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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我和你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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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吃到尾聲,李相夷又堅持不懈地試探起來,“明天能不能不送我回去?”

三人打眼瞧他,飯桌緘默起來。

當然,這只是表面現象,他們揹著他在傳音。

方多病商量道,“其實我覺得帶著他也未嘗不可,這來都來了。”

“到時候我們辦我們的事,把他和狐狸精留蓮花樓就行。”

更重要的是,他看得出來,李蓮花嘴上說著嫌棄,實際上,心裡肯定多少是捨不得的。

完了這趟,也能把李相夷當個理由送回去,再去雲隱山坐一坐。

笛飛聲則保持中立態度,“你自已你自已說了算。”

“想留便留,想趕便趕,我沒意見。”

李蓮花長嘆口氣,這李相夷,可真會給他出難題。

琢磨良久,他道,“要留在蓮花樓也不是不行。”

李相夷眼睛一亮,騰地站起來,欣然道,“真的,你不騙人?”

“坐好。”李蓮花虛抬下手。

“想要留在這裡,就得守這裡的規矩。”

“什麼規矩?”李相夷坐好問。

“也沒什麼。”李蓮花看下左右,悠遊道。

“無非跟他們一樣,輪著洗碗洗菜,擔水劈柴,擦擦桌椅掃掃地,再生下一日三餐的火,燒燒熱水割割草料喂喂馬,然後再給我種的花青菜蘿蔔草澆澆水施施肥,捉捉蟲除除野草嘍。”

“還有,你那衣服鞋襪自已洗,洗了自已晾,晾了自已收,若是扯壞了,就自已縫。”

“每天早上起來,給我把被子疊好,不準不疊。”

“最後一點,”他食指磕磕桌面,嚴肅地警告,“別在我的樓裡打架。”

這小子求勝好武,他們來這段日子,已經追著方多病和笛飛聲打了好幾架了。

即便沒有人,他左手也能跟右手幹起來。

這蓮花樓飽經滄桑十載,可經不起折騰。

李相夷聽罷,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可是我以後要去橫掃天下的,這樣不就沒功夫練劍了。”

“再說了,我有錢的。”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李蓮花擺手道,“你有錢也沒用,這裡沒人幫你。”

“反正我的要求就這些,你要是辦不到,明天就給我回去,我不勉強。”

李相夷躊躇片刻,覺得不無道理。

他那大徒弟,還有阿飛,根本就不是有錢能收買的,李蓮花就更不可能了。

而且洗衣服什麼的,確實是自已的事。

遂為難地點點頭,“好吧。”

李蓮花見他應下,指著桌上的碗筷道,“吶,洗去吧。”

正好方小寶和笛大盟主輪完了。

李相夷不情不願地跳下凳子,收起碗筷來。

李蓮花指點了洗碗的東西所在,他悶悶地拿來,用乾絲瓜囊搓著皂角灰,手浸在浮著油汙的水裡,刷起碗來。

“用點力,搓完內壁,外壁也要搓,聽到了嗎?”李蓮花道。

“聽,到,了。”李相夷一字一頓答。

他大力發功,喀,一隻碗應聲碎裂。

灶臺震了三震,抖下歲月的木糠來。

他先是嚇了一跳,然後腹誹,這碗真脆。

方多病啃著蘋果,剛嚼碎,一個憋笑,嗆進喉嚨裡,脹紅了臉咳嗽起來。

笛飛聲倒是目露讚賞,這般力氣,等到將來,絕對能打出開山碎玉的剛猛一拳。

至於李蓮花,則同拿著兩瓣碗的李相夷面面相覷,臉色黑如鍋底。

他窩心地叉著腰,目光毫無章法地看這兒看那兒。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方道,“也不用這麼大力。”

“這隻碗,”他頓了頓,補道,“從你的銀子里扣。”

李相夷輕手輕腳地,把破碗壘到一邊,沒敢頂嘴。

李蓮花背手離開,有些懊悔。

留他在這裡,絕對是人生中,做的最錯誤的一個決定。

李相夷繼續洗碗。

灶臺對他來說,有點高了。

他的手需要傾向上抬起,即便挽著袖子,水也會順著小臂瀝下去,從而打溼衣服。

他就一邊洗,一邊擰水,一邊絮絮叨叨。

聽不見,但可以明確的是,絕對不是什麼好話。

李相夷何曾有過如此滑稽的畫面?

