的瞬間，臉上閃過一絲惆悵。
大學沒讀完，遺憾嗎？確實挺遺憾的，只不過他並不後悔。
六年前，父母罹難交通事故，且負全責，家中獨留六歲的二妹和兩歲的幼弟。
因為沒有其他長輩，蘇遊只能獨自一人扛下重擔，在父母生前幾位知已好友的援手下，主持葬禮、賠償受害者一大筆錢款……
等事情終於了結，家中積蓄也見了底，還欠了父母那幾位生前好友一屁股債。
那時候，蘇遊別說繼續學業，就連維持生活也很是勉強。
他最終選擇了輟學，親自照顧兩個小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