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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紅色的收穫(系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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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節:漫長的告別

萊克伍德是一片長長的空地,四周也同樣空空蕩蕩。它本是一個度假村,但1916年的西班牙流感重創了它;現在這裡剩下的就只有幾間空屋和數不清的墳墓。這裡的墓地足有城鎮本身的兩倍大。

沒有比這更適合為一切畫上句號的地方了。

我豎起衣領,抵擋凜冽的晨風,手伸進口袋裡尋找下一塊錫箔包裝的口香糖。我的指關節掠過點45凸起的輪廓,這讓我稍感安心。一把槍的用處其實並不大——特別是對我即將面對的東西來說。但有總比沒有好。

最初的兩輛車來得很早——太早了。那是兩輛敞篷別克車;兩輛都是深暗的紅色。它們駛向墓地的大門,引擎發出憤怒的咆哮。我不需要看水晶球都知道是誰派他們來的。

“卡彭先生現在不見客。”

此刻距離我在墓地裡守候還有二十四小時,我坐在一張豪華得可笑的皮椅上,這玩意的價值怕是比我一輩子見過的錢還多。這間辦公室裡的一切都是如此富麗堂皇。到處是讓人不禁想抓起來砸碎看看的奢侈品。

這個律師是“集團”的發言人之一;這張颳得乾乾淨淨的娃娃臉讓卡彭和那些不法勾當撇清了關係,也把我這樣的人擋在他的門外。我抬眼瞪著他,拿出一塊口香糖嚼了起來。

“那好吧。”我把口香糖從嘴裡扯出來,用大拇指把它抹在皮椅華麗的座套上。“我還以為他會想聽聽‘肉販子’是如何幫著魏斯在他的地盤上撒野的事呢。既然他不關心欲肉教徒為北邊幫創造了怎樣的奇蹟,我想我還是該聽你的。既然這樣我就失陪了。”我作勢要走。

一連三四個關鍵字把他砸懵了。有那麼一小會,他直直地瞪著我,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他彷彿正在盡最大努力不讓自已的腦子當場燒壞。

“等等。啊,請您等一下,”他終於顫抖著發出了聲音。“那個,呃,請您稍等,我這就——”

我停下腳步,兩手抱胸。我轉過身的時候,胳膊肘“不小心”蹭翻了一個看上去很貴的花瓶。

那玩意兒摔碎在地上的聲音是我這一天當中聽到的第三動聽的聲音。

別克車繞過彎道,如同繞著屍體盤旋的禿鷲。最終,它們穿過了墓地的大門,停在我面前大概十碼遠的地方。五個西裝男下了車。走在最前面那個顯然是他們的頭兒;這人長得五大三粗,身上穿著黑色外套,戴了條扎眼的紅領帶。

五個人動作整齊劃一地穿過歪斜的墓碑組成的迷宮。紅領帶上下打量著我。

“我想你就是哈特利斯先生吧。”

我剝掉口香糖包裝,把它塞進嘴裡。“是我沒錯。”

“我聽說你有些對我們老闆很重要的情報。”

“是的。”

我沒有再說什麼。我能感覺到紅領帶正在漸漸失去耐心,但我必須儘量拖延時間——時機的安排對我的計劃至關重要。要是搞砸了,我就會成為腳下這些骸骨的同伴。

“所以是什麼情報?”

“魏斯和一個肉販子合作了。所以北邊幫才敢一直給你們搞事——欲肉教徒在暗中給他們撐腰。”

紅領帶皺起了眉。“是嗎?那肉販子幫他們又有什麼好處可拿?”

我屏住呼吸,抬眼眺望遠處的地平線。當看到有什麼正在靠近時,我露出了笑容。

那是兩輛奶油色的凱迪拉克。兩輛車都開得飛快。

“你為什麼不自已去問問他們呢?”