方多病看他師父怪可憐的,就搬來劈柴的木墩子,給他墊著。

李相夷站在木墩子上,並沒有高興多少。

他洗了很久才完事,本以為可以舒心了,沒想到李蓮花又坑他。

只見老狐狸勾勾手,“過來下。”

他就滿臉陰鬱地過去。

猝不及防,腰間一鬆,什麼東西溜走了。

低頭一瞥,是李蓮花昨日給的糖,他裝小布袋裡了。

“你來都來了,這個我就收回去了。”李蓮花奪在手裡。

拋了拋,幾乎沒少什麼。

李相夷伸手去搶,但李蓮花站著很高,他夠不到,還被按住了頭。

對峙一個甲子那麼長後,他氣惱地跺跺腳。

“李蓮花,你都給我了,怎麼能這樣!”

李蓮花裝聾作啞地走開。

他扯著嗓子大喊,“李蓮花!”

李蓮花不理。

他便眼神求助另外兩個人。

方多病樂開懷地笑,磕著瓜子對笛飛聲道,“誒,你說這一個小狐狸,一個老狐狸,誰會被誰先氣死?”

笛飛聲跟他一樣在看戲,就是持重些,似笑非笑地搖頭,“不知道。”

這時,小狐狸又狠狠跺了下腳,“李蓮花,我和你不共戴天!”

高馬尾隨著動作糊到前面臉上,髮尾扎眼。

連頭髮都欺負人,他氣鼓鼓地甩回去,原地緩了好久都沒緩過來。

輪番洗過澡後,一行人睡下了。

二樓飄過雨,今天是沒法住了,方多病和笛飛聲就在一樓打地鋪。

李相夷人小,不佔位置,跟李蓮花擠在一張床上。

睡著睡著,李蓮花就發現這覺是越睡越涼。

開始是腳,慢慢是小半邊身子,到後面,是通身的冷。

他一摸,敢情是沒蓋被子。

被子呢,他陡然驚醒,發現全給李相夷那小子捲去了。

卷的形狀還不一般,活似個繭。

他扯了扯,竟扯不動。

遂拍拍人,“醒一醒。”

李相夷沉在暖烘烘的夢鄉里,紋絲不動。

行……他心下冒出絲絲慍氣來。

遂坐起來,手垂在膝上,平復心情。

無了大師說得對,人貴在修行,“一念心清淨,蓮花處處開。”

“心動則物動,心靜則物靜……坐亦禪,行亦禪……”

