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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別往我這兒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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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府蕭索了。

沒了周勤主持,府內是一團亂麻。

實話實說,那傢伙雖不是個東西,處理起事來倒井井有條。

這不,剛化蛆大半個月,南宮府名下就倒了三家鋪子。

南宮弦月、吳歧和凌霜三人,對著滿桌的賬本,只能乾瞪眼。

瞪了好半晌,都瞪不出個所以然來。

李蓮花他們本打算走的,見狀實在看不下去了,就留在府上幫忙。

這一幫,就幫到了十月下旬。

新來的管家總算排布好府上的一切,各種事務再度有序地運轉起來。

對了,那新管家姓袁,是個白鬍子老頭,已近耄耋之年。

別看他老,平日裡打五禽戲,精神矍鑠得很。

人還是南宮弦月的術數老師,嚴厲非常。

李相夷曾被南宮弦月坑過,陪同去上了幾堂課,被打過手心。

他記下仇,夥同南宮弦月,趁袁老頭午休時分,往他茶杯裡放了只青蛙。

袁老頭一揭杯蓋,青蛙蹦他臉上。

他拍案大喝,“誰幹的?!”

然後遊目四顧,就看到窗外扒著兩顆鬼鬼祟祟的腦袋。

後來,袁老頭告狀。

南宮弦月被兄長打了雞毛撣子。

他也捱了師父師孃一頓罰,還被扣了整整三天的糖。

自那以後,他看見袁老頭,都有點犯怵。

這不,這天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袁老頭坐在南宮府庭院的石桌前,一邊呷著茶,一邊盤著算盤珠子。

忽地,他目光一狹,逮住打院子經過的李相夷。

“我記得你小子。”

李蓮花三人走在後頭,也往院子裡來了。

李相夷就徐徐倒退,往李蓮花廣袖後躲。

李蓮花瞄瞄袁老頭,也下意識有點怕,止住了步子。

他撓撓鼻翼,心下念道,“你倒是別往我這兒躲啊。”

李相夷自聽不見那心聲,只扯著他衣服,貓出小半邊身子。

另兩人看在眼裡,雙雙壓著嗓子嘲諷。

方多病探著脖子,“那誰呀?那麼兇,跟我們家方大人似的。”

笛飛聲搖搖頭,“想不到你也有怕的人,天下第一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兩人打量下大的,又打量下小的,只覺得格外好玩。

李蓮花白他們一眼,又扯走李相夷抓的衣服,這才往前走去,同袁老頭見了個禮。

袁老頭扶著靉靆,眯著老花眼瞅他,“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

李蓮花乾笑笑,“那自是不曾。”

袁老頭低頭喝茶,“一見如故,那敢情是緣分。”

李蓮花尷尬地拱拱手,“正是正是,您說得是。”

相對無言一陣,他拘謹地摩挲起來手。

袁老頭見人仍站著,道,“凳子這麼空,杵著當門神,還是要小老兒請?”

李蓮花就闆闆正正地坐下了。

袁老頭不偏不倚,又開口道,“還有你們幾個,離那麼遠做什麼,小老兒又不吃人。”

那三人一併過去坐下,腰板挺直。

李相夷是坐得最遠那個。

寒暄一陣,李蓮花發現袁老頭也沒想象中那麼嚴苛。

他摸著長鬍子,還對李相夷道,“聽說你功夫學得很好,耍個劍來開開眼。”

他是個儒生,大半輩子跟術數打交道,卻格外喜歡戲曲裡的武生。

李相夷這時倒沒了顯擺勁,絞著手指囁嚅,“木劍不在,沒辦法耍。”

袁老頭就讓他問南宮弦月要去,他就扯謊說吵架了。

而此時的南宮弦月,正在為術數功課而苦惱,莫名打了個噴嚏。

袁老頭一眼看穿,“吵架了你怎麼不回雲隱山?”

李相夷不說話了。

你來我往地拌了幾嘴,袁老頭不逗他了,但頗為失望。

李蓮花就開始編瞎話,轉移小老頭注意。

其他人捧著茶聽,被點名了,就答兩句。

聊著聊著,狐狸精不知打哪兒冒出來,嘴裡叼著朵花。

袁老頭瞧了黃毛狗,歡喜異常,“這貓兒狗兒啊,都聰明得很,有靈性。”

說著,他就把賬本算盤擺地上,一副教狗算術的架勢。

枯瘦的手撥動著珠子,問,“這是幾?”

狐狸精滴溜著眼珠,陷入不得其解的沉思,“汪,汪汪!”

袁老頭歡歡喜喜地摸了兩把,耷拉的眼皮下都是笑意,還把那朵花簪它頭上。

“前面一個汪是十,後面兩個汪是二,合起來就是十二,對嘍,你果真是絕頂聰明!”