這個助手的臉簡直完美無缺。太完美了。從那雕塑般的下巴,到那淡藍色的眼珠,一直到那頭整齊得不可思議的頭髮——一切都讓我產生了用我的拳頭把它變得面目全非的衝動。

“萊因哈特博士不看沒有預約的病人,”他端正的下巴快抬上天了,好像故意在挑釁我,看我敢不敢反擊。

此刻距離我在墓地裡守候還有十二小時,我在芝加哥喧鬧的盧普區中的一座時髦的辦公樓裡的某扇門前。為了面見萊因哈特我已經等了兩小時;過了三個秘書和四次轉診的關,最終找到了目標。現在擋在我和他之間的就只有這個身高6尺5的猛男了。

“我只想給他帶個信。”我拿出我的信。

他伸出手來。

“我的資訊分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這封信,上面有相關的時間和地點,第二部分是一個名字: 亞倫·裡索斯基

Aaron Lisowski

。記住了嗎?”

他哼了一聲。

“給我重複一遍。”

“‘亞倫·裡索斯基’。把信給我。”

我把信遞給他。他把它裝進了口袋。

“準備好聽第三部分了嗎?”

他翻了翻眼睛。“是是。有話快說。”

我手臂向後一縮,隨後展開了我的反擊。我的拳頭擊中他那強硬的下巴時,一陣來勢兇猛的疼痛沿著手臂傳回肩膀。但他的天靈蓋撞上那扇門時發出的聲音讓我覺得這疼痛完全是值得的。那是我這一天中聽到的第二動聽的聲音。

“告訴他沃洛加向他問好。”

兩輛凱迪拉克停在了距離兩輛別克不遠的地方。兩個男人走了出來,恭敬地站在第三個男人的兩側。

萊因哈特。他身材矮小,長相英俊,臉上帶著從容不迫的笑容。他有白皙的面板、淺色的頭髮和完美無缺的鼻子,看上去和我在他辦公室外揍倒的那個肌肉男不無相似之處。

他一點害怕的樣子也沒有。萊因哈特不是那種會害怕親自來參加這種會面的人。這倒不難理解;我能聞到他身上魔法的氣息。他是個真正的大師——又一位哈里·胡迪尼,就像沃洛加一樣。

卡彭的人並沒有慌張——至少現在還沒有。但事情的新進展顯然讓他們不太高興。他們全都拔出了槍,保持一定的距離,緊盯著萊因哈特和他的兩個跟班漸漸靠近。

“這他媽是要幹嘛?”紅領帶問。

萊因哈特停在了離他們幾碼遠的地方。卡彭的小弟們有槍;萊因哈特有魔法。可我有什麼?

我有一張牙尖齒利的快嘴。是時候用上它了。

“這位是萊因哈特博士,他的本名叫亞倫·裡索斯基。”我一隻手藏在口袋裡,牢牢抓住我的點45。“1918年,在大戰結束後他移民到了這裡。他是當時從歐洲溜過來的大批欲肉教徒中的一份子,他們是來偷竊別人的身份的。”

萊因哈特一臉冷淡,不過隱約露出了一絲笑意。卡彭的小弟們一時間不知該把槍對準誰好。

“但是有一個小難題。欲肉教的魔法可以偷走你的外貌,卻偷不走你的過去。這時就輪到魏斯出場了。他靠著自已在犯罪界的關係偽造各種證件,抹平細節上的漏洞。萊因哈特把同胞們帶過來,為他們換上新的面孔;而魏斯則給他們提供合適的證明檔案。作為交換,萊因哈特會幫助魏斯打贏他那小小的幫派戰爭。”

“真了不起,哈特利斯先生。”萊因哈特奸笑起來;露出兩排牙齒。他的牙齒潔白無瑕,又整齊又小巧。我賭他的下面一定也不大。

紅領帶退後了一步。這完全情有可原。卡彭一點也不喜歡魔法——很難想象他的部下會有哪一個能對付得了偷人面孔的血肉術士。

“不過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那就是沃洛加。你對她做了那種事——你一定很恨她吧。為什麼?”

萊因哈特抬起一條修得整整齊齊的眉毛。“恨她?”

“你把她關在一間小公寓裡,割了她的舌頭,然後把她開膛破肚——甚至連弄點烈酒稍微麻醉一下都沒有。這很無情,也很殘酷。”

萊因哈特大笑。“你非要這麼說倒也確實是這麼回事。”

“那你為什麼要這樣?說給我聽聽。”

萊因哈特歪了歪腦袋。“你知道她是誰嗎,哈特利斯先生?你知道她是什麼嗎?”