修了老半天,平心靜氣沒修成,倒是修得個噴嚏。

他走下床,跨過地上四仰八叉的方多病,還有闆闆正正的笛飛聲,把櫃子裡的白裘薅出來,還隨便翻了幾件外袍。

然後抱到床上,疊在一起蓋好,方不冷了。

他繼續睡,邊睡邊念著,明天進了城得再買床被子,用李相夷的錢……

翌日清晨,雲銷雨霽。

蓮花樓下了山道,走官道進入平州城。

他們稍停了停,李蓮花僱了個信客,讓送兩封信,一封送去南宮府,好讓南宮弦月把另一封送到雲隱山。

信中交代了李相夷的行蹤,以及所作所為,並讓師父師孃放心云云。

寄完,就上鋪子買了床棉被,讓李相夷搬回樓裡去。

如此,才又往北上去。

等行至京城,已是十來天后了,日子到了十一月初九。

此時的北方,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屋瓦簷舍,街頭巷道,四下皆覆著厚厚的雪。

朔風低吼著,吹得雨鏈和護花鈴泠泠作響,又抖落下積攢的輕柔雪粒來。

因京中建築格調不同,高低相間,恢弘與精巧並存,連帶著風和雪也錯落別緻起來。

入城時是下午,他們把蓮花樓停在城西的一片空地上,打算住到客棧去。

一來是樓板薄而多縫,不防風。

二來是他們挑了一家特殊的客棧。

這正合李相夷的意,如此,就不用待在蓮花樓,給李蓮花打雜了。

鎖好門,他們並排走著,往那家客棧去。

長街熙攘,雪落驚鴻影。

四人都穿著厚衣服,領子袖口裹著絨絨的毛邊。

形制無甚差別,感覺卻各有千秋。

笛飛聲的是灰黑色毛邊,配上那張銳利冷毅的臉,好似威名赫赫的孤狼,立在風雪交加的峭崖上。

其餘三人都是白色,又白如春蘭秋菊。

方多病看起來玲瓏精雅,卻是大氣不足,顯而易見的,一股琴棋書畫的富家公子氣,優裕自如。

李蓮花則是出塵不染的清雅,花苞髻上沒有簪竹木,而是那根白針松枝銀簪,兩兩呼應,相得益彰。

雅中透著松柏的傲骨,加上十年來悠遊自得,又不乏慵懶從容。

組合起來,格外地和諧舒坦。

李相夷說來也是雅的,但不是被柴米油鹽的生活浸潤出來的,而是講究與意氣的融通。

又因為年紀小,臉上掛著稚氣,倒透出些許的可愛來。

李蓮花還給他扣了頂毛氈帽,活脫脫的一個雪糰子。

白襖上又繫了紅綢帶,張揚地透出幾分明豔來,似茫茫雪裡的一枝梅。

狐狸精也穿了件襖子,只頭腳和尾巴露出來。

襖子同短而柔的狗毛一個顏色,只兩頭的絨毛是白的,瞅著暖而俏皮。

走了一小會,幾人的肩頭就壓了層雪。

天是真冷,卻冷不了大熙第一城的繁華熱鬧。

交錯縱橫的長街張燈結綵,人來人往。

各種館子鋪子鱗次櫛比,叫賣聲不絕於耳。

現下賣得最多的,要屬花燈。

幾乎是三步一販夫,五步一燈鋪。

“今日又不是元宵,為何這麼多賣燈的?”笛飛聲略有疑惑。

“十一月初九,”李蓮花回道,“永福燈會。”

“永福燈會?”笛飛聲沒聽過。

“還是讓見多識廣的本少爺告訴你吧,”方多病晃著不存在的尾巴,“當初本少爺在國子監唸書的時候,可是經歷過好多次呢。”

“這永福燈會,是百年前熙成帝定下的。”他侃侃而談,“用以祈求國泰民安,福運永昌。”

“之所以定在十一月初九,是因為那是大熙一統南北的日子。”

這個笛飛聲知道,百年前,大熙的版圖還沒有如今這樣廣大。

當是時,北方由大熙佔據,南方是十六邦國,其中國土最大,勢力最強的,就是南胤。

到了熙成帝,胸中有開疆拓土,召八方拜服之志,遂御駕親征,滅了南部十六邦,自此南北同流。

他立於城樓之上,俯瞰自已創造的四海歸一之盛世,心中感慨萬千,希望這盛世能永恆地存續下去。

於是,就在京中設了永福燈會,讓萬民共賀。

聽罷,李蓮花腦中莫名湧現出一句話。

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

他順了下袖口,道,“聽說到了晚上,極樂坊那邊會有千燈齊放之景,不如,就由你帶我們去瞧一瞧,如何?”

