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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們兒，給你個機會。跪下喊爹，今天就放過你。”一個高瘦黃毛，點著了一根菸，抽了一口吐在面前的男生臉上。
龍鄉一中，是全鄉軟硬體設施和教育資源最好的初中。
前些日子因為流感的原因，學校放了幾天假，這幾天剛開學，所以這個週日正常上課。
學校操場位於校園東南側，因為霧霾比較嚴重，今天的課間操改成了自由活動。
此時，露天的旱廁裡圍滿了學生。
圍觀的十幾號人大多都是學校裡的“小混混”，就是那些在學校“調皮搗蛋”“拉幫結派”“為非作歹”的學生。一般人也不會湊這個熱鬧。
瘦高個子一頭染成黃色的寸發，外號“黃毛”。仗著家裡有錢經常在學校無事生非。在這個錢權主導的年代學校領導也拿他沒辦法。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被欺辱的男生叫木驍，在五六個學生十幾分鐘的圍毆下，顫抖的雙腿勉強支撐著上身，衣服上印滿了腳印，紅腫的臉龐滲出血跡，左眼也充滿了紅絲，遮住右眼的長髮糟亂不堪。雙目無神，從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一根菸的功夫，黃毛抽了最後一口。將菸屁股彈在木驍的頭上，緊接著抬起右腳一個正蹬腿猛地蹬在木驍肚子上，木驍被蹬飛三四米，結實地撞在廁所牆上，一屁股坐在了小便池裡，圍觀的學生轟然發笑。
“給你機會你不珍惜。”黃毛拍了拍木驍的臉“你爹我還沒玩夠，晚自習放學後，學校東邊小公園等我，我要看看你到底多有種。要是不來，你知道後果…”
黃毛等人走後，廁所裡就剩下坐在地上的木驍和他的同桌原野。原野是木驍的同村，也是他的同班同桌。兩人週末的時候會一起乘公交車回家。剛才一直躲在人群裡，目睹了一切，不是他不想幫木驍，而是他瘦弱的身子板估計也發揮不了多大的作用，反而會自身難保。
“你沒事吧？”原野使勁提著木驍的左臂，扶起了木驍。此時，刺耳的上課鈴聲響起。“木驍，該上課了，要不我幫你請假說你拉肚子？”
“等等，原野…”木驍叫住了原野“給我兩根菸…”
原野沒再多問，丟下一包紅旗渠和打火機後迅速向教室跑去。
從來沒抽過煙的木驍在廁所劇烈地咳嗽起來。
抽了半包煙，木驍站起身來準備回教室，頓時一陣頭暈目眩。“過頭了…”木驍深吸了幾口氣感覺好了一點。回教室之前簡單洗了把臉整理了一下衣服。
“報告…”
“木驍，你是在廁所跟屎打架了嗎？還帶了一群臭味分子回來，咱們教室可擠不下。”全班一陣鬨笑。
化學老師是個陰盛陽衰的大齡單身漢，言行舉止多少有點像女人，卻喜歡用體罰學生的方式來體現自已的威嚴“不想叫家長就在門口站到下課。”
對於老師的諷刺挖苦和體罰，木驍似乎習以為常，毫不在意地站在了門口。
夜幕降臨，夜自習接近尾聲。原野擔心地看向木驍。“木驍，你打算怎麼辦？要不告訴班主任吧？”
“該死刁朝上…你不用管我，也別摻和。”從木驍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似乎已經麻木。
學校半封閉式管理，附近村子的可以辦理走讀證，門衛大爺只認走讀證，胸前沒有證的週一到週五一律不得從大門出去。
放學後，木驍從學校圍牆跳了出來。每天晚上不知道有多少沒有走讀證的學生像這樣跳出來。學校東邊的小公園也變得熱鬧起來，有跳舞的大媽，有遛狗的老頭，有夜色裡親熱的情侶，還有追逐打鬧的小學生。
在公園陰暗的樹林裡也同樣聚集了一群初中生，似乎有熱鬧可看。
木驍穩步走進小樹林。
一隻手有力地拍在木驍肩膀上“行，小子，有膽量”黃毛戲虐道“看在你沒有失約的份兒上，再給你一次機會，跪下叫爹…”
木驍扭頭看向黃毛，“老子特麼地不叫！”說這句話的語氣，就像他的表情一樣看不出任何情緒，平靜地可怕。
黃毛是怎麼都沒想到任自已拿捏的螞蟻會這樣跟自已說話，頓時怒上心頭，隨手抄起地上的板磚就拍了下去…
木驍應聲倒下，圍觀的學生都看呆了，有人嚇得叫出了聲，甚至有人逃離了現場。