“欲肉教徒,像你一樣。”

有那麼一瞬間——僅僅是一瞬間——他那張完美的面具被狂怒和怨毒所扭曲。這表情消失得和它出現的一樣快;彷彿一絲漣漪掠過一個平靜的池塘——一個裝滿食人魚的池塘。

“不像我。”聲音單調又冰冷。“根本一點也不像我。”

看來我觸到了他的痛處。“怎麼?現在你想說自已不是欲肉教徒了?你以為我會信?”我嗅了嗅空氣。萊因哈特的那兩個跟班身上也同樣有魔法的氣息。他們的實力恐怕不在萊因哈特之下。這兩人都是兇狠的大個子——要殺他們可能和殺沃洛加一樣難。

“她那一派已經快要絕種——頑固不化,迷戀著老掉牙的那一套。我們代表的則是新時代,哈特利斯先生。新的世紀需要新的欲肉教。我們用嚴謹的科學態度來對待儀式和祭典,分清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迷信。我們會從族群中把最弱的個體淘汰掉。”

“那個啥,”紅領帶插嘴道。“我說,你們幾位看樣子是有正事要談,那我們就先走——”

萊因哈特狂笑起來。“你們誰也別想走。”他和他的跟班露齒而笑。那些牙齒已經不再是整齊的小小白色牙齒,數量上也比正常人應有的多得多。

我腳下的地面在顫動。

“沒錯,”我對他們說。“現在誰也不能走。先讓所有的與會者都發表完自已的意見再說。”

為了這一刻所付出的努力——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刻,為了能看到萊因哈特臉上那傲慢的表情漸漸變得迷惑,接著變成慌張——最終露出恐懼的跡象。

萊因哈特當怪物已經當慣了。他習慣於埋伏在黑暗之中;他習慣於使別人感到恐懼。

但是威爾海姆·萊因哈特從沒遇見過理查德·查佩爾。

此刻距離我在墓地裡等死還有三小時,我隔著吧檯望著那個嘴裡裝滿鏽釘子、剃刀和碎玻璃的男人。每一顆牙齒都被銳利的碎片所取代;當他閉上嘴時,它們的邊沿交錯在一起,形成一條不規則形狀的可怕裂縫。

另一個男人坐在我旁邊,啜著酒。他和他的同伴都沒有帶武器。對他們來說,一把槍就跟森林大火面前的一根火柴差不多。

我對面的男人磨了磨牙,擦出一片火花。那聲音有幾分像火車在鐵軌上緊急制動的聲音,我竭盡全力維持面無表情。

鮮血從他嘴裡滴落。

“他問你有什麼話要跟查佩爾說。”

我做了個深呼吸,閉上了眼睛。“魏斯和卡彭準備要見面。”

鏽蝕的鐵塊猛撞著碎玻璃,聲音令人牙根發酸。我死死抓住吧檯的邊緣,感覺自已快把它捏碎了。

“他們要幹嘛?”

面對這種人時,你必須極為謹慎地選擇措辭。你應該低下頭;你應該有話直說。另外你絕對,絕對不可以說謊。你不能欺騙他們這樣的人。你不能欺騙查佩爾的手下。你不能欺騙芝加哥鬼靈。

除非你恰好知道該編造怎樣的謊言。

我喉嚨裡有什麼東西涌了上來,攫住了我的舌頭。當我開口時,真正在說話的並不是我自已——而是另一個人。

“他們打算合夥,”沃洛加告訴他們。“卡彭和魏斯想要和萊因哈特一起扳倒芝加哥鬼靈。”

我們腳下的土地爆裂開來。

許多隻手——溼淋淋的,血紅的手,像擱淺的鯨魚的表皮一樣泛著水光——撕開了地面。卡彭的人慌亂地拼命開火;在那些手抓住並攥緊他們時,他們發出絕望的哀嚎。我感到一陣同情。