說起來,他年少時,也曾有前去一覽芳華的願景。

然而四顧門太忙,浮生半日閒都難偷到,遂擱置了一年又一年。

後來,十年光景耗費在生計和尋人上,竟是自曇花會後,從未到過京城了。

等四季流轉,十年散盡,再去到京城,無論是人,還是時間,通通都對不上。

如今不管是少時浮華也好,陰謀算計也罷,一切都隨風遠去了。

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偶爾出去看看熱鬧,再好沒有了。

方多病拍拍胸脯,“放心好了,到時候我領隊,你們跟著本少爺走,保管讓你們大飽眼福。”

說著說著,李蓮花發覺件事,“李相夷呢?”

剛他們在唱燈會,居然不見那小子湊熱鬧。

笛飛聲目光一鎖,微抬了下下巴,“在那兒。”

前方十來米遠的地方,李相夷正在買糖畫。

他買了四個,得了五個。

第五個是老闆娘送的,不要銀子,就是掐了把他臉。

他下意識避開,但老闆娘已經掐完了,笑盈盈地。

買完,他正要往回走,李蓮花他們已經過來了。

他把糖人分了,“這個你的,這個你的,這個你的。”

笛飛聲的是一匹狼,方多病的是一條狗,李蓮花的是一隻狐狸。

他自已有兩個,一個跟李蓮花一樣,一個是送的“福”字。

不過,笛飛聲並不想要,那種甜膩膩又幼稚的東西,拿在手裡,實在是奇也怪哉。

就是李相夷搪得太快,他一下子沒來得及拒絕。

遂側頭掃李蓮花和方多病。

方多病已經吃起來了,全不在意他。

李蓮花倒是沒吃,眸光落了又收,似乎陷在深深的遲疑中,也沒有留心他。

他只好遞還給李相夷,“拿回去。”

李相夷“啊”了一聲,“為什麼,我們不是朋友嗎?”

“吃不慣。”笛飛聲道。

李相夷有些失落地伸出手。

就在要碰到的那一刻,方多病開口道,“阿飛,你不試試怎麼知道好不好吃呢。”

聞言,李蓮花附和道,“是啊,試試吧試試吧。”

那神色語氣,就像在採蓮莊,最開始攛掇笛飛聲穿嫁衣一模一樣。

當然,笛大盟主果斷推掉了。

但這糖畫與嫁衣不同,屬於可以一腳跨過去的坎。

他趁著人流稀少時,侷促地咬了一口。

味道並沒有想象中的壞,挺甜的。

甜得就像從笛家堡成功逃出來的那一天,第一次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氣。

怪不得李蓮花情有獨鍾。

李蓮花見他吃了,也跟著咬了口。

這下,沒有人會笑話他了。

李相夷見所有人都吃了,眉目上了點喜色。

一行人繼續往那家客棧去。

一路上,李相夷對什麼都好奇,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想要,還專挑貴的買。

李蓮花不禁想起了阿娩說過的話,“他還很會花錢。”

的確如此。

他們三個走在後頭,儼然成了李相夷的拎貨郎。

李蓮花隨他去,等囊中羞澀,自有他苦的時候。

方多病倒勸誡了一句,“你再這麼花下去,銀子要不了多久可就沒了。”

他初入江湖時,就是這麼沒的,以至於被各大老闆趕過無數次。

最後走投無路,窮得只能去蓮花樓蹭吃蹭住,偏偏最初的時候,李蓮花還極其冷漠。

李相夷只當王八唸經,哼道,“徒弟管師父,大逆不道!”

方多病又忿又惱,“誰是你徒弟了?話可不能亂說。”

“雲隱山的時候,那三聲什麼,我可都兌過賭約了。”

李蓮花和笛飛聲雙雙瞟他,“什麼時候?”

方多病意識到說漏了,趕緊捂住嘴。

李相夷很想告訴他們,可一想到那天自已在哭鼻子,便把話咽回去了。

雖無人應答,李蓮花和笛飛聲卻是瞭然了。

就是可惜了,沒聽見。

不知不覺中,四人一狗便來到了那家客棧。

高高的匾額上刻著三個大字——藥膳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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