黃毛努力掩飾著內心的慌亂，對地上的木驍叫道：“裝死是吧？我數三聲，你再不起來我不介意讓你永遠起不來。一…”
木驍倒下後大腦一片空白，沒有痛覺也聽不見外界的任何聲音，好像置身於一個黑暗密閉的空間。
清晨。
“嘟嘟……”一陣刺耳的哨音很不禮貌地鑽進每一個熟睡的學生耳朵裡。“起床…”
木驍打了個哈欠坐起身來，機械般地穿好衣服疊好被子從上鋪跳下來穿上鞋子拿著臉盆去洗漱。
去教室上早讀的路上，一個籃球滾到了木驍腳下。遠處球場上一個染著黃色寸發的學生向木驍喊道“愣著幹嘛，還不給老子送過來？”
木驍瞅都沒瞅一眼，徑直走過。
氣的黃毛惱怒不已，在龍鄉一中還沒有人敢這麼不把他放在眼裡。“誰認識他？哪個班的？”
“我認識，我們隔壁班，九5班的叫木驍。”
“課間操的時候給我帶過來…”
熟悉的時間，熟悉的地點，熟悉的霧霾，熟悉的劇情。
一切都像是被排練過了無數遍。木驍甚至沒有等人來叫，早早地等在操場的廁所。
黃毛帶著幾個人走了進來，看著早已等候的木驍以為他是怕了。“小子，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讓你給我撿球是看得起你…”
沒等黃毛說完，木驍便不耐煩地做了個打住的手勢“比娘們兒話還多，要動手趕緊。”
一句話讓黃毛抓狂不已“給我幹，往死裡幹！”四五個人一哄而上拳腳相加。
………
黃毛將菸屁股彈到木驍頭上“給你機會你不珍惜，你爹我還沒玩夠，晚自習放學後，學校東邊小公園等我，我要看看你到底多有種。要是不來，你知道後果…”
“原野，給我兩根菸…”
每天都是同樣的經歷，當黃毛的板磚拍下去，這一天就結束了。木驍多麼希望有一天一覺醒來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可是每次當那個籃球滾到木驍腳下的時候，他便知道噩夢般的一天又要重複性地上演。
即便改變不了時間的迴圈，能少受些皮肉之苦也好啊。
木驍嘗試繞開籃球，可是那個籃球好像認定了他，不管早一點還是晚一點，在那條去教室的必經之路上籃球總會滾到自已腳下。
木驍也想過把籃球恭恭敬敬地送給黃毛，可是面對周圍同學的目光，以及黃毛口出不遜的態度，如果那樣做了跟一條狗有什麼區別。強烈的自尊心讓他果斷否定了這個想法。
木驍也試過從學校圍牆跳出去，避其鋒芒，反正第二天又是重新開始。可是緊接著班主任就叫來了木驍的奶奶。
木驍從小無父無母，是奶奶給養大的，為了供木驍讀書，奶奶早已透支了年過七旬的身體，如今腿腳不便依然想方設法找活幹，自然是沒人敢用。奶奶就撿廢品，山上挖野菜賣，還養了幾隻雞。這次被老師叫過來，奶奶還提溜了一隻雞，老師沒要。
當看到奶奶背影的時候，木驍噙含著淚水，他真的不忍看奶奶遭一點罪，更不願奶奶對自已有一絲失望。可是自已又無能為力。從沒有如此希望快速度過這一天，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不管是逃避，還是反擊，老師都會把奶奶叫過來。
如果晚上不赴約，在宿舍也免不了鬧出一番動靜。
時間迴圈這件事木驍告訴過所有自已認識的同學包括老師，可是無一例外都覺得自已腦子有問題。
每一天都會重新開始並且重複進行，木驍故意留下的記號包括木驍身上的傷，在第二天都會恢復如初，就像前一天從沒發生過。
下夜自習，一天又要過去了，木驍坐在圍欄處。
“究竟是不是在做夢？一百多天了，為什麼每一天都那麼真實？為什麼每天醒來都是6月16號？為什麼只有我記得每一天發生的事情？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木驍想破了腦袋卻沒有一點頭緒，指甲深深掐進了頭皮，而後仰天大吼一聲。
路過的教導主任嚇了一跳“發什麼瘋？哪個班的？”主任的探照燈照了過來。
“主任…馬上畢業了，我真的很捨不得離開學校，越想越難受，情緒到了…竟然忍不住喊出了聲…。”木驍滿含歉意。
“同學，你的心情主任非常理解，奈何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
二人寒暄了一會兒主任便離開了。木驍扭頭便從圍欄跳了出去。
木驍什麼都不怕，唯恐老師一言不合就叫家長。這對木驍來說真的是無解的軟肋。