他們也許是惡棍沒錯,但他們畢竟不是會魔法的惡棍。他們應該用最適合他們的方式退場。我從口袋裡掏出點45,快步走向他們,連發五槍;每一槍擊中一個人的太陽穴。他們的慘叫聲停了,紅領帶仍然瞪視著我,但臉已經鬆弛下來,臉上殘留著很難說清是感激還是憤恨的表情。他們的屍體很快就被那些手拖走,拽進了地面的裂縫當中。

還剩一顆子彈。我轉向萊因哈特和他的手下那邊。兩個跟班只顧著哇哇大叫,但萊因哈特還在試圖念出些什麼咒文來。這完全是白費力氣——全世界的魔法也阻止不了即將發生的事。那些像內臟一樣粘乎乎的爪子深深嵌進他的身體,打斷了他的施法。它們一絲一絲地撕扯下他完美的外殼——先是昂貴的西裝,然後是時髦的頭髮,接下來是光潔的面板。直到最後只剩血淋淋的粉色肉身在不斷尖叫。

腐肉的氣味充滿了整個墓地。

墳墓裡開始升騰起煙霧。有幾塊墓碑吱吱嘎嘎地歪倒向一邊。萊因哈特的兩個跟班已經被拖進墓中,博士卻向前一撲,兩手抓在地上。他瘋狂地摳住面前的泥土,做著垂死的掙扎。我走上前去,用槍對準了他的前額。那一瞬間,我們的目光交匯了。

我看見了他的驚惶——他的絕望——他的恐懼。他無聲地向我乞求,乞求一件他在自已那漫長而可鄙的一生中從來沒有給予過任何活人的東西。發發慈悲。求求你。

我把槍口移向別處,開了槍。

他尖叫著沉入了大地的腹中。

他最後的哀嚎是我這一天當中聽到的最他媽動聽的聲音。

墓穴自動合攏了。墓地恢復了原樣。但我依然能聽到地下傳來萊因哈特模糊而痛苦的嚎叫聲。五分鐘後,聲音已經微弱到幾不可聞。

又過了二十分鐘,我不再聽下去了。 In pace requiescat.

安息吧。

我把槍放回口袋,吐掉已經沒味的口香糖,走向停在墓地門口的那輛嶄新的凱迪拉克。

“昨晚,卡彭匆匆忙忙地離開了芝加哥。沒人知道為什麼。”電話那頭,九月絲毫沒有掩飾自已的煩躁。“但我猜這一定跟那二十六個在幾小時內先後失蹤的人有關係。那些人有幾個醫生,幾個官員,還有一些做生意的,還有七個警察——”

“他們是欲肉教徒,”我告訴她。“或者該叫……我也不太確定……‘新欲肉教徒’。”

“‘新欲肉教徒’?”

“萊因哈特一直到最後都在唸叨這個。可惜我沒時間記筆記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傳教小冊子之類的。總之,他和沃洛加鬧翻了——我想是因為老太太看不慣自已的孫子捨棄了舊傳統。他還捨棄了自已的臉、口音和文化——”

“她是他奶奶?你確定?”

我喉嚨後側的肉塊抽動了一下。

“嗯。我很肯定。”

“那麼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告訴他們下地獄去。”

“然後呢?”

“他們就下地獄去了。”

“哈特利斯——”

“聽著九月。你們要我查清楚魏斯到底是怎麼耍出那些魔法把戲的,我已經幫你們查清了。現在萊因哈特和他的肉販子們也不在了。我們還有什麼好說的?大概只有你們該把我的支票寄到哪兒了吧。”

她停頓了片刻。“加蘭特先生希望你沒有——”

“告訴邁克爾·加蘭特叫他哪兒涼快滾哪兒去。”

她嘆了口氣。“好吧,哈特利斯先生。我們對您的幫助感激不盡。”

我掛上了電話,豎起我的衣領,開始摸索下一塊口香糖。

卡彭還會回來的,很有這種可能。我懷疑集團不會這麼輕易地棄風城而去。至於魏斯?沒有萊因哈特的幫助,他恐怕很快就會成為卡彭這種人的獵物。但是查佩爾呢?

算了。這個人還是越少提起越好。

總而言之,我沒費太大的勁就掙到了350塊。這個月底應該能應付得了房東太太了。我沿著大街向前走去,嘴裡嚼著口香糖——盡力不去在意喉嚨後側那個灼熱凸起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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