幾個人瞠目結舌,尤其是李相夷。

這樣誇讚的話,袁老頭從未對自已和南宮弦月說過,哪怕是一個錯處都沒有,而狐狸精只是叫了幾聲。

他第一次深切體會到了,什麼叫做人不如狗。

此刻陽光不燥,風也溫柔,茶香若有若無地繚繞著。

一桌子也慢慢慢慢地,鬆弛了下來。

李蓮花漫無邊際地想起了從前,南宮府出事後,袁老頭就離開了,也不知去了何處,竟是從未見過了。

直到他墜入東海後的一年,拎著酒回雲隱山看師父的那趟,聽說過一件事。

有個賬房先生,七老八十了,被人推出去頂罪,說他作假賬,給衙門關起來了。

關了沒幾天,就餓死了,屍骨拋在荒郊野外。

那個老先生,好像就是姓袁。

他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袁老頭,但他不希望那個人是任何人。

他看看還在教狐狸精術數的老頑童,只覺得今天的茶格外清醇。

時隔二十年,他似乎能與袁老頭和解了。

至於李相夷,就不得而知了。

想必,是還記得那記戒尺的,只是,痛覺已漸漸淡去了。

當天吃罷午飯,李相夷跟師父師孃回了雲隱山,李蓮花他們也打算告辭了。

臨去時,本已告過別了的,南宮弦月又急急追出來,懷裡抱著個東西。

遞給李蓮花說,“李大哥,我哥說寶劍贈英雄。”

“這本藥王的《回春集》,本來就打算送你的,你拿著罷。”

李蓮花沒有接,推拒道,“我不過略懂皮毛之術,這藥王的東西精妙絕倫,放到我手裡,豈非大材小用,倒不如送給醫術高明的人。”

南宮弦月只當他謙虛,“要說醫術高明,我是沒見過比李大哥還要高明的人,你就拿著吧。”

他至今都無比堅信,李蓮花是一名舉世無雙的神醫,不過不喜招搖,默默無聞罷了。

說罷,就把醫書往對面一塞,然後跑了。

李蓮花摟著醫書,甚是無奈。

他該要怎麼解釋,自已真的不是神醫呢?

方多病叉著十指,枕著頭,十二分地陰陽怪氣,“哎呀,李大神醫!”

“看來你這名頭,無論走到哪裡,都有人給你傳出去啊,醫術平平,倒是總能踩到狗屎運。”

笛飛聲抱臂評價,“不入流。”

李蓮花噎了口氣,把醫書砸他懷裡,“你才不入流!”

言罷,就領著狐狸精,甩袖往集市去了。

笛飛聲又把書扔給方多病,跨步走了。

方多病剛巧被糊到臉,十分生氣地摘下來,對著笛飛聲的背影張牙舞爪。

三人一狗到了集市,買了不少食物,有米糧大饃、瓜果蔬菜,還有肋排肉乾。

李蓮花很會砍價,省下來不少錢。

回去時,每個人手裡都拎得滿滿當當的。

狐狸精脖子上還掛了兩根白蘿蔔,以及一串紅辣椒。

當然,它最想幫分擔的,是那塊肥瘦相間的肋排。

算下來,這些食物能吃上十來天。

因為大部分都要屯起來,留著趕路。

他們該啟程去笛家堡了,去之前,還得跑趟京城,路途是極遠的。

三人在楊柳坡住了最後一晚。

方多病和笛飛聲倒是睡得香,李蓮花卻是輾轉。

這一去,便是與二十年前的雲隱山徹底斷絕。

他騙師父師孃說,他們要到外地跑生意去了。

師父師孃信以為真,雖有些空落落的,但還是說,“無論走到哪裡,總有停的時候,有空就回來看看,雲隱山的門一直給你們留著。”

可是,他們應該永遠不會回去了。

對了,還有李相夷那小子。

他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了,也不知道以後會怎樣。

躺在床上,思緒漫遊著,他又想起了白天。

他把李相夷叫過來,將藍布袋子裡的糖都倒了出去。

李蓮花小氣得很,平日裡要兩顆,絕對只給一顆,還會附贈一句,“你愛要不要。”

難得鐵公雞拔毛,李相夷卻沒有多高興。

他捧著堆成小山的糖,有預感似的問,“你們要走了嗎?”

李蓮花不輕不重地“嗯”了聲。

“還回來嗎?”李相夷望著他。

李蓮花繫好癟癟的糖袋,“回吧。”

繫好,他補了句,“你一天吃一顆糖,等吃完了,興許我們就回來了。”

李相夷撩起一塊衣襬,把糖放進去,指頭撥著數了數,“二,四,六,九……”

數著數著,他聲音就小了下去,沉默起來。

大概過了好一會,復又抬起頭,乍出一片靈光,“那我一天吃兩顆,或者三顆,你們會早一點回來嗎?”

李蓮花笑了笑,“誰教你這麼算的?”

