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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裡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一個渾身髒兮兮的老道瘋瘋癲癲地從山上歡快地走下來，身後跟著一個渾身髒兮兮的七八歲的男孩，手裡緊緊抓著剛摘下的桃花，神色緊張地小步快跑著。
“臭老道，你丫又偷摘我家桃花，看我不一鋤頭砸死你。”山上遠遠地傳來了呵斥聲、叫罵聲。村裡人一聽就知道，這是種果園的李老頭髮飆啦。李老頭住在大柳樹村一輩子，從未出過遠門，沒啥大本事，最擅長的就是種植果樹。他家果園結出來的水果比其他果園整整大一圈，還鮮美多汁，口感爽脆，難得的新鮮好貨。因此，那片果園就如同他的禁臠一般，別人碰都碰不得。可果園對面住在破敗山神廟裡的臭老道，偏偏在每年春天的時候，去偷摘桃花換酒喝。
“你可別汙衊好人啊。我摘的是梅花，桃花是他摘的。”一邊說著，一邊就指向了身後跟著的男孩。男孩本來就緊張，彷彿是第一次幹這偷偷摸摸的事，一不留意就被山間小道上的滿根錯節的柳樹根絆倒，結結實實摔了一個“狗吃屎”，手裡的桃花也散落了一地。
“故意的不是！？我來撿，你墊後。”老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桃花撿起來，一溜煙跑沒了。
男孩看著平時磨磨唧唧的老道，現在飛一般跑沒了，也是一陣詫異，竟然忘記站起來逃跑。
“嘿嘿，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廟嗎？抓住一個小的，也不怕老的不回來。”話聲剛落，李老頭就來到了男孩身邊，將男孩扶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摔疼沒有？”
一時間，男孩不明所以，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家裡又沒有餘糧啦！吃飯沒有？走，我家老母雞剛下了幾顆雞蛋，可好吃了。”老李頭牽著男孩的手，就往山上的果園裡面去，當下的和藹慈祥跟剛才的凶神惡煞雲泥之別。
“這臭小子好福氣啊，還有雞蛋吃！”老道看了看手裡的桃花和梅花，“我還是趕緊到城裡去，賣了換酒喝，去的太晚了，就沒有行市。”
對此，小山村裡面的人都感覺非常奇怪，離城裡那麼遠，臭老道每天去城裡都能趕一個來回，關鍵是他全靠兩條腿，並沒有啥交通工具。
經常往返的司機小李，也並沒有見過臭老道在路上步行，每次想捎他一段，卻發現不了他人。可一到縣城，就會發現臭老道要麼在喝胡辣湯吃油饃頭，要麼已經喝醉，躺在了湖邊的躺椅上，要麼手裡緊緊攥著美女的手賤兮兮看手相，順便揩油。
一次，小李回去將自已心中的疑惑倒出來，給自已種果園的父親李老頭講。“他難道是飛毛腿戴宗？”
“戴啥我不知道，就是他摘過桃花的桃樹，結的果又大又甜，每次都能賣上好價錢。要是說著不足為奇的吧，我小時候他就這個樣子，現在還是這個樣子，到底活了多少歲，恐怕他自已也不知道。”
“難道是龍虎山上下來的得了道的老神仙？”小李面帶調侃地笑道。
“好好跑你的車，掙你的錢，兩個兒子夠你受的。”一提到這，小李彷彿被抽了力氣一般，垂頭喪氣地去保養車輛。
男孩，是臭老道去年從外面領回來的，流浪兒一個，看起來傻乎乎的。有人還以為他拐賣兒童呢，報了警，將臭老道抓了起來，當天下午警察開著車把他倆都送了回來。
男孩，從小被父母遺棄在孤兒院門口，不知道父母是誰，更不知道姓甚名誰、祖宗是誰；從孤兒院跑出來後，遇到了臭老道，兩個人還比較投緣，就跟著臭老道啦。老道孤寡老人一個，領養一個男孩，未來也能養老送終，同時，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善事。
好在小山村不乏心底善良的人，時常接濟爺孫倆，男孩也從未捱過餓。不過，從男孩來了之後，破舊的山神廟裡常常傳來了讀書聲。
“蓋文王拘而演周易，孔丘厄爾著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
“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生乎吾前，其聞道也固先乎吾，吾從而師之；生乎吾後，其聞道也亦先乎吾，吾從而師之。”
“環滁皆山也。其西南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行六七里，漸聞水聲潺潺，而瀉出於兩峰之間者，釀泉也。峰迴路轉，有亭翼然臨於泉上者，醉翁亭也。”
令人無法想象的是，髒兮兮賤兮兮偷雞摸狗的臭老道，竟然還有飽讀詩書的一面。有人就突發奇想，把自已家孩子送過去，和男孩一起學習，沒曾想，兩天就不願意去了。
“打死我也不去了，全背文言文，我們都不考的。學得知識都是不考的，啥時候也考不了滿分？”孩子父母聽著有點道理，就沒有讓孩子再去。他們也沒有想到，自已錯過了一份多麼大的福報。
天快要落黑的時候，老道如約而至到達村口，喝得晃晃悠悠向山間的山神廟走去，手裡還提著半隻燒雞和一壺酒。
突然間，山間小道上跳出來一個人，攔住了老道的去路。“臭老道，你自已也太不地道了，拋棄革命同志自已跑了。”原來是男孩，他渾身被洗得乾乾淨淨，眼睛明亮，笑容明朗。
“你這是給我吃的吧？”男孩一把奪過燒雞就吃，還不時抿口酒，一看就知道是一個老饕，跟上午可憐兮兮的男孩截然相反。
“我還不知道你，你是壓根兒故意的，就那點小樹枝就把你絆倒了，我教給你的武功可不就白費了。你小子是裝的，壞事都是我乾的，良好人設都是你的。”
“我這點小伎倆，當然是瞞不過師傅啦！”男孩看裝不下去了，立馬轉變態度，這換臉速度堪比變臉。
“你就是惦記老李頭那幾顆雞蛋。說起來，還真是美味，喝著山澗的水，吃著林間的蟲子，每天還上下不停溜達著，不光雞蛋，雞肉還會格外的緊實。臭小子，你給我留一個雞腿啊？”在老道暢想的時刻，男孩就把燒雞吃得差不多了，隨手把剩下的丟給了老道。
“雞脖子雞頭，大逆不道啊！”老道氣得暴跳如雷。
說話間，兩顆雞蛋飛了過來，老道一手接著。
“這還差不多，還算你有點良心。老李頭的雞蛋不比燒雞差。”老道用力一攥，雞蛋皮全部掉光，一張嘴，兩顆雞蛋穩穩落進了嘴裡。
“咳咳，酒給我。什麼，就剩一口啊！比我還好喝，怪不得最近背書不利索，一定是酒惹的禍。”
“一凡，你必須把酒戒了。”原來男孩叫一凡，由於老道姓張，他也就不姓張了；金字有錢，那就姓金吧。
老道也只知道他姓“zhang”,到底是弓長張還是立早章，他也是糊里糊塗的。
“一切都是名相，一切都是虛妄，較那麼真幹嘛。”
不久，山神廟裡就響起了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