“袁老頭。”

李蓮花敲他額頭,“要叫先生,沒禮貌。”

李相夷“哦”了聲,走掉了。

當時在迴廊,長長一條路直通向靜幽深處,又折向落目不及的地方。

庭院有枝葉傾覆而來,被陽光一照,在迴廊裡落下斑駁的光影。

時又有微風拂面,那光影便忽閃著,微微移過來,又微微移過去。

李蓮花背手立在光影裡,目光隨著那小小的背影愈發遠去,一時間悵然若失。

不過沒關係,這人生嘛,本處處是離別,處處是遺憾。

他早就習慣了。

儘管習慣了,心頭還是止不住地空。

這一夜,格外長又格外短。

他破天荒醒了個大早。

醒來時,狐狸精趴在床邊,半蜷著身子,還扯著小呼嚕。

他嘆口氣,那狗窩白費搭,都不睡幾回。

其實也不算白費,最有用的一回,是他揹著包裹提著劍,離開蓮花樓的那一次。

狗窩門從外面栓上,狐狸精困在裡面,只能透過側邊的小窗探出頭來。

它衝著外頭叫,留一個留不住的人。

還好,還好……那個人還在。

會長命百歲,會給它養老。

李蓮花彎下腰,把它蔫著的腿抬起來,薅走被壓著的鞋。

穿好下床,卻沒去做早飯,也沒有梳頭髮,而是披了件外袍出門去。

獨自一個人,踏著晨間的霧,從坡上往下走,來到清亮的溪邊。

他佇足良久,透過垂墜的柳條,遠眺向雲隱山。

山上的霧比山下重得多,厚厚一層,環繞在半山腰。

山蒼翠,霧飄渺,光是看著,就能嗅到那邊乾淨而安心的空氣。

他輕眯了下眼。

李相夷十有八九在竹林裡練劍了。

要不了多久,師父師孃也該起來了。

竹屋會冒出裊裊炊煙,融進霧裡去,化成分也分不清的一團。

再過上兩刻鐘,李相夷就會被叫回去吃早飯。

霧漸漸散了,他想,自已也該吃早飯了。

遂伸了個懶腰,往回走去。

方多病和笛飛聲尚爬起來,從二樓往下走。

看見他,俱是大吃一驚。

方多病抓著欄杆,直接翻下來,一個箭步衝過去,手背貼貼他額頭。

疑惑道,“沒發燒啊。”

李蓮花打他手,“沒規矩。”

方多病一縮,又指著他,“你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這麼反常。”

起碼應該再睡半個時辰才對。

笛飛聲這時下完樓了,道,“方多病,你那多愁公子的名號,是時候拱手讓人了。”

“讓給誰啊?”

笛飛聲沒理,推開一樓的門進去了。

李蓮花也邁步往裡走。

方多病慢半拍地一拍巴掌,懂了。

他追上前去,勾過李蓮花肩膀,“你說,等我們找到太虛門,再回來一趟怎麼樣?”

“不怎麼樣。”

再回來一趟,總歸還是要走,何苦再回來。

他們本就不屬於這裡的世界。

吃罷早飯後,將種了花和蔬菜的木箱搬回樓裡,合上後頭可活動的大塊木板,他們便啟程了。

蓮花樓徐徐駛出城門,往北方去。

唯一留下的痕跡,就是楊柳坡那六道長不出草的車輪印。

當下駕車的,換成了笛飛聲。

方多病坐在床上,盤腿練著揚州慢。

李蓮花則坐在桌前,執著一卷書看。

狐狸精趴在他腳邊,啃著蹴鞠,是專給它新買的弄器。

照那牙印來看,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成功幹廢。

方多病練畢,就到桌前灌了杯水,“你看什麼書呢?這麼認真。”

李蓮花抬下書,亮著封面給他看,是藥王那本《回春集》。

他翻頁道,“說不定我看看,真成神醫了呢。”

“你就吹吧。”方多病擱下茶杯,扯開凳子坐下。

“若是看了就會,神州大地豈不是遍地都是神醫,關河夢以後都得討飯吃。”

李蓮花看他一眼,撂下醫書。

方多病來勁了,“你不是要當真神醫嗎,怎麼不看了?”

李蓮花揉下眉心,“看久了,對眼睛不好,先休息一下。”

實際上,是這書艱澀非常,百年前的文字又有些許不同,實在睏乏人得很。

不過,話都說出去了,總不能露餡。

“對了,”他狡黠地調轉話鋒,“你蘇州快練得怎麼樣了?”

方多病乖巧笑笑,狗腿地倒起茶來,“你渴了吧,喝水喝水。”

李蓮花去接茶,“別想糊弄啊,什麼時候我檢查一下。”

方多病一嚇,茶杯沒拿穩,也沒被接到,直接掉桌上,水撒了出來,正巧撒在《回春集》上。

他趕緊拿走杯子,擦起水來。

還好無甚大礙,只是溼了封面,封面又是羊皮製的,難以滲下去。

可他忽地,發現個不對勁的地方。

書封的一角,正有什麼圖案